第58章 兩馬合歡(上)(2 / 3)

他站起身走向了自己的盔甲,接著翻出了一塊小黑板和一小截粉筆。他將粉筆含到嘴裏,在黑板上寫了個“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架勢簡直和小呆一模一樣。好吧,我們能開始交流了……差不多可以這麼說吧。他用翅膀尖將黑板擦拭幹淨,在上麵寫下了“冥影”兩字,接著笑著用蹄子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這是你的名字嗎?”我問道,他點了點頭。

冥影是嗎……好吧。看樣子我找到訣竅了。“好吧,冥影。我叫黑傑克。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他看上去很驚訝。隻見他指了指那些輻射地鼠,接著一蹲一跳,四隻蹄子同時落到了他前方幾碼處的一塊石頭上。接著他用前蹄橫著一揮,嘴中彈了一下舌頭。然後他展開翅膀,沿著池子跑了起來。突然他停了下來,蹄搭涼棚看向了我。接著他將蹄子伸到池水中,劈啪地撥弄了些水花出來,然後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甚至還透著一絲驕傲的微笑。接著拋出幾個飛吻,又突然用後蹄站了起來,然後慢慢向後仰去,倒成了四腳朝天的模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打獵,打到了獵物,正在往回飛,看見了我然後……就想來勾搭一下?”蝙蝠小馬坐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接著笑著點了點頭。“你難道不會覺得我是歹徒或者……歹徒的誘餌嗎?或者其他壞人什麼的?”

他將板子擦幹淨,接著寫下了“太美了”幾個字。

真的假的?“你覺得我……太美了,所以不會害你?”相比於我之前擔心他可能會害我,現在我更擔心他會被害。他無奈地衝我笑了笑,聳了聳肩,又笑著抬頭看向我。很顯然,要讓他放棄他的那些小心思,我還得再揍他一頓。我揉著太陽穴,將話題轉到了下一個我能想到的重要問題。“你是什麼來頭?”

夜騏小馬眨了眨眼,接著寫下了“露娜親衛隊”。

好吧……他不是怪物小馬。而且他還用了複數形式。我很確定我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廢土生存手冊,又或者是小馬那兒都沒有了解過他們。“你們曾經是露娜公主的衛兵嗎?”

他指指自己搖了搖頭。接著他寫下了“祖*10奶奶”

“哦,你是露娜親衛隊的後裔……”我說道,隻見他點了點自己的鼻尖。我猜這就是他表達肯定的方式。“不過……他們為什麼不在中心城和她共存亡呢?”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這讓我心裏有些怯然這也不能怪他。這個問題的無腦值高達95。

他翻了個白眼,接著把前蹄合抱在一起來回晃著。接著他又指了指我的腿間,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然後他指了指自己,又用蹄子在麵前比了一個幼駒的高度。我苦思了一陣,然後猜道,“哦……所以你是說有些夜騏嬰兒,孕婦和幼駒並不在中心城?”他興奮地點了點頭。“那麼,你的家在這附近嗎?”

他怔住了,接著勉強地笑了笑,嚴肅地搖了搖頭。不過,他在我看來也有些過於局促。隻見他向著茫茫夜色一瞥,接著茫然地衝著東邊揮了揮蹄。“啊……好吧,很高興認識你,冥影……”說真的,遇到那麼有趣的,又對我不抱殺意的小馬真的太好了。“但是我真的要走了。”

我把裝甲上的水甩了甩,然後穿到了身上。冥影看著我,眼中透著一絲沮喪。突然間,他衝向了他深紫色的盔甲,飛快地穿上後原地起飛,正好落在我的麵前,臉上還掛著燦爛驕傲的笑容。但因為穿戴匆忙,他的盔甲看上去歪歪扭扭的,連頭盔都戴反了。他愣了一陣子,接著伸蹄把盔甲轉正,似乎想要維持自己莊嚴高貴的形象。“你……想和我一起走?”他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我坐在原地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為什麼?”

他瞥了瞥我的臀部,接著笑著擺了個莊重的姿勢。

這一招還真讓我有些印象深刻,哪怕他的頭盔還是歪歪斜斜的,這時第二道黑影從夜空中劃過,徑直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滾到了將近十碼遠的地方,接著抬頭看向了第二隻擁有和他相似深色皮毛的蝙蝠小馬她的鬃毛相較於紫色來說更偏向藍色,但除此之外他們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這隻夜騏雌駒也穿著和他差不多的盔甲,在她俯瞰著他的明亮黃色眼眸中閃爍著憤怒的火光。在她的嘴一張一合之際,我的耳朵突然被我聽力無法捕捉的細微啁啾聲,嘰喳聲和尖叫聲所充斥。隻見她一邊對他滔滔不絕,一邊時不時指指我,然後敲敲他的腦殼頂。

某隻小馬有麻煩了……

終於,她怒氣衝衝地往回退了幾步,讓冥影得以站起身。隻見她怒目看了看他的盔甲,接著粗暴地把他盔甲的各部分拖拽到位,係扣到位,然後哼了一聲點了點頭,最後轉頭衝我皺起了眉。她用蹄子蠻橫地示意我趕緊走開。

“好的好的,我這就走。”我嘟囔著開始往回走。

這時冥影唰地騰到半空,落到了我身邊,隻見那隻夜騏雌駒的臉上浮起了驚愕的神色。當他指著我的時候,我又聽見了那種細微的嘰喳聲。她衝他皺起了眉,相較於憤怒來說,她的表情中更多的是擔憂。隻聽她小聲地嘰喳了一聲,然後用蹄子向我的方向猛地一指。接著她滿臉狐疑地看著他,再次向我指了指,然後又嘰喳地叫了一聲。他突然看上去局促,又坐立難安起來,然後又做了一次那個莊重的姿勢,此時他發出的聲音我想可能是宣誓之類的話語吧。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接著搖搖頭歎了口氣,然後展翅飛了起來,劃了一道弧線落到了我麵前。接著她探出蹄子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頭。我隻能站在原地滿心困惑地看著她,這時她從冥影麵前走過,隻見她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用蹄子抓起了那些輻射地鼠,接著撲扇著她那對無聲無息的蝠翼飛入了夜色中。

我看著冥影。“所以呢……?”

隻見他歎了口氣,然後叼起粉筆寫下了“雙胞胎姐姐”。過了一會兒,他又在這個詞底下加了“冥音”的字眼。古怪的名字或許是夜騏的特點吧。隻見他把這個名字擦掉,接著又寫道,“老瘋批了。”

不會吧。真的嗎?“怎麼會呢?”

“規矩。”他用蹄子做了個折斷的動作,接著指著我搖了搖頭。我打破了規矩?

“哦。你本不應該……呃……跟我走的?”我問道。他笑了笑,點了點鼻尖。“為什麼呢?”他眨了眨眼,又皺起了眉,剛要動作……卻又止住了,接著又皺起了眉。隻見他把板子擦幹淨開始寫寫畫畫。卻又皺眉……又擦掉……又開始寫。

終於,他帶著一絲憤懣寫下了“因為”一詞,接著用力點了一下頭。我想這一個詞就足夠表達他的意思了。

“而你還是想和我走?”他咧嘴笑著深深鞠了個躬。“為什麼呢?”他眨了眨眼,又想比個衛兵之類的姿勢,但我毫無情緒波動的表情讓他止住了動作,連笑容都變得局促起來了。隻見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用蹄子拿著他的板子擦幹淨,然後開始慢慢寫了起來。

當他寫完了之後,他垂著頭用兩隻蹄子把板子舉了起來。隻見板子上寫著“你很美。”

“美?”我退了一步說道。他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你想和我一起走,隻是因為我很美?”他又點了點頭,一邊斜眼偷看著我的反應。我隻能以蹄掩麵。“你聽好了……冥影……我不正常。核武器級別的不正常。我有可能會突然把你按在地上閹了,隻是因為我感覺你看我屁股的眼神不對。我剛從一所精神病院跑出來。該死的……我屁股後麵還有一群邪教瘋子窮追不舍想要我的命!”我沒有提到我前一天所做的最糟糕的事。“你要是腦袋靈光的話,就趕緊走,和你姐姐一起回去。我反正爛命一條,麻煩不斷。”

他眨了眨眼皺起眉頭,又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我沒在開玩笑!在我身邊真的不安全。”隻見他盯著我撅起了嘴。我又向後退了一步。“你……幫幫忙好伐!你不會真的想因為我漂亮就跟我走吧!”他輕鬆地咧嘴笑笑,又點了點頭。我意識中惡意狐疑的部分嘶嘶地叫囂著要給他扣上各種不懷好意的帽子。這一看上去就很明顯是某種陰謀。他心裏肯定打著某些小算盤要害我。沒有哪隻雄駒會願意為了這種傻兮兮的原因跟我跑遍海角天涯。他肯定在圖謀某些東西,而我很確信那個東西就在我的尾巴底下。

但這就一定是壞事嗎?肯定是啊,我的一部分意識叫喊道。

而另一部分意識喃喃道,或許不是吧。

曾幾何時,P-21評價我為信任障礙重症患者,說我真的,真的很容易傻乎乎地相信別人。而此時此刻,我正滿心狐疑,隻是因為一隻陌生雄駒喜歡上了我,對我抱有濃厚的興趣,還想要跟我作伴同行。我輕笑了幾聲搖搖頭,讓這隻皮毛黝黑的蝙蝠小馬向我投來了詫異的目光。蝙蝠小馬……用來稱呼他們的話,應該還有其它更好的名字吧。

我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作為妥協。“好吧。但拜托你,千萬不要把小命丟了。不要……對我太過親密。”接著我皺起了眉,厲聲加了一句,“還有,不要衝我開槍!明白?”他困惑地看著我,接著向我示意他並沒有帶槍。事實上,我還真沒有看見他帶著任何武器如果我運氣夠好的話,這意味著他並不需要武器,因為他在徒手作戰時也是個大殺四方的怪物……但這畢竟是我,這隻有可能意味著他根本不需要打打殺殺,隻要能偷襲到輻射地鼠就夠了。“別這樣看著我!你沒有槍並不意味著你就不會用其它玩意兒攻擊我。”等等……我怔在了原地,感覺自己的臉正在慢慢變紅,而他正笑著看著我,要我說的話,他臉上的笑也太自以為是……呃……自鳴得意了吧。“我是說子彈!子彈……別這麼做就完了!”

他用尖細的聲音輕笑了幾聲,這笑聲音調高到我的耳朵幾乎捕捉不到,接著他便慵懶地飛著跟在了我身後……破天荒第一次,感到癢癢的不是我的鬃毛,而是我的尾巴。我們兩馬同行,沿著碎石和刺叢,向著山體南部一同走去。

* * *

“然後她說她被詛咒了!詛咒個屁啊!我隻是撞了她一下而已。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有時候會在無意中給其他小馬帶來麻煩,但要說詛咒?那也太過分了。”在我們趕路時,我和他閑聊道。很顯然,和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途中聽完了我的馬生故事後,對於我並不是不會給他帶來生命危險的,能夠獻身相伴小馬的說辭,他依舊不是很信服。不過就現在來說,我已經在我的敘述中跳過了那些最糟糕的部分了……或許有些部分我也沒有深入去講。我們邊聊邊繞過碎石堆,而他隻是在我身後慢慢飛著,臉上掛著饒有興致的表情至少,我希望這意味著他正在心裏重新考慮自己的選擇。

就像山穀的另一邊一樣,這片區域也是一副荒蕪的模樣。這裏的戰前建築遺跡看上去像仿佛是碉堡一類的東西。居民樓不是由木頭石料建成,而是鋼筋混凝土,而獨棟公寓看上去就像是微縮版的堡壘,仿佛是在防禦這一片窮山惡水。然而大多數建築看上去已經下陷進了山體中,相較於繞過它們,從那些所剩無幾的房屋平坦而泥濘的屋頂上直接走要更容易些。這些建築中沒有特別適宜居住的它們不是早已被炸壞,就是充斥著汙泥與發臭的死水。

仿佛是在呼應這裏的建築風格,城市最東邊兩座最大的建築也是相似的簡單粗暴的樣式,乍一看上去就像被打磨光滑的巨型混凝土塊。兩者中稍大者,矗立於黑馬峰之南,東部群山的山坡頂部,我猜那就是高塔吧它並沒有小蝶診所那麼高,但依舊是一座規模龐大,外表四方的建築,尺寸和電光工業大樓不相上下,周圍還被一道高聳的石牆包了個嚴嚴實實。在這裏我已經很難看清南邊那道炫目的虹色光芒了。

我那亟需睡眠的腦子又開始感覺奇怪起來了,但就目前來說我感覺還不錯。我自知需要好好睡一覺,心裏也希望能找個地方睡上一覺。但在這附近我沒法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我想當我在歡角嶺庭園的機器中時,無論我是處於什麼狀態,都應該不能算是在睡覺。事實上,在我對於那個地方的記憶中,我已記不得我在任何時候睡過覺了。所有的記憶都模糊了,糅合成了一團漿糊。我眼中的陰影開始躁動不安起來,而我早已將羅盤關閉,此時我確實需要躲起來好好試著睡上幾個小時。然而我始終無法在附近找到任何莊家所提到的,所謂的安全的地方。

等等?那是什麼?

似乎是某隻小馬在那些低矮帶刺的樹叢中丟了一顆巨大的粉紅泡泡糖。那些粗糙的樹叢將那顆球遮蔽了起來,但要是從上往下看去,那顆球卻十分明顯。這顆球由內而外散發著柔柔的異樣光芒,當我回過神來,我意識到我正一臉詫異地盯著它看著。我用蹄子向下一指。“呃……那是什麼玩意兒?”冥影隻是聳聳肩,做了個推東西的動作,然後又用蹄子做了個擊打的動作,接著又聳了一下肩。

唔……好吧,這可以說是這片山坡上最不尋常的東西了,那麼……還是去調查一下吧。

我們靠近了那顆粉色的球體,這時我意識到我正緊張地盯著那些樹。它們其實都是有生命的,而自從我上次和那片“樹林”親密接觸之後,我此後絕對會對木精狼,會炸的蘋果,任何藍色的玩意兒等等東西敬而遠之……然而,除了我們蹄下這片地毯般的潮濕落葉,和在其間流淌的無數細小的水流之外,這裏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我試著咬了一片樹叢上相對較綠的葉片,卻發現這玩意兒嚐起來像酸蠟一樣。當然了,這並沒有讓我停下吃樹葉的動作,但這卻讓冥影對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隻見他小心翼翼地嚼了一片,接著立刻嘔了出來。

生死輪回,周而複始,忍冬耐旱,生機弗止。哪怕是在廢土上,也有隱忍的頑強生命掙紮求生。喙城的大部分地區或許早已化為死海,再無生氣,但肆意生長的生命依舊在努力地重新占領這些地區。盡管我眼前的景象是這些生命花費了兩個世紀之久才得以達成的結果,而喙城的其它部分依舊被死亡的樹木與奄奄一息的枯黃野草所占據。如果沒有小馬國花園一類的東西介入,天知道還要多久這片土地才能真正恢複原貌。

不過話說回來,無論如何,這片土地終會恢複原貌的哪怕隻能恢複一小點,那也是十分振奮人心的。然而這又引出了另一個問題,小馬們是否也能恢複如初呢……這個問題聽上去愈發無法確定了。

我們找到了一條能夠穿過樹叢的小道掃開破碎路麵上的落葉後,一條沿著東部山穀而建的蜿蜒道路赫然呈現在我們眼前。這裏的大多數居民樓都正在被沿山坡潺潺而下的溪流所帶來的落葉與瓦礫慢慢填滿。在路上,我們不止一次看到那些被生長的樹木截斷或扭曲的馬車。我注意到一家子輻射地鼠在其中一幢笨重的混凝土居民樓中翻翻找找,但它們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又或者說它們或許根本不在意我們。

接著我們來到了那顆粉紅泡泡麵前這玩意兒的直徑至少有一百碼,而它周圍陰森的樹叢正沿著它的表麵緩緩生長。冥影飛到了半空,用力撞了一下這顆泡泡的表麵,而讓我驚訝的是,隻見泡泡的表麵向內縮了很長一段距離,又突然彈回到了原位,把冥影彈得飛了出去。他在空中翻了個跟鬥,然後終於穩住了自己,在空中對我聳了聳肩。接著他落到了我身邊,將身體立起來,前傾著靠在了它上麵。

我走到了這顆泡泡麵前,將我的一隻蹄子放在了它的表麵。隻見泡泡表麵泛起了一陣漣漪,接著他便跌進了泡泡內部。我也走了進去,站到了他身邊,看著他一邊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哦,對哦。看樣子我的確和某隻部長小馬有血緣關係。然而,並不是暮光……”而他隻是困惑地看著我,這時我對他笑了笑。“抱歉啦。我剛剛講故事的時候可能跳過了幾個情節。”接著我將視線越過他投向了遠處,這讓我突然睜大了我的雙眼。“哇。”他迅速爬起身,也看向了那個方向。

在泡泡內部有一座小屋,小屋的樣式我隻在教堂見過。它看上去並不像那些醜陋的混凝土建築,那些建築更適合用來在斑馬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作為據點固守,而這間小屋看上去更適合用來供小馬們日常居住。在這間石製的小屋周圍是長滿了細長青草的草坪,附近的黑色六邊形石柱上覆蓋著綠色的藤蔓,藤蔓上點綴著小巧的鈴形粉色花朵,空氣中滿是花朵散發的難以形容的甜美香氣。這間小屋倚著一塊天然的黑石岩壁而建水流從岩縫中傾斜而下,潑灑在小屋一旁緩緩轉動的水車上。

就算是集合了我所見過的所有戰前世界的幻象,我都無法幻想出這樣的一番天地。哪怕光是想想當下世界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我的心口都會隱隱作痛。當我們沿著石板小徑走向前時,我被生長在小屋周圍零散的硬石基底上的,那些小巧玲瓏而又生機勃勃的小生命所震撼到了。這些石製基底有些是黑曜石,有些是鏽鐵礦,有些是大理石,有些則是花崗岩。小屋周圍還有許多空曠的位置擺放著鳥巢與雀舍,這些鳥巢的住戶當下已經不知所蹤。

然而,這地方唯一看上去和其他事物格格不入的東西,是眾多的生日禮盒。

它們散落在小屋周圍,每間隔幾碼就有一堆,每一個都有一碼見方,整體被包裹成五顏六色的立方體。它們中大多數頂部都點綴有花哨的彩帶和蝴蝶結。其中一個被放在通向小屋正門的台階上,這個禮物上有個小把手從內部伸到了外麵。當那個把手開始兀自轉動起來的時候,禮物的包裝內傳出了細小的音樂聲,這時我的心裏騰起了強烈的期待感。我伸出一隻蹄子,把冥影向後推了推。

突然間,禮物盒的頂蓋爆開了,一隻粉色的小馬頭帶著微笑從裏麵彈了出來。隻見它上下晃了幾下,接著動作漸漸慢了下來,這時我才看清楚,這個小馬腦袋和帶著燦爛笑容的萍琪派完全一模一樣。這時這顆腦袋慢慢轉了過來,直勾勾地看向了我,接著突然支棱了起來。“嗨!”一個歡快的雌駒聲音響了起來。“我真的真的很抱歉,不過這是一場意義特殊的,非常私人的,萍琪主辦的派對,而恐怕你並沒有收到邀請函。這裏已經被列為需要重點保護的案件現場,而如果你出現在了這兒,恐怕你需要等待士氣部的專業團隊到達現場,並獲得級別的批準方可離開!請安靜地待在原地,不要作出任何突然的動作,淘氣的搗蛋鬼先生。否則,我就不得不執行流程規定,把你列入壞小馬名單了,這是我們都不樂見的!”

“好吧……”我一邊說,一邊抽出了我在歡角嶺庭園發現的防暴霰彈槍,思忖片刻後,我將一彈鼓獵鹿彈填入了彈倉。“恐怕士氣部什麼的早就不複存在了,而我們也不打算在這裏待一輩子,所以你最好……把你準備要做的事給我憋回去。”

晃來晃去的萍琪腦袋的瞳孔突然發出了明亮的紅光。“哦……某些淘氣小馬不想玩遊戲了,是嗎?”突然間,其它包著彩紙的禮物盒蓋子一並爆開了,噴得漫天都是彩色紙屑,同時也放出了一群群嗡嗡作響的,色彩靚麗的機械精靈!這些長著翅膀的機械球蜂擁般地向我們飛來,它們的眼中也閃著和萍琪派一樣的不祥紅光。

好吧,到底什麼時候才是用霰彈槍的最好時機,要我說的話莫過現在!那些機械精靈正從四麵八方向我們逼近,而我隻能一邊向小屋的方向退去,一邊將錐形的鉛彈射向那些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機械球。那些機械精靈爆炸後變成了四處飛射的流彈碎片,但我每次射擊打出的缺口馬上就會被其它機械精靈填滿!我除了降低它們逼近的速度之外什麼都做不了,而按這個射擊速率來看,我很快就不得不換彈鼓了。一想到這兒,機械精靈組成的黑雲當下已經用鋪天蓋地的火力把我們死死壓製住了。它們發出的單獨一發紅色的焚化魔法光束隻會讓我感覺像被蟲子咬了一口,但眼下這些機械精靈有成百上千隻,它們發射的光束讓我的裝甲都開始冒煙了!

現在隻有一條路可走了:趕緊進屋,同時希望萍琪派在屋裏沒有搞其它什麼惡心人的幺蛾子!我們沿著樓梯一路小跑到了門廊,這條門廊和小屋前部一樣長。我拽了拽前門。鎖住了,意料之中。我衝著門狠狠踹了一腳,這時機械精靈們已經將我們團團圍住,而那隻蝙蝠小馬徑直飛到了半空。這一腳下去,我聽得出這扇門不僅關得嚴嚴實實,而且還非常堅固。冥影在我上方時而俯衝時而盤旋,借此吸引著機械精靈的火力,而我則還在猶豫到底是撬鎖還是直接把門踹倒。他時不時張開嘴,發出我盡管聽不太清楚,但卻能夠依稀看見從他嘴中發散出衝擊波的尖嘯。這些閃著微弱光芒的尖嘯聲讓他麵前的那些小型機械精靈劈裏啪啦地冒起火花,接著冒著煙掉到了地上,但他的這項技能遇到了和我的霰彈槍同樣的難題無論他發出多少次攻擊,湧上來的永遠比消滅掉的多。

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又衝著門踹了一腳。好痛……得了,還是老老實實撬鎖吧。我跪到門前,把那些印著“案件現場:僅限聰明偵探與笨蛋助手進入”字樣的黃色封條掃到了一邊,接著盡我所能集中注意力準備撬鎖。我身上並沒有帶太多發卡,當然也沒有時間瞎搞一通。集中注意力……別去想那隻現在正心甘情願被機械精靈追著打,由此來幫你爭取時間撬鎖的雄駒。別去想他被打成了一灘灰燼,從半空中飄落而下的樣子。別去想他到底有多帥氣,也別去想他到底是多正派才會不管你有多瘋都要跟著你一起走!

斷了。那啥,發卡我還有。又斷了。還有兩個。還是斷了。好吧。最後的機會了,這次我可不能再失誤了。沉住氣……專注……就像這樣扭一下……把鎖再轉一下,然後就!又斷了。我壓著聲音尖叫了一聲,接著用牙齒咬著螺絲刀,使出吃奶的勁兒用力擰了起來。我的運氣再一次救了我們的小命,片刻之後鎖孔終於卡到位,啪的一聲打開了。我一蹄把門踹開。“冥影!到裏麵來!趕緊的!”

他落到了門廊內,與其說是降落,其實毋寧說是墜落,他的盔甲和皮毛有幾十處地方在冒煙,而那些機械精靈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我一把抓住了他的盔甲,把他提溜進了屋,然後啪的一聲把門摔上。慈悲的厚重門扉啊請你務必把那些機械精靈擋在外麵。冥影則啞著嗓子吐了口氣,癱倒在了拋過光的木地板上。

就在這時,我周圍的燈光自動亮了起來。我緊張地抽出霰彈槍四下環視著,但卻並沒有看見任何想要攻擊我們的東西。我所看見的,是這間令人驚歎的,整潔幹淨的房間。若不是有層薄薄的灰塵覆蓋了這個房間,我或許都會在恍惚中覺得自己是生活在兩百年前的小馬。這讓我都不得不看看冥影的反應,以確保我所見到的並不是我腦中的幻象……當然了,盡管這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接著我在腦海中踢了一下自己的屁股,讓自己清醒過來後便動身去四下尋找起了治療藥劑。就外麵那些生機盎然的綠草來說,我估計這裏也不會有什麼凋零環之類的東西。我順著房間依次搜索過去,終於在馬桶水箱中找到了一隻固定在箱壁上的黃色醫療箱。萬幸,醫療箱沒有上鎖,裏麵還有四瓶清亮的紫色治療藥劑,於是我立即帶上它們回到了冥影身邊。別死……千萬別死。

你身上帶著詛咒,惡星妖女。

不,我才沒有。什麼詛咒亂七八糟的。他的傷勢很明顯並不樂觀,但當我趕到他身邊的時候他還在喘著氣。我把一瓶藥水湊到了他的嘴邊,而他則迫切地將藥水喝了下去。他皮毛上的燒傷隻稍微減輕了一點,所以我又給他喝下了另一瓶藥水。藥水下肚,他傷口的紅腫消退了些許,在喝過第三瓶治療藥水後,他暗灰色的皮毛上已經幾乎看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跡了。他四蹄和蝠翼張開平躺過來,嘴裏還在不停地哼哼著。我低頭看著他的眼睛感激地笑了笑。他能挺過來的。

他抬頭看向我,咧嘴笑了起來,接著又撅起了嘴唇等著我的吻。我猶豫了一下,心裏麵強壓著想要把他的臉揍扁的衝動。好吧,他是有點色兮兮的……不過還是不要因為這種事就對他痛下殺手吧。我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我哼了一聲推開了他的臉。“你運氣夠好了,別得寸進尺。”求你了。

他關切地看著我,但我心中之前對他的擔憂已經漸漸消退,現在的我正細細端詳著我所在的這間屋子。就像外麵一樣,房間內部的裝潢風格給了我一種似有似無的繁星之屋和小蝶醫療中心中庭的既視感。這間屋子大體是由刻畫著蝴蝶,小兔,花朵,樹木和禽鳥的木頭組成的,其中卻也不乏一套迷人的寶石與金屬製品的收藏。在廚房中,安裝著仿佛天鵝脖頸的水龍頭。裝飾中的蝴蝶翅膀是由精心雕琢過的玫瑰色石英石構成的。綠色的銅鏽如常春藤般沿著雕塑金屬走絲的邊緣蜿蜒而上,有些斷裂的銅線直接從木雕的線槽內翹了出來。雕塑的細節可謂極盡精妙之能事,我甚至能看清金屬葉片上的脈絡。

而唯一與這裏格格不入的東西是:堆放在門邊的亮粉色塑料箱。所有塑料箱上都印著士氣部咧嘴大笑的粉紅小馬圖樣。然而,我注意到了放在箱頂,夾在書寫板上的檢查表,上麵如此寫道,“超級聰明的天才偵探小馬專用的士氣部案發現場評估檢查表”。

√1)查清誰才是壞小馬。

√2)逮捕壞小馬。

3)找到壞小馬使壞的證據。

4)審訊壞小馬,讓他供出更多壞小馬。

5)重複第1+2步。

好吧,或許我對案發現場評估了解得並不多,但我意識到我對於99號避難廄的安保程序不是萍琪派編寫的這件事感到萬分慶幸。要是避難廄執行了這份指南,我估計到最後避難廄裏都剩不下幾隻雌駒了。我一邊在塑料箱裏翻翻找找,一邊舉著霰彈槍四下觀望著,提防著某些東西突然飛起來或是開口講話,然而這些塑料箱裏除了一打一打的小信封和塑料袋之外一無所有。不過,“天偵馬用士部現場評檢表”之上的一隻箱子內寫著的日期勾起了我的興趣。那是超聚魔法炸彈落下的日子。

為何這裏的裝潢與小蝶診所和歡角嶺庭園如此相似呢?為何要在這個被某種魔法泡泡包裹的房子內搜尋犯罪證據呢?又是誰會在炸彈落下之際成為因為叛國罪被逮捕的重大嫌疑人呢?我在十馬塔內找到的書上說那個地方就在黑馬峰附近,也是莊家將我帶到這裏的。

這裏,就是金血的小屋。

站在原地環視著這間令人景仰的房間,我感到一陣戰栗流遍了我的周身。這裏就是那隻雄駒生活的地方這裏就是他構思他那些秘密計劃的地方。這裏就是他和小蝶短暫生活過的地方很顯然他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讓這個地方能給小蝶帶來歸屬感。這個小屋沒有半點藍血莊園的炫富感。這裏的一切看上去都隻是經過了簡單的加工,然而卻並不乏我難以置否的優質木工作品。

當我坐在原地觀賞著那些家具和裝潢時,冥影看上去更關心我。在這裏我或許真的能找到所有我苦苦尋找的謎題的答案!隻要它們沒有被轉移走……但是我就是要找找看!睡覺什麼的就往後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