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3 / 3)

此女始終以紗簾遮擋,不曾露一點容顏,隻能影影綽綽地看到她細長的身形,不過這點已經夠台下的男人們吆天喝地的了。

“各位爺,今晚這最後一位可是我鄧三娘的壓箱寶貝,今天我拿出來了,不過得先聲明兩件事兒。”停了半會兒,“一,這丫頭隻賣藝,不賣身;二,隻選她想見的客人。”

“三娘,幹什麼裝神弄鬼的,爺們美人見多了,還真沒見過這等要求的,你掀了簾子與我們看看,別弄個花臉醜婦作弄我們。”台下有人高喊。

鄧三娘狐媚一笑,“我也不怕你們在這兒胡來,來人,掀了簾子。”

紗簾慢慢撩開……

台下一片唏噓。

眉黑如黛,明眸似煙,鼻若懸膽,櫻唇一點紅,著雪白霓裳,輕紗曼裹,確是位傾國的美女。

“確實豔冠群芳!”樓下角落裏一聲朗笑,伴隨著兩聲擊掌,打破了滿堂的沉靜。

全場人都循著聲音看過去,包括台上的女子,隻見女子臉龐微紅,低下頭,又是另一番風景。

季海隨著聲音看過去,正是下午那位,如果她沒猜錯,這人就是北齊的六王子……齊輝,三王子曾經收錄了北齊和南陳各王子的畫像和生平,這人是六王子的可能性有七成。她剛剛來前得到北邊的消息,有幾個“齊國商人”一個月前就進了大金的境內。三王子在北邊布的人果然派上了用場,看來北齊也開始躁動了,停了十五年的戰火,已經休整得差不多了吧?

樓下那位沒瞅著台上,反倒仰首望向二樓,跟季海對視,兩人絲毫都沒有退縮的意思。

“季爺?您也在?”樓下一聲笑喊。

轉眼過去,是四王府的萬總管,起身微微作了個揖。

二王府福順的兒子也站起身打招呼。

季海還禮,暗自思量,到底是哪一位王子跟北齊在交往?還是兩位都是?

季海走下樓,跟每個認識的人說笑談天,心裏卻沒停過猜測。

那人也不避諱,依然坐在角落裏大大方方地看著她。

她也大大方方地看過去,再次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人的樣貌可以喬裝,身材也可以隱藏,可那身氣勢和與生俱來的貴氣卻一時間很難隱藏,眼前這人百分百是北齊的六王子齊輝,劍眉是北齊皇家標準的遺傳,幾乎每張畫像上的王子都有一雙上吊的劍眉,顯得威嚴霸氣。尤其這位六王子,深得其父之心,三王子曾經多次探察過他的行蹤,此人踏遍了數個國家訪遍民生,十分用心,政業、軍事上也十分有心得,是北齊未來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人選之一。

沒想到南征的第一天,京城裏就出現了這號人物,看來,各位王子並沒有三王子認為的那麼以國為重啊。

“總管,大王妃說府上有事,讓您趕快回去。”王三兒大聲送話。

微微點頭。

“各位,三娘,在下先走一步,府裏還有些事要處理。”瞄一眼角落裏正笑吟吟的男人,輕勾嘴角,挑釁?勾結?那麼最好先祈禱你不要礙著南征的事,否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坐上馬車跑出一裏地,王三兒才敢說話:“總管,剛才添香閣裏有不少武家子,那人看來不好惹,我才編了個瞎話,您別怪我。”

季海笑,“我知道,你連我身邊都沒離開過,哪裏可能替王妃傳話?以後當眾編瞎話時要注意前後照應,別鬧了笑話。”

王三兒撓頭嗬嗬笑,“總管,我一急就給忘了。”

“三兒,進了府,把王護衛給叫到花廳去。”

“好。”

馬車急速前進,沿著寬闊的宮道一直東行,直到拐進三王府的前街才漸緩。

府裏的燈籠已經滅了,三王府一向韜光養晦,過了更就熄燈,黑壓壓的一片,反倒讓人敬畏。

季海坐在側房的花廳裏,呆呆地發愣,直到門響才清醒。

“總管,您找我?”王護衛是王府裏侍衛的頭,三王子的親信,他特地留他下來幫她。

“王護衛,這幾天你先到添香閣住著,留意一下畫裏的人,不過不用太緊,隻要知道他的大致行程就行,不必太詳細。”遞過去一卷畫軸。

“是,要不要再帶兩個人?”

“不,就你一個,今晚我已經讓三兒幫你打點好了,一會就出府,記得隱蔽些,別讓太多人知道你是三王府的人。”

“是。”看了幾眼畫軸,又遞了回去,匆匆抱了個拳離去。

室內突然靜得出奇,紅燭上的火團跳躍,屋裏忽明忽暗。

她九歲起就跟了他,沒想過什麼女扮男裝,可是在見了他把同樣救來的女童送去官家為婢時,她一時私心就認了自己是個男孩,是男孩就可以留在他身邊,她不想離開他的身邊。當時的理由很簡單,除了他,她對誰都不信任,像是離開他就會死去,死去後還會被烏鳥啄食,那種恐懼甚至一直延續到如今,午夜夢回時經常會見到碩大的烏鳥向她飛來。

“又胡思亂想了?”周淩雲披了件大紅鬥篷,臉色白皙,映著燭光更顯嬌媚。

“怎麼還沒休息?”

周淩雲輕笑,“全府的人都知道你這個大總管跑去添香閣捧場了,我這個做‘妻子’的要是還能呼呼大睡,豈不是件怪事?”

季海也隨著笑,“當年你還十分討厭我,諷刺我人麵獸心,沒想到卻做了夫妻。”

“成親那晚,我本來還準備了更難聽的話,可惜沒來得及說。”仰麵朝向夜空,“這輩子我真算沒白活,什麼人都見過了,天上飛的龍,地上跑得蟲,沒長翅膀的鳳凰……說真得,我當時對你隻有兩個字的評價:敬佩!”

“生活所迫,每個值得敬佩的人怕是起先都沒想過要做得讓人敬佩吧?起碼我沒有。”

“相公,咱們定個約定怎麼樣?”

“什麼?”收拾了桌子上的畫軸。

“如果你這輩子找不到歸宿,咱們就一輩子相伴如何?”

季海失笑,“你找個歸宿才是真的。”

“哎……之於男人,我已經沒有想法了,有些東西見得太多了,就跟吃肥肉一樣,傷了,就再也不想沾了。再說,憑我這麼多年煙花樓的過去,想找個好歸宿,怕也是冷雪造屋,一生淒涼,跟你一起起碼不用餓死啊。”

是啊,她們這樣兩個人怎麼可能會有好結局?

“好,咱們倆的目標隻有一個。”季海披了鬥篷。

“好好活著。”周淩雲關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