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Mares and Stallions(下)(2 / 3)

他同情地看著我,接著抓起了板子,寫下了“我能等”。

我微笑著歎了口氣,又輕輕翻了翻眼睛。“好吧好吧。但我不知道我等不等得了。”倘若我始終過不了這一關……又或者說,始終無法哪怕證明我能和一隻雄駒進行某些平常的肢體接觸……那麼那些曾經對我施暴的雄駒們就徹底贏了。我回想起了歡角嶺庭園模擬器重現的我在那艘船上令人心悸的經曆,然而我始終還是無法麵對它,這讓我感到非常羞愧。他們已然將我變得麵目全非。我在歡角嶺庭園時,我的意識被注入了數周的虛構時光,但無論那段時光是否是虛構的,我始終記得那段憑空多出的數周時光在我和那條船之間的聯係。那段時光並沒有讓我從此不在懸崖邊徘徊,也沒有不再讓那段記憶如一頭警覺的野獸一般在我的腦袋中如鬼魅般出沒。

我深知我需要怎麼做。隻不過這麼做還是……很奇怪。

隻見冥影走到了一扇窗前,將窗簾的拉繩纏到了自己前蹄上,將繩子拉緊後回頭笑著看著我。我盯著他看了片刻,接著大笑了出來。笑聲讓他的耳朵微微垂了下來,但我搖了搖頭,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不是的!不不不……”我反複說道。“這……事實上,更多的是我的問題。至少是關於晨輝的問題。”哇,這句話讓他的眉毛都提了起來。“如果我要和你做的話,我還是想正正常常地做。”換言之,簡簡單單做一場機械小馬和蝙蝠小馬的正常的愛。我走到他麵前,用念力將他前腿上的拉繩解了下來。“但是,還是謝謝你……”

他緊張地漲紅了臉,渾身冒汗,那雙琥珀色的明亮雙眼瞪得大大的。倘若他真的懷著險惡的目的正在給我下套的話,那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演技是真他娘的好。“你是一隻好小馬,”我看著他瞪大的雙眼喃喃道。“我現在要吻你了。準備好了嗎?”

他倒吸了一口氣,仿佛我正拿槍指著他的腦袋,接著他閉上了雙眼,誇張地撅起了自己的嘴唇。我微笑起來,伸出雙蹄溫柔地捧起了他的腦袋,又張開了我的手指穩穩地扶住他,接著將我的雙唇向他的湊了上去。

緊接著我的手指掐緊了,前腿猛地一扭,房間中便回響起了一陣斷裂聲。

不!我使出吃奶的力壓抑著我腦中出現的這樣的景象與衝動。我才不是隨時會爆炸的地雷。我能做到,因為我想做到!我能夠控製自己。我能……

拜托了,千萬別失控……

他睜開了雙眼,關切地皺起了眉,眨了眨眼看著抽泣落淚的我。“抱歉。”我局促地喃喃道,而他則歎了口氣,臉上掛起了理解的微笑。他說他能等我,他也確實會等我。

但他沒必要等我。

我向前傾身,將我的雙唇貼到了他的唇上。他被震驚得手足無措起來,隻能讓我主導這場吻戲,自己則盡力迎合著我的吻。他的雙唇是那麼柔軟,口中仿佛滿是蜂蜜。這張嘴我能親上一天。

可惜的是,一分鍾左右後我終於還是將雙唇移開了。盡管我現在能夠控製自己,但目前我還不想將自己管控得太嚴。接著我眨了眨眼看著他,隻見他瞪大了雙眼,臉上浮現出了微醺般的微笑。我溫柔地將他放開,而他則瞬間癱倒在了地上。“剛剛那是你的初吻嗎?”我帶著一絲關切地問道。他點了點頭,突然又停了下來,伸出蹄子摸了摸……剛剛癱倒時砸在地上的臉。哦,這樣啊。我害羞地笑了起來。“我是說,這是你第一次親了別人之後沒有被打嗎?”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但整隻馬還在原地來回晃著。我按捺不住自己的衝動,又給了他紮紮實實的一個吻,終於用最後一根稻草把他壓垮了。隻見他滑稽地四腳朝天躺到了地上,整隻馬已經徹底宕機了。

我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接著我跑向了樓梯我們目前還沒有搜索二樓呢。我拾級而上,走進了衛生間,就在我關門的瞬間,我的情緒終於崩潰了。我的腿腳已經無法顫抖,我的心髒已經無法狂跳,就連倒抽一口涼氣我都無法做到,但我至少還能癱倒在馬桶旁邊的地板上,仿佛我腦中的某根弦繃斷了一般放聲痛哭。我的心並沒有感到痛苦萬分。事實恰恰相反。我將臉埋進了絨絨的粉色地毯中,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吻,便將我內心的傷口徹底撕開,讓我體內狡猾可怖的野獸痛苦地嚎叫起來。我的淚是釋然的淚。我終於吻了他,同時沒有殺死他。他喜歡我給他的這個吻……他喜歡我。

這是我長久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我重新做回了雌駒黑傑克。或許比本來的黑傑克還要明智些許,但終歸還是黑傑克。而不是機械小馬黑傑克,或是肆虐喙城的瘋婆子衛兵。就是純粹的黑傑克。誰能知道,隻是回歸了一點常態就能讓我感覺如此之好呢?

終於,我振作了起來,擦了擦眼淚接著按了一下抽水馬桶。功能完好的下水道和抽水馬桶:堪稱廢土上的又一奇觀。接著我走出衛生間,隻見冥影也順著樓梯跟了上來。在他看到我的瞬間,他的臉上立刻泛起了笑容,但眼中卻依舊帶著一絲關切。“你還好嗎?”他在板子上寫道。

“還好。隻是還有點不太適應。”我一邊說道一邊站起身,看向麵前的三扇門。假如我運氣不錯的話,我能找到某些有趣的物件幫助我重新集中精力。我打開了第一扇門,接著朝這間臥室裏麵望去。就像樓下的房間一樣,這個房間內所有東西都既幹淨又整潔,完全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臥室的一麵牆前放著四隻高大的透明展示櫃,每一隻展示櫃內都放著十幾塊各式各樣的石頭,每一塊石頭都被分裝在單獨的玻璃隔間內。在每一塊岩石樣本旁還用小標簽標注了信息。

金塊,弗蘭科雷奇河。紫色螢石,天馬維加斯。琥珀,獅大林格勒。銀礦,坊肆。還有許多標簽寫著我見都沒見過的地名,我猜那些都是遙遠國家的城市吧。這些礦石晶體和我所熟知的一般魔法寶石完全不同。事實上,這些礦石收藏中確有幾塊魔法寶石,但它們中大多數都長相奇特,仿佛來自異國。它們中有些是精美的針狀晶刺,也有在岩基表麵四散分布的奇特的紫色方晶。其它的則有我相對更熟悉的普通岩石,像花崗岩和大理石。其中一個隔間內有十幾塊不同樣式的礦石,它們被整整齊齊地排列了起來。

標簽上寫著:化石,新月峽穀。

我慢慢地打開了櫃子,用念力將其中一塊獨角狀的石頭飄出來,接著將它在我麵前翻了過來。這塊螺旋狀的小岩石表麵看上去就像放了千百年已經發黑了的餅幹。我歎了口氣,接著將它放進了我的鞍包裏。除此之外,櫃中還有另一塊石頭勾起了我的興趣,那是一片銀色的金屬片。標簽上寫著:隕鐵,喙城。緊挨著這塊石頭的,是一塊發著奇異光芒的渾濁白色晶塊。標簽上寫著:月岩,月球。盡管這塊石頭十分令人震驚,但我的好奇心還是被另一件事吸引了過去。

這兩塊岩石之間的玻璃隔檔已經融化了。我打開櫃門,將銀色的金屬片和白色的月岩用力分開了。我之前見過這兩塊石頭合在一起會發生什麼……隻不過那時它們之間的是一層融合劑,而不僅僅是一層玻璃而已。我看向冥影。“往後站。我覺得它倆之間會發生點什麼劇烈反應。”我鬆開了握著石頭和金屬塊的手,用念力將它們接住,接著閉上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慢慢靠在一起。在它們靠近的過程中,金屬開始發光,晶石的光芒也愈發強烈了,頓時我的嗶嗶小馬檢測到了它們散發出的強烈的魔法輻射。冥影和我一起向後退去。我們走到了主廳上方的陽台走道上,接著將門緊緊地掩了起來。我衝著這兩塊用念力浮起來的石頭之間的縫隙窺視著。

我用念力拿著這兩塊礦石,將它們放到了房間的最裏麵後,接著用力將它們合在了一起。

盡管很顯然,這座房子在建造時使用了魔法強化材料,但礦石合在一起時導致的強光和爆炸還是讓小屋顫抖了起來。這場爆炸將門板直接炸到了我的臉上,我匆匆舉起我的機械前腿,這才保住了我的項上馬頭不被門板直接帶走。爆炸的衝擊波將冥影徑直炸到了半空,而我則向後一倒,差一點就撞斷陽台護欄掉了下去,當我人仰馬翻地躺在原地時,門板的碎片從我上方飛過,洋洋灑灑地落在了下方的主廳中。我完全想不到我的蓋革計數器能響得那麼快,盡管之後計數器的聲響頻率迅速地降了下來。好吧,這比我平時挨的炸彈要溫柔點。當我回頭看著那圈空空蕩蕩的門框時,我注意到門框周圍的牆壁也生出了蛛網般的裂紋。

“嗷……我這事兒幹得簡直蠢出了國際水平!”我一邊嘟囔著慢慢坐起身,一邊揉著自己的腦袋。我給我們倆各發了一包輻特寧,當他喝著自己那包時,臉上露出了深惡痛絕的表情,這讓我一邊喝一邊傻笑起來,接著,我走回了房間,看著那滿目瘡痍的展示櫃和滿地的礦石。床冒起了煙,我合起礦石的地方地板都變得黑黢黢的了。月岩已經深深嵌入了一道牆中。而還在冒著煙的隕鐵片則嵌入了對麵的牆裏。

我向著金屬片的撞擊坑走去,眼睛注視著那塊冒著煙的金屬。不,它不隻是在冒煙。它在我眼前就這麼融化了,隻見它越縮越小,同時還發出著綿長低沉如同尖叫一般的聲音。散發著光芒的白色煙霧從金屬片上打著旋兒地向上飄去,慢慢消失,又凝結成了細小的白色光點。這些光點和我在斑馬廢墟中看到的完全一樣。我看著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於是猛地衝上去用獨角碰上了其中一個……

我所躋身的身體屬於一隻獨角獸雌駒,隻見這隻雌駒正小心翼翼地向著山坡上的一個黑暗的小屋走去,河水在小屋下方奔騰流淌,這時這隻雌駒敲了敲小屋的前門。“露娜公主?”她憂心忡忡地喊道。接著她又敲了敲門,終於還是用魔法將門打開了。房間內一片漆黑。“露娜公主?”她用弱弱的聲音喊道。她用獨角放出光芒,照亮了安在房間牆上和天花板上無數亮晶晶的銀色星星。小屋的地下室傳來了一陣奇怪不祥的聲音,這讓她在門前踟躕了起來。“公……公主?”

一陣陰風將地下室的門猛地吹開,雌駒被這陣風卷起,順著通向地下的台階飄了下去,接著在那位高貴的暗色公主麵前落地時被摔了個倒栽蔥。在這間地下室的正中間放著一架工作台。房間中依稀有幾隻造型奇異,仿佛來自異國的斑馬雕像,仿佛導師正在檢查學生作業一般一聲不響地站在原地。在一台毫無熱氣的鍛造爐旁邊,是被隨意丟開的錘子和鉗子。當下公主正在用她自己的魔法雕琢著一塊金屬。“煩擾本宮,所為何事!?”她用雷鳴般的聲音質問道,麵前銀色的金屬塊也在半空中被捏得變了形。

公主聲音的衝擊波幾乎要把我的宿主掀翻在地。“公……公主?是陛下您的……您的姐姐……是陛下讓我們來此找尋殿下您的。陛下已經不得不共升日月整整三天三夜了。”聽見“姐姐”一詞的時候,公主畏縮了一下。房間內的嗡嗡聲越來越強,公主獨角上發出的慘白的光照出了陣陣陰影,這些陰影仿佛鬼魅一般來回移動著,好似在仔細端詳著我們。

“這麼說!她花了整整三天來找我。到最後她自己卻沒有來。不出所料不出所料。”公主如是說道,她的皇家口音漸漸弱了下去,變成了正常口音。她的獨角還在亮著,空氣中依舊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嗡嗡聲。

“公主殿下?您還好嗎?”獨角獸雌駒戰戰兢兢地問道。

“不,我們不好!”她垂著頭跺了一下蹄子說道。“她不需要我們。沒有小馬需要我們。”她怒視著麵前的金屬塊,那塊金屬已經被她塑造成了一頂頭盔。“好吧,若是她能共升日月,我們為何就不能呢?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像她一樣擁有兩項權柄呢?”她一邊詰問道,一邊轉過身麵向我們,雙頰卻流下了兩行清淚。“我們也不需要她。我們也能靠自己做到一切!”

“公主殿下!”獨角獸倒抽了一口涼氣,向後慢慢退去。

“住口!”她一邊說一邊施展著魔法,將一片片盔甲穿戴整齊。她看上去體型更龐大了,散發出的光也愈發黑暗了。那些嘲哳尖細的嗡鳴聲仿佛被她一股腦吸進了體內。她如同滿天星辰的鬃毛變得冰冷剛硬。她的皮毛變成了深淵一般的黝黑。“我們再不做公主了!我們再沒有什麼姐姐了!若是小馬們恨我們,怕我們,那就讓他們永失夜色之美,因為我們隻會賜予他們極夜般的怒火!”

話音剛落,她便化作了一團黑霧,房間頓時伸手不見五指。在無盡的黑暗中,那嗡鳴聲如勝者一般持久的餘音經久不散……

我周身一震醒了過來,接著用力甩了甩頭。哇……剛剛這段……有點意思。我揉了揉我迷糊的眼睛,試著將我自己帶回此時此地。我還記得喙城博物館裏那尊令人膽寒的夢魘之月塑像,但哪怕是那尊雕像和我剛剛所見相比都算是可愛的了。親眼見到露娜黑化,這讓我不禁顫抖起來,從角一直抖到了……肩頭。說真的,要是我現在能冒出點實實在在的雞皮疙瘩就再好不過了。

一分鍾不到,那塊隕鐵便消失地無影無蹤了,縷縷白煙和亮晶晶的光點向西飄去,穿過那扇裂開的窗戶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中。我看到那些小機械精靈還在遠處嗡嗡地飛著,但好在窗戶還沒有完全碎。冥影飛到了房間的另外一頭,衝著牆就是一頓挖,終於把那塊月岩刨了出來,接著他用嘴銜著月岩把它遞給了我。我接過月岩仔細端詳了起來。和那塊消失不見的隕鐵不一樣的是,這塊月岩幾乎毫發無傷。隻不過是在它們彼此接觸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凹坑。“哇……”我看著這塊暗暗發著光的白色岩石喃喃道。

冥影應和著點了點頭,而我則將這塊石頭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我的鞍包內。我不知道那塊從鬧劇子彈裏拆出來的月岩最終命運將會如何。我想它可能會和皇家塞拉斯蒂亞號一直待在海灣底部的汙泥裏吧。我從十馬塔裏醒來之後便一直沒考慮過這件事。

可惡,我到這兒來是來尋找答案的。不是給我找更多未解之謎的!說真的,這些未解之謎難道沒有負重值嗎?我心煩意亂地喘著粗氣,走到了第二扇門前。我深知我的運氣,這扇門後麵肯定還會有某些模糊不清的,剪不斷理還亂的,以後將會一直在我腦中縈繞不去的破事等著我。我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冥影。他如今是我堅強的後盾……好吧,後盾不敢說,現在他滿眼都是我的後臀倒是真的。當他注意到我的視線時臉上泛起了紅暈,接著自覺地清了清嗓子把視線移開了。我還是不禁微笑了起來。

門扉吱吱嘎嘎地緩緩打開了,一股陳腐孤寂的氣息向我們席卷而來。我看到房間的角落裏放著一隻帶著蝴蝶禽鳥花紋的搖籃。搖籃上方的旋轉架上懸著幾枚寶石。幾隻落滿了灰塵的毛絨玩具坐在一隻櫥櫃的頂上,而在滿是灰塵的小拖車裏,幾隻玩具正在向外窺視著。在門旁的尿布更換桌下還堆著些許尿布。從房間木地板上堆積的灰塵來看,我眼前的房間從未被使用過……也從未有小馬進來過。我慢慢將房間的門合上了。

這裏並沒有什麼未解之謎,破天荒第一次,我衷心希望這裏能有。

我移步到了最後一間房間內,這是一間同時使用了柔和的自然元素與冷峻的金屬元素進行裝潢的臥室。就像這間小屋的其它地方一樣,這個房間也被打掃得一塵不染,井井有條,但卻又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然而和圖書室不一樣,這個房間裏確實沒有任何被居住過的跡象。沒有一件衣服。沒有任何個人物品。沒有任何能夠顯示那隻叫做金血的小馬在這裏居住過的證據。這個房間看上去幾乎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我走到了床前,按了按床墊。這裏我不得不給金血豎個大拇指他對於寢具的品味屬實不錯。我用前蹄按著床墊,感受著它將我慢慢陷下去的感覺。我回頭看向埋頭在那些櫥櫃裏翻翻找找的冥影。我的目光從他的鬃毛滑向了他那對奇異的翅膀,又滑向了他的尾巴。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為他常常翱翔天際的緣故,他的身材總讓我的目光在他後臀上的哥特式黑色盾牌圖案,再到他的大腿後部和他的前身之間來回遊移。

所以,我到底能跟他做嗎?我應該跟他做嗎?

我哼哼著把臉埋到了床墊裏。我還是下不了決心應該這麼做的原因有很多,不該這麼做的原因也不少。我不想自己的本質因為在那艘船上的那些雄駒們對我做的事而被定義。我不想被定義為一個受害者。我也不想變成被雄駒無意中碰了一下屁股就原地爆炸的瘋婆子。如果我要暴揍某些如燭芯之流的雄駒的話,我希望這是我主觀的選擇,而不是被動的應激。但同時我又怕得要死,生怕如果我真的邁出了那一步,又一隻本不應該死於我手的小馬將會變為我的蹄下亡魂。

隻見他將自己的腦袋埋進了小蝶的一隻櫥櫃中,或者說,至少那些刻在木質櫥櫃上的蝴蝶讓我猜測這些是小蝶的東西。我回頭看著他,臉上泛起了微笑……接著,我將我的鞍包解開,任它滑到了地板上。片刻之後,我將我的戰鬥裝甲也放到了鞍包旁邊。拜托了,露娜和塞拉斯蒂亞,拜托你們保佑這件事不出什麼岔子。“嘿……”我啞著嗓子說道,接著又清了清嗓子,在臉上重新掛上了微笑。“嘿,冥影……”他將腦袋伸出了櫥櫃,嘴中還叼著一隻發著光的金色水晶球。他看著在床上舒展著前身的我,目光被我的姿勢牢牢吸引住了。接著我揮了揮自己的尾巴,隻見他的眼睛頓時瞪大了。我再一晃尾巴,那顆水晶球從他的口中應聲落地,沿著地板慢慢滾了過來。我將其用念力撿了起來,接著飄到了床頭櫃上。他慢慢向我走了過來,臉上的神情在渴望與關切之間反複橫跳著。

他低頭在小板上簡短地寫了片刻,雙眼卻依舊死死盯著我晃來晃去的尾巴。隻見板子上寫著“真的嗎?”

“真的。你還願意嗎?”我問道,心中卻有些希望他能改變主意。然而他吞了口唾沫,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我閉上眼睛垂下了頭。“不過,你也知道我的過去……所以,如果我喊你停下……拜托你馬上停下。可以嗎?這樣對我們倆都好。”

他走到了我身後,接著又寫了些什麼,隻見他臉上泛起了火燒一般的紅暈。板子上寫著“第一次”,接著他不好意思地微笑了起來。

“好吧……不如你就先從撫摸我的身體開始吧。”我閉上雙眼輕聲喃喃道。別殺他……別殺他。我想和他做。我真的想。

接著,我感覺到他的雙唇貼到了我的可愛標記上。他用嘴唇摩挲著我的皮毛。而我從未如此時此刻般慶幸我還長著皮膚。那些應激的恐懼感沒有出來作亂,這讓我微笑了起來。我的皮膚能感覺到他呼出氣流的溫度,他的蹄子在我身上來回遊走,盡管他的撫摸毫無目的,卻又令我十分安心。他並不是急性子,而我也不催他。我也和他一樣需要時間去適應。

他的動作和晨輝的完全不一樣,令我感到十分新奇。我的思緒分裂集中成了兩個部分:其一是“哦太棒了”,其二則是“別殺他”。我還沒有失控……每一分鍾,我都感覺自己正變得越來越好,而他正在幫我找回自己是一隻雌駒的感覺……找回自己是一隻小馬的感覺。現在的我終於切身理解了天王的感受。當你半個身子都被換成了機械部件,你的確需要某些東西,任何東西來時常提醒你,你依舊是血肉之軀。

實打實的血肉之軀。正兒八經的血肉之軀。

我使出了全身氣力才得以保持理智。蹄子依舊能回憶起被釘子楔入的感覺,我的股間和咽喉依舊能感到被玷汙後如火燒一般的痛苦。然而此時此刻,絕非彼時彼刻。他和他們不一樣。現在的我是安全的。我還能控製我自己。然而當我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每一秒都在尖叫著,否則他就會開始傷害我,開始拉扯我,撕裂我,殺害我時……我都將它們的尖叫強壓了下去。我堅決地對那些尖叫下了逐客令,拒絕讓它們將我變成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

但這並不是最終目的。我的目的是證明今後能夠摒棄之前的遭遇,和雄駒一起盡情雲雨。我腦中還殘存著一股暴戾的衝動。接著,他的唇貼上了我的耳際,我的脖頸,就這樣,那股衝動瞬間化作雲煙消失不見了。我曾經被他們按在地上蹂躪得死去活來,但他們中沒有任何一隻小馬對我展現出哪怕一絲和他一樣的愛意。

我終於癱倒在了床上。我整隻馬爬上了床,接著他也坐到了我身邊,隻見他眉頭緊皺,眼中寫滿了關切。他拿過小板,在上麵寫了個“還好嗎?”,接著用兩隻蹄子舉著小板,眼睛則一直看著我。

可憐的冥影,他本可以找一個比我更優秀的雌駒,找一個不會像我一樣當心中暴戾的衝動分崩離析後一把將他抱過來,接著抱著他哭得梨花帶雨的雌駒。“非常好,小冥影。真的……非常非常好……”我一邊哭號著,一邊靠著他蜷起了身子,任它抱著我,又用雙翼將我包裹住。他現在或許臉上寫滿了困惑和擔憂,但他深知此時的我需要什麼。

當我終於振作起來後,我擦了擦我的鼻子和雙眼,而他則親了親我的獨角,接著開始準備起身。這時我用念力拉住了他,這讓他愣在了原地。“你這是打算去哪兒啊?”我露出了一絲微笑問道。他的眼睛又瞪大了,接著傾身又給了他一個吻。“咱這才剛剛開始呢……”

* * *

我。愛。雄駒。我也愛雌駒,但此時此刻,當我和冥影一起蜷臥在床榻之上時,我還是得承認,我對男性的偏好還是更甚過對女性的。我將鼻子貼在了他的胸膛上,呼吸著他混合著麝香與汗液氣息的體味,傾聽著他強壯有力的心跳。方才的他與我大戰了三場,而現在的他已經倒在我身邊進入了夢鄉。不過其實當下我心中難抑的瘙癢感已經被滿足了。剛剛的劇烈運動把我都搞出了一身汗就算我身上裝著機械義體和人造器官,剛剛的運動量還是給我累了個屁了。或許這種事我能一口氣連做幾個小時,但此等良辰美景,又何必強迫他來做這些不可能的事呢?

我還得再洗個澡,我在心裏如是想道,我感覺方才合歡時。哦好吧,或許洗澡這件事還可以往後推推。你看冥影居然在睡夢中露出了微笑有一說一,他的活兒還蠻好的。然而我估計我們已經沒有的時間了我們不能把自己鎖在這兒吧……好吧,就生活在廢土上的我來說,這個想法簡直不要太誘人,但話說回來!這一遭下來我已經……感覺很好了。這是我很久以來都未能體驗到的感覺。這是真正的好的感覺。而不是酒精麻痹下的好。也不是困倦作用下的好。更不是瘋病影響下的好。

好吧,一股愧疚感又湧上了我的心頭。我不配得到好的感覺……一股衝動依舊在我心頭縈繞不去,這股衝動以普世真理作為笞棒,叫囂著要懲罰我從黃河營出來後做的事……還有在黃河營中做的事……還有我之前做的所有操蛋事……但拋開這點不管的話,被冥影像這樣抱著還是讓我從頭到腳爽的一批。待到下次我和晨輝見麵時,我會傾盡一切讓她體驗到我此時的感受。

所以……是動動身子把他叫醒……然後在欲望的作用下與他共同開啟第四發的旅程……還是就躺在這兒休息呢?我的目光落到了放在我們身邊床頭櫃上的記憶水晶球。唔……好吧……這倒不失為一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我用念力將它飄了過來,接著用獨角碰了碰它,同時臉上泛起了慵懶的笑容。在我嚐試與水晶球建立連接的同時,我的獨角不停地發著光冒著火花。拜托……讓我訪問啊……我可不想就這樣在金血和小蝶的床上躺上一整……

傾盆大雨,隻有喙城才有的猛烈而持久的暴雨。有時候我懷疑喙城的天氣和這座城是不是有殺父之仇,你看這雨下得可謂傾盡全力,隻為把這座城市全部淹沒,就算此時英克雷還沒有崛起,然而這厚重的積雨雲已然將日月遮了個嚴嚴實實。我這次棲身其中的,是一隻熟悉的獨角獸雄駒的身體,隻見他站在雨夜中,雙眼注視著孤身一人站在黃色路燈下的雌駒。那隻雌駒身穿一件將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腰帶式風衣,頭戴著一頂滴著水的帽子,帽子下方她陰沉的臉被修長的黑色鬃毛所遮住。陰暗的樹林將我們團團圍住,透過雨幕,我可以看到遠處高聳的核心塔周圍明亮的城市燈火。

地上有什麼東西被我踩斷了,隻見她尖叫著原地打起了轉。“誰在那兒?”她怯怯地輕聲道。沒有小馬回答,回應她的隻有傾盆而下的雨聲。她顫抖著身子,再一次垂下了頭,此時我的宿主緩緩地向她走去。這隻雄駒的腳步非常緩慢,仿佛肩負千斤重擔一般。而她則向後退了幾步,接著清了清嗓子。“你……你好……”

意思是願和平之光永照我們’。”雄駒輕聲地喃喃道,他細微的聲音在瓢潑大雨中幾乎難以聽清。“你把東西帶來了嗎?”

“帶了!”她一邊說,一邊轉頭從鞍包裏翻找出了一件用膠帶纏裹嚴實的,看上去並不算輕的包裹。“你完全想象不到,為了把這玩意兒帶給你們花了我多少工夫!”她將包裹緊緊抱在自己胸前說道,仿佛是抱著自己疼愛的孩子。站在雨幕中的雄駒並沒有回答。“拿……拿……拿著!把它帶走吧!我們的手稿資料全在這兒了!你們要的這兒都有。拜托了。我真的花了不少工夫……”

雄駒依舊沉默不語。他依舊站在原地,站在路燈投下的燈光之外。

接著,他啞著嗓子,用知曉一切的語氣說道。“我知道的。一開始你試過和某位斑馬使節直接進行聯係。然而她卻落了個淒慘的下場,被一顆莫名掉進她鞍包的蹄雷送上了天堂。接著你又利用了盛綻護士,想要把它帶到一個即將被作為交換人質送回斑馬國的戰俘手中。然而,盛綻護士是一名士氣部特工,但幸運的是,她的下場也沒有多好,在她得以把這件事報告給萍琪派和露娜之前,她便中了記憶修改咒。接著你又向幾位斑馬政府的成員旁敲側擊地主動示好,但他們都果斷地回絕了你的提議。所以,接著你又和某位來自支持斑馬恐怖組織的成員開了一場會。就在此時此刻,他們的老巢已經被突擊搜查了。你的聯絡人將會在火拚中喪生。無論如何,從一隻死馬腦袋裏提取記憶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隻見她的帽子被黃色的念力光芒所籠罩,接著被從她的頭上摘了下來頓時,傾盆大雨便將她鬃毛上的染發劑衝刷得一幹二淨。“你好,小蝶。”金血走進了路燈投下的黃色光圈中。暴雨簌簌地落在他身上,讓他打結的鬃毛貼在他滿是傷口,慘白無色的皮毛上。

“不……不不不……你不能。”她喃喃著,將胸前的包裹抱得愈發緊了,接著轉過身去,仿佛是在保護這個包裹不被他搶走一樣。“求求你……”

一開始他並沒有說話。他隻是用疲憊的雙眼靜靜看著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小蝶?我本以為在盛綻護士的身份暴露之後,你就會徹底作罷的。”

小蝶死死地閉著雙眼,在顫抖中不停抽泣著。“我沒得選。我必須做點什麼。露娜並不想用超聚魔法來醫治小馬。她想讓暮光將它變成武器!”

“這件事是暮光永遠不會做,也不會允許別人做的。”金血輕聲道。“這你是知道的。”

“暮光或許會覺得這麼做不對,但又有什麼能阻止其他小馬將其變成現實呢?”小蝶問道。

若是哪隻小馬將你的發明武器化,我向你保證,這個武器的首次試爆現場絕對會有斑馬嘉賓來做見證。他們會親眼見識到超聚魔法武器的可怕,接著回到自己的國家,說服他們的凱撒領袖結束這場戰爭。”但哪怕是他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他的語氣也令人感覺不是很有底氣。

“他們真會這樣做嗎?”小蝶反問道。“或者說,我們會不會用這場戰爭為借口,將他們斑馬一族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殺呢?”她哀痛欲絕地抽了抽鼻子,接著看著他問道。“難道真要所有小馬都死絕了,這場戰事才能結束嗎?我不接受這種可能性。我不能接受!我哪怕是叛國,也比看著這種可能性變成現實要好……”她麵頰上掛著幾滴雨水,看上去仿佛她的淚一般。金血向她伸出蹄子,但她卻閃身躲開了。

“我向你承諾過,我永遠不會傷害你。”他收回蹄子,用自己沙啞的聲音溫柔地輕聲道。

“你的承諾早就被你打破了。”她回答道,平靜的語氣中透著無可撼動的嚴肅。“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居然……喊的是她的名字……”她的身體顫抖起來,不知怎麼的,我覺得她的顫抖並不是因為受了涼或是被淋成了落湯雞。

“那是一場意外啊,”他回答道,但她卻一直不肯正眼看他。“小蝶,我知道這麼解釋並不會讓這件事變得更好接受。但我說的都是真的。當我叫出她的名字時……我並不是在想象自己和她在做我們那時正在做的事情。”

小蝶依舊緊閉著自己的雙唇,眼睛也不肯睜開。“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你和她共度了那麼多個夜晚。又有那麼多次你口口聲聲說你在和她一起工作。結果隻有你們兩個在一起……現在你又給我來這一套?”她抽了抽鼻子搖搖頭。“我懷孕了……是我們的孩子……”她向著洋洋飄落的雨揚起了臉,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混著那些被衝刷掉的染發劑在她臉上形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細流。“我要當媽媽了。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媽媽了!”

“我知道的。你會成為一位最出色的媽媽,小蝶。”他歎了口氣,接著也仰起頭看向了飄落的雨點,但在這些簌簌落下的雨點中,他還是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但無論如何,抱歉,我還是得提到這個話題。你不能再給斑馬們送超聚魔法的資料了。他們早就在神秘科學部內外安插了不少打聽消息的探子了。看樣子他們還不知道超聚魔法是和平部發明的。”他歎了口氣搖搖頭。“你真的不能再這麼做了。”

“我……我做不到……你難道不明白嗎?”她抬頭向他乞求道。“我和很多人一起想要結束這場戰爭!不是讓戰火愈燒愈烈。也不是讓雙手沾滿鮮血。但是……但是到了現在我真正做到了什麼呢?戰爭還在繼續啊!我親眼見過那些受傷的士兵……那些殘廢的士兵……還有那些死去的士兵。我親眼見過因為斑馬的恐怖襲擊而受傷的小馬們。我也親眼見過那些被迫居住在斑馬鎮的斑馬們,還有小馬們在黃河建起來的那所糟糕的集中營……然而看來我什麼也做不了,完全無法停止這一切的發生!”

她向後退去,直到碰到了她身後的燈杆才停下腳步。“你看不出來嗎?我和暮光,雲寶,瑞瑞她們不一樣……她們是真心想要贏下這場戰爭的!她們很享受當部長的生活!甚至連萍琪派和阿傑都在為了傷害小馬們殫心竭力。你知道嗎,阿傑的一個表親發明了一種玻璃製反單兵子彈,而那種子彈會在傷口裏碎成渣?要把那些碎片清除幹淨得花上數天!”

“這就是設計初衷啊。用複雜的傷況和敵人的醫護人員打疲勞戰什麼的……”金血嘟囔道,現在他的視線也變得閃躲起來了。

“哦,你認真的嗎?”這句話讓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她身上,就連我也被她眼中的鄙視嚇了一跳。“你真的知道這種玻璃子彈會造成什麼後果嗎?這種子彈會給傷者帶來極大痛苦你也無所謂嗎?”她直勾勾地盯著他質問道。“那些玻璃碎片基本上是清理不幹淨的它們會永遠殘留在器官內,讓傷者時刻都感到痛不欲生。這些碎片還會在體內隨意遊移,所到之處的身體組織都會被割得千瘡百孔!斑馬們才不會在這種傷口上浪費時間。他們會將傷者人道處死,接著在下一次進攻時打得愈發悍勇!”

“小蝶……我們這是在打仗啊……”他訕訕地說道。

“因為在打仗,所以我們無論造什麼孽都沒問題了是吧?”小蝶嚴厲地反駁道,接著開始來回踱起步來。“我們用玻璃子彈也沒問題了。因為我們在打仗。我們用飛機投下地雷,無論是小馬或是斑馬的孩子們路過都會被炸個粉碎,這樣也沒問題了。因為我們在打仗。我們肆意殺戮也沒問題了……我們濫殺無辜也沒問題了……我們把對手打成終身殘疾也沒問題了……我們無論做什麼很壞很壞的事都沒問題了……因為我們在打仗!”隻見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開始抽泣起來。“我恨透了這一切。我恨透了關於戰爭的一切。所以我必須停止這場戰爭!哪怕……哪怕是要我把超聚魔法拱手讓給斑馬們。倘若露娜還沒有賢明到願意用超聚魔法治療戰場上的傷患……那麼,或許斑馬們的領袖會做得比她好!”她的聲音終於還是降到了如耳語般細微的程度。“至少……至少超聚魔法能幫他們治好被那種傻逼玻璃子彈打傷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