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鍾後,我聽到一陣哼哼聲。我看了看狂暴,她似乎沉浸在音樂和煩惱之中。我緩緩轉身開始尋找哼哼聲的源頭。在房間的角落裏,我發現了一張小床,上邊蓋著一堆肮髒的破布,後麵是幾桶瓷粉。我看了看那些髒兮兮的落滿灰塵的破布,它們正隨著低沉的旋律哼著歌,我輕輕地試探道:“蝸蝸?”
“別煩我……”他嘟囔著。
“蝸蝸,我是黑傑克。我是來帶你離開這裏的。”我盡可能的保持禮貌。我不想讓他失去理智。“是剪剪派我來的。”
破布縮的更緊了。“他……他不是死了嗎?”我走到他身邊,在小床旁坐下。
“對,他死了。為了救你,很多小馬都死了。他花了很長時間想把你弄出去,所以現在我們得走了。”我邊說邊把蹄子搭在他的肩上。我看不出衣衫襤褸下的小馬是屍鬼、突變體還是別的什麼東西;我連他的眼睛都沒看見。“來吧……他想帶你離開這裏。他還說他很抱歉沒有帶甜甜圈來……”
破布下的小馬抽抽鼻子,扭動身體坐了起來。他和我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匹小馬很像,一匹中年獨角獸公馬,皮毛是橙色的。跟剪剪一樣,他的眼睛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他的蹄子上握著一對小雕像,是剪剪和他自己,二馬的形象都很年輕,也許那時戰爭還未爆發。剪剪雕像上的題詞是“最最好的朋友”,而他自己的是“比最好還好的朋友”。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條磨損的緞帶,上麵掛著俗氣的三顆流星的小獎章。獎章角上的鍍金已經磨掉了,“最佳魔術表演”幾個字還清晰可見。
“你是他的朋友嗎?”他慢慢坐了起來。
“大概……也可以這麼說吧。我想幫他,他想幫你。所以我現在就來幫你啦。”這大概也算友誼吧,至少理論上算?“他……呃……不小心給我下了個詛咒。翻江倒海咒。”陷入沉思的蝸蝸皺起眉頭,眼睛發著光。我露出了一個充滿希望的微笑。“他說你知道怎麼解除?”
“翻江倒海咒?不好說……好像是無法接觸的。因為它會像漩渦一樣擴散,直到把你從身體裏卷出來。”橙色的小馬撓了撓他那亂糟糟的鬃毛。“我可以……嗯……不對……行嗎?嗯……不……大概行不通。但也許……嗯……”
全小馬國最遲鈍的死靈法師居然掌握了我的性命和靈魂,想到這我害怕得呆住了。
狂暴在我身後開了口。“嘿,黑傑克?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外麵開始起煙了,彈頭要爆炸了,趕緊離開這吧。”
“噢……走不了的,”蝸蝸顫抖著。 “典獄長不會放任何小馬的……我們一直處於……呃……封鎖狀態!一直以來……都是……”他看向一邊。 “典獄長現在是個怪物。 我的意思是……他有那些機器人,而且他又大又胖又……是啊,走不了的。除非典獄長點頭同意放你們走。”
“你見過他?”我皺著眉頭問道。
“是啊,之前我問過他,我能不能去找剪剪或瑞瑞女士,但他說不行。因為他需要能夠‘控製監獄’……所以我也給他施了一大堆咒語。他收到的命令是絕不放出一個渣滓。” 蝸蝸移開了視線。 “呃……嗯……他現在可能有點大,有點嚇人,我還是跟我的朋友呆在這兒吧,”他看著那些雕像說道。 “捏粘土很好,很簡單,動作慢也無所謂。 而且瑞瑞說,動作慢讓我比別的小馬更擅長這份工作。但一定要小心啊。”
“好吧,沒問題。典獄長那兒還有什麼注意的嗎?機器馬?炮塔?” 我一邊看著雕像,一邊向蝸蝸問道。瑞瑞造這些小雕像到底是為了什麼? 與我在廢土上收集的那五個相比,它們看起來……毫無生氣……
“哦沒錯,這些都有,”蝸蝸點了點頭,“而且他本身也很大個,”他認真的反複強調著,希望能幫上忙。
“好好,大個,嚇馬,有機器馬和炮台,這些東西我們都不知道遇見多少了,”我歎了口氣,“這個典獄長有終端機之類的東西嗎?”
“哦對!就在他桌子旁邊有個很大很精致的終端,負責控製所有監獄的設備,”蝸蝸點著頭,一個計劃在我腦海中漸漸成型。
“所以我們用不著打倒典獄長,我們隻要分散他的注意力,為某匹斑馬爭取足夠的時間解除封鎖,然後我們就炸了終端逃命,最後再來發野火炸彈了結他就完事了!”我朝狂暴咧嘴笑了笑。“好,我們回去找其他小馬吧。”
蝸蝸朝狂暴緩緩眨眨眼睛。“我認識你嗎?”
“呃啊……”她翻了個白眼。“可能你認識我的某個部分吧……不重要,歡迎加入黑傑克和她的怪胎夥伴。別忘了打黑傑克一槍,打完好運就來啦。”
“不要打黑傑克!”我立刻抗議道,準備出發。 蝸蝸在他破爛的黑色鬥篷裏收起了一些小飾品和別的東西,但並沒花很長時間。 好在這匹瘦瘦的公馬隻是思維遲鈍,動作倒還挺麻利。
“那瑞瑞在這裏幹什麼?”狂暴在我們小跑著離開儀式室的時候看著小雕像問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就是把自己的靈魂分成了四十三份,把四十二份融在了雕像裏,自己留下了最後一份;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最後一份就是我負責給她傳回去的,而且這最後一份是最明亮、最閃亮的,”他帶著明顯的自豪感說道,但語氣平淡得好像在談論天氣。可我還是一愣。
“四十……三?瑞瑞把靈魂分成了四十三份?!”奧塔維亞痛苦的尖叫聲我還記憶猶新,而那還隻是兩份。 她怎麼可能……真的有小馬……這樣都能活下來的嗎? 我打開背包轉了轉小蝶的小雕像。 “你是說這裏有瑞瑞的靈魂碎片?”
他用魔法接了過去,然後冷靜的朝地麵重重砸了下去,如果我現在還有心髒的話,多半也被這一下嚇到驟停。不過,小蝶的粉紅色鬃毛隻是沾染了一點灰塵,雕像毫發無損。 “沒錯,這是她的一部分,但後來她應該把小蝶小姐的一部分也複製到上麵了。 她是匹很好的小馬。” 他看著銘文眨了眨眼睛,然後臉紅了起來。 “哦……嗬嗬……上邊寫著‘和善’對吧……哎呀……”
四十三份。“但……為什麼?”我期期艾艾的問道。
“呃,黑傑克?還記得野火炸彈,翻江倒海咒和凋零立場的事嗎?”狂暴對蝸蝸帶著些許歉意的微笑著。 “請原諒,她很容易被死了兩個世紀的小馬分散注意力,而把一些小問題給忽視了。”
“是啊,”我嘟囔著,試圖重新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盡管如此,我還是很好奇。 “走吧。 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跟典獄長講講道理。” 或許……吧?
我們和其他小馬彙合了。 瘋蝶仍然呼吸困難,幾乎沒有意識。 冥影癱倒在她身邊,抬頭無力地看了我一眼。 “吸進太多煙了”,他在石板上潦草地寫著。 讚西倒是還站著,但看起來疲憊不堪,還有些迷糊。 雖然盛綻和其他小馬已經盡全力照顧他們了,但還是收效甚微。
白銀勺勺小跑向蝸蝸笑道。“嘿,好久不見啊。”
他困惑的眨眨眼,隨即瞪大了他那對放光的眼睛。“勺勺?!但……你……呃……哇哦……”
“是我,而且扭扭也在,在她的身體裏,”白銀勺勺說著指了指狂暴,狂暴後退了兩步。“定期的小馬鎮老鄉重聚。”盛綻震驚的看著白銀勺勺。“剪剪的事我很遺憾,”白銀勺勺繼續道,“他沒能挺過來。”
“他真的做了這麼多,就為了救我嗎?”蝸蝸緩緩問道。
“是啊,為了不讓冠冠走,他還對她下詛咒了呢,真是瘋了,”她答道。
“冠冠也在這兒?”他緊張的四下張望著。
白銀勺勺垂下頭。“唔……沒有,我的意思是……黑傑克。我讓他們誤會了。但……我想說……如果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沒準珠玉冠冠現在也在廢土的某處呢?”
“讚西,”兩個屍鬼交談著,我對讚西說,“我有點活兒要交給你。 我們馬上要對付典獄長,所以需要你用他的終端解除封鎖。 可以嗎?” 她用斑馬語自言自語些什麼。 “這是行還是不行?” 她又咕噥了些同樣令馬費解的話。 “讚西!” 我大叫一聲,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好……解除封鎖……典獄長的終端……沒問題……小菜一碟……”我不知道她現在能否堪此大任,但也沒有更好的馬選了。
我轉向盛綻。“封鎖一解除,你就立刻到車庫去。 做好準備帶所有小馬離開這裏。 明白嗎? 封鎖解除,我們就要逃命了。”
我看向卡戎,他把自己的一把機槍換成了讚西自製的修了又修的光束槍,看來之前她又幹了點活; 說真的,這東西她都修過多少次了? “準備好了嗎,士兵?” 他微笑著敬了個禮。 “準備好了嗎,收割者?” 狂暴看起來依然迷迷糊糊,但當她與我的目光相對時,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準備好了嗎……呃……斑馬?” 讚西微微一笑,用斑馬語胡言亂語著,但還是乖巧地回了個禮……然後驚訝地看了看自己不自覺抬到太陽穴邊上的蹄子。
然後冥影站起身來,輕拍著自己的胸口。 “你確定?” 碳黑色的夜騏點了點頭飛到我身邊。 我簡直不能再高興了。 我看著其他屍鬼。 “剩下的小馬,一定要拿到那些馬車,準備好帶我們離開這裏。”
“等一下……”瘋蝶嗓音沙啞,掙紮著站了起來。 “我……我也不會……就這麼幹坐著的……”說完她就開始咳嗽,搖搖晃晃的喘息著。 蝸蝸和特威奇扶著她掙紮著加入了我們。 “不……能……不帶我……獨自戰鬥!” 她看著眼前的夜騏懇求道。
冥影飛回她身邊,扶住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她咳嗽了一聲,看著他的眼睛。 “我還能打! 隻要……給我點時間!” 他又搖搖頭,她瞪著他。 “不許……拒絕我! 我還能……踢碎他們的……肋骨……”他環住她的脖子親吻著她,堵住了她的嘴。 她的藍眼睛睜得大大的,那黃油般的翅膀在身體兩側蓬鬆起來。 慢慢地,她晃了晃坐了下來,冥影也跟著她閉上眼睛,露出幸福的微笑。
“我們還沒脫離危險呢,二位……”狂暴在我身旁嘟囔著。
他們激烈的接吻過後,瘋蝶臉紅著笑了。 “哦,哇……”她小聲道,歎了口氣抬頭看著他。 “那你給我保護好自己。 給……”她說著,脫下動力蹄鐵遞給冥影。 “完好無損的給我帶回來,明白嗎? 我還打算自己用呢……真的……”
冥影點點頭,我用魔法幫他裝上動力蹄鐵。 然後我們喝了剩下的消輻寧。 我把反器材步槍和導彈發射器放在背上我能摸的到的地方,然後看了看其他小馬,點了點頭。 我們並肩回到了大廳,走向了那扇寫著“典獄長”的雙開門。
“我說,要是他直接放我們走就很掃興,”狂暴嘀咕道。
“我們什麼時候有過這運氣?”我反問道。她哼了一聲,咧嘴一笑。 “我們並肩出生入死,我受夠這該死的塔了。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格蕾芙絲護士、斷淵和剪剪不會白死的。 不過,如果閑聊就能拖住他的話……嘿,我也無所謂!
我用魔法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擴音器裏響起不祥的旋律。 典獄長的辦公室位於頂層,天花板做成了穹頂。 四個帶著監視器的懸停機器馬潛伏在角落裏。 不過,最顯眼的還是地板。 既不是水泥、木頭或金屬,也沒鋪著地毯,而是在厚重的鋼梁網絡之間嵌著厚厚的玻璃。噴頭噴灑著水霧。 我們前進時,我一直看著下麵。 濃煙詭異的旋轉著勾勒出中央的虛空,一直延伸到下方的煉獄。 我甚至還能看到覆蓋著導彈的裝甲彈頭……
在酷熱裏發著光。
但是典獄長哪兒去了?辦公室中央除了一大堆垃圾之外空無一物。這兒啥也沒有啊……
然後這堆垃圾動了起來……
垃圾堆慢慢升起,越來越高,然後扭過身子麵向我們。 屏幕隻能顯示出來典獄長胡博的臉是有原因的:屏幕也就隻能裝下他的臉了。 直接暴露在彈頭下兩個世紀的屍鬼已經膨脹到了歌利亞般的大小。 他的臀部陷在玻璃地板中間的坑裏,後腿在下方六米處晃蕩著,包裹著玻璃活像鍾乳石。 已經發黑的肉體覆蓋著岩漿,不時噴吐出冠狀藍色火焰,但瞬間又愈合了。桌子和其他家具外加六個哨兵機器人,統統被融合成甲殼狀的盔甲,外觀隱約像是某種製服。
他攤開前蹄,咧開火山般的大口一笑,兩隻巨大的翅膀隻剩骨頭,上邊纏繞的火焰燒過房間兩端。 他身後的牆上是那個巨大又複雜的終端。 也就塞拉斯蒂婭才知道這個巨大怪物是怎麼使用它的了。 他向我們側過身子,眯起眼睛。“你撒謊,你根本不是士氣部的。暴動,火災……這些都是你策劃好……針對我的陰謀。就是這樣……”
我吞了口唾沫,身下巨大的熱量透過一英尺厚的玻璃蒸蒸上騰。它最好是施過鋼化法術或者用別的方式加固過,我可不想陷到地板裏去。 但不管結不結實,玻璃也都夠燙的了,所以我很慶幸現在自己換上了義肢;雖然我可能會留下臭氣熏天的融化橡膠的蹄印,但除此和難忍的高溫之外我的蹄子倒是沒什麼感覺。 而狂暴毫不猶豫地小跑到了滾燙的玻璃上,蹄子發出的嘶嘶聲讓她不舒服地皺起了鼻子。 我很高興讚西穿著她的魂罐盔甲……但她驚恐萬分地盯著眼前凶險的景象,從茫然中猛然驚醒過來。別忘了正事啊,讚西……
“撒謊嗎,確實。 不過是你騙了你自己,胡博。”我看到典獄長前蹄上裝著的哨兵機器馬的加特林激光槍,咽了口口水。 “你早就不是典獄長了。這裏已經是一片廢墟。小馬國早就滅亡了。兩個世紀前就不複存在了。” 我用殘肢指著他。 “再看看你自己,胡博! 看看你變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