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謙扭過頭,看到這日本人的半個腦袋都沒有了,離廊橋不遠的樹叢中站起了兩個人,他認得其中的一個,正是多次要殺他報仇的胡澤開。
胡澤開倒提著槍,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他就是我對你說的胡會長!”
胡德謙怔怔地望著胡澤開身邊那個四十多歲,臉上充滿幹練與睿智的中年人,喃喃地說道:“你……就是苗教授?”
在距離廊橋一兩裏地的一處山坡上,一個滿頭白發身穿日本和服的老人,正用高倍望遠鏡望著這邊,在他身邊,站著十幾個身穿黑衣的日本忍者,還有幾十個穿著軍裝的日本軍人。看了一會兒,老人放下望遠鏡,對身後的人說道:“馬上告訴上川君,按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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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德謙家的一間小廂房裏,他從一個很普通但很古老的小盒子裏,那出了一本顏色發黃的族譜來。
他低聲對苗君儒說道:“從延政公那一代開始,到我這一輩,是第47代!”
苗君儒接過那本族譜,隨便翻了翻,也沒發現什麼對尋找傳國玉璽有價值的線索。但在這本族譜中夾著一頁紙,上麵有一些字跡:天佑天不佑,大唐子孫禍,除去木子姓,方保皇族留。署名是黃冠子。
黃冠子是李淳風的道號,不虧是唐代的術數大師,寥寥幾個字,已經將當年要發生的事情算得一清二楚。
胡德謙接著說:“聽說這張紙也是從皇宮裏帶出來的!苗教授,跟你說實話吧,我們隻知道當年胡三公從皇宮帶了這張紙,還有一些金銀珠寶,根本沒什麼傳國玉璽!”
苗君儒問道:“聽李教授說,你寫信給我,想要我幫你破解什麼秘密?”
胡德謙從那盒子裏再拿出一頁紙,展開後,大約兩尺見方,上麵有一些黑色墨跡形成的字跡,他說道:“就是這張紙上的字,我找過很多人,都沒人知道。我寫過信給你,可一直沒有收到你的回信!”
“我並沒有收到你的信,後來才聽李教授說,你寫信給我,想請我幫忙!”苗君儒接過那張紙一看,見上麵的墨跡似乎是從什麼地方拓下來的,那些字跡正是他先前見過的鳥篆,但似乎與鳥篆又有些不同,還有一些象形文字和圖案也夾雜在其中,他仔細辨認了一下,問道:“這張拓片也是你祖上傳下來的?”
胡德謙點頭道:“是的,上一任族長告訴我,說從皇宮裏帶出來的東西不在八卦墳中,這張紙就是當年幫胡三公修建八卦墳的那個風水先生留下的,我已經查過了,那個人曾經是南唐的國師,叫何令通。祖上流傳下來的話說,如果有人能夠破解這上麵的秘密,就能夠找到那批從皇宮裏帶出來的珠寶,包括皇帝的血詔書!”
苗君儒問道:“你祖上沒有提到傳國玉璽?”
胡德謙十分肯定地說道:“沒有。不過小時候聽老人們說,考水村有龍脈,可惜有山神鎮著,龍脈不通,說是要用什麼印就能夠打通龍脈。我們曾經找過幾個風水先生,可他們都說不知道!”
苗君儒說道:“從風水上說,你們村是手掌乾坤之地,當出權傾朝野的權勢人物!”
胡德謙說道:“你說得是,祖上也請人看過,說是山上有虎形石,村東有文峰,村邊有青龍,背山麵河抱水,形成虎踞龍盤之勢,八卦墳所葬的鳳形山,是上好的‘四神寶地’,當出聖人。可這麼多年過去了,進士舉人出過不少,文人也有一些,可談不上是什麼聖人。至於你你說的權勢人物,不是沒有一個,大多是些刺史和參政什麼的,可也說不上是權傾朝野。倒是遷居安徽那邊的胡氏一族,出過像胡雪岩那樣的人物!”
苗君儒問道:“哦,紅頂商人胡雪岩的祖宗也是你們這裏遷出去的?”
胡德謙說道:“你看族譜,除了胡雪岩外,還有大文豪胡適,都是我們考水的胡氏子孫呢!”
苗君儒將族譜翻了幾翻,見延政公的次子百祿和三子百英,都是遷到安徽那邊,第十五代孫,遷往上莊。
胡適就是上莊人。
在重慶的時候,他查到一篇寫胡適的文章中,說胡適公開承認自己是李唐的後裔,祖上並非姓胡,而是姓李。
他本來想與李教授先去安徽上莊,調查與傳國玉璽有關的事情,不料突然遭人綁架,將他的計劃打亂了。
胡德謙要苗君儒將族譜翻到最後一頁,指著上麵的幾行字說道:“這就是那位何國師留下來的,我怎麼看都看不懂!”
上麵的字是隸書:一七進五心神亂,四退一行能平安,寅火離木四一震,乾坤倒轉龍脈合。
初看這字麵上的意思,似乎與陰陽五行有關。苗君儒想起黃村的那九宮八卦陣,莫非這些字是教人怎麼走的?可是考水村的九宮八卦陣在什麼地方呢?
胡德謙低聲說道:“苗教授,你是第一個見到這些東西的外姓人。我們村裏還有世代相傳的十六個字,就是‘虎目流血、 爾玉龍生、田上草長、甲子出川’,據說也是當年何國師對延政公他們三兄弟說的。”
接著,他把那首兒時念過的童謠也說了。
苗君儒笑道:“想不到這個何國師為你們村布下了那麼多謎團!”
胡德謙說道:“昨天晚上我們村裏來了一個中年人,他說他叫劉勇國,也提到你,他是來這裏救人的,我不知道他要救什麼人。他懷疑那些日本人就躲在村西頭山穀裏的小廟中,我叫我的族弟帶他去,結果今天天快亮的時候,小廟被燒了,他們兩人至今生死不明!”
苗君儒聽胡德謙講了那人的長相後,確定是那個自稱重慶城防司令部上校的劉勇國,他說道:“你放心,日本人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是不會輕易殺他們的!日本人手裏有好幾個人質,其中包括我的兒子。”
他把那張拓片平鋪在桌子上,仔細辨認著那上麵的字跡。拓片上共十四處字跡,從手法上看,應該是從岩石上拓下來的。這是一種介乎象形文字與鳥篆之間的文字,有的字像漂浮的雲層,有的像水紋,還有的像一些動物。這張拓片上的文字,具體是什麼意思,一時半會還無法解讀出來。
胡德謙接著把祖上留下來的那十六個字也說了,接著說道:“我覺得那‘田上草長’四個字,指的就是你!”
苗君儒笑了一會,說道:“有些玄機是要等事情臨頭的時候,才能破解的。你想想,那句‘爾玉龍生’中的‘爾玉’兩個字,不正是玉璽的‘璽’字嗎?胡會長,我不想瞞你,其實日本人要傳國玉璽的目的,就是想找到真正的中國龍脈。也許這四個字的意思,是指保住玉璽就能夠保住龍脈。”
胡德謙驚道:“是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那麼,十六個字裏麵,就隻剩下‘甲子出川’這四個字了。”
苗君儒說道:“最後這四個字的玄機,我想等這件事過後,再告訴你!”
胡德謙說道:“這張拓片上的字,你能夠破解嗎?”
苗君儒說道:“我想讓另外兩個朋友看看!”
胡德謙猶豫了一陣,隻得點頭答應。連日本人都知道的事,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苗君儒拿著族譜和那張拓片離開了廂房,來到客廳,見卡特與李明佑正躺在椅子上閉目休息。這兩三天來,卡特一直沒能好好休息一下。這麼大年紀的老人,還真不容易。胡澤開倒是精神抖擻,與遊勇慶低聲說著話。橋頭上開的那兩槍,已經讓他們有了一種彼此之間的惺惺相惜。
叫醒了卡特與李明佑後,苗君儒把那張拓片擺在客廳的八仙桌上,三個人慢慢研究起來。
胡德謙隨後走出來,來到胡澤開的麵前:“胡隊長,我的命你隨時都可以拿走!”
胡澤開說道:“胡會長,殺父之仇我一定會報,但不是現在。我胡澤開不幹那種趁人之危的事。”
遊勇慶有些興奮地說道:“胡會長,原來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胡老虎,我原來在鄉裏當鄉丁的時候,就聽說過他。”
胡德謙歎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我要是能有一個像你們這樣的兒子,那該有多好?”他突然想起那個叫竹中直人的日本人說過的話,他的兒子胡福源為了保命,居然把族裏的秘密全說了出來。隻怪他一時糊塗,沒有牢記祖訓,過早地把族裏的秘密告訴了兒子。想到這裏,他突然覺得胸口一悶,一口痰哽在喉嚨裏,身體站不穩,斜斜向旁邊倒去。
遊勇慶正與胡澤開說著話,見胡德謙的身體晃了兩晃,忙上前幾步一把扶住,驚道:“胡會長,你怎麼啦?”
胡澤開見胡德謙雙目緊閉,嘴唇青紫,忙和遊勇慶一起,將胡德謙扶到旁邊的椅子上。
遊勇慶的叫聲已經驚動了苗君儒他們。苗君儒疾步過來,見胡德謙那樣,忙用手搭在他的脈門上,把了一會脈,說道:“他是焦慮過度,加上急火攻心所致,來,你們把他扶好!”
苗君儒用手揉了幾下胡德謙的胸口,接著掐住了他的人中,並輕輕在他的喉部按了幾下,然後翻過他的身體,在他的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幾下。
胡德謙的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張口“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團帶血絲的濃痰,慢慢地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謝謝你!”
苗君儒說道:“胡會長,你需要好好休息。像你這麼操心,不要說你把年紀的人,就是年輕人也支撐不住!”
胡德謙苦笑著說:“撐不住也要撐,誰叫我是一族之長呢?”他接著對趕到身邊的兒媳婦說道:“馬上……馬上給我燉一碗參湯!”
苗君儒望著那女人苗條的身影,若有所思。剛才搶救胡德謙的時候,那女人從內堂奔出來,一臉焦急之色,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而另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腳老太婆,則在內堂的門邊閃了一下,就進去了。胡德謙看著這女人的時候,眼神中也充滿了慈祥和疼愛。他們兩人之間,似乎超出了正常的公公與媳婦的關係。
沒一會兒,那女人端來了一碗冒著熱氣的參湯,看著胡德謙一口一口地喝盡,才欣慰地端著空碗進去了。苗君儒這時才注意到那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看上去好像有三四個月了。
喝過了參湯,胡德謙的臉色紅潤了許多,精神也恢複了不少,他起身問道:“苗教授,那張紙的文字,你看得懂嗎?”
苗君儒說道:“是鳥篆與象形文字之間的一種文字,也許是圖案和符號,要破解的話,需要一點時間!”
胡德謙問:“需要多長時間?”
苗君儒說道:“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或者半年!”
胡德謙說道:“可是時間允許嗎?就算我們答應,日本人也不答應呢!”
苗君儒說道:“現在是3月13日上午10時,離3月15日,還有兩天的時間!”
胡德謙問:“怎麼是3月15日,什麼意思?”
苗君儒看了一眼李明佑和卡特,說道:“3月15日是陰曆二月二,也就是龍抬頭之日。胡會長,我沒有辦法對你說清楚,不過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胡德謙說道:“這事一開始我就沒弄明白,日本人在1941年的時候,從浙江開化打過來,結果沒進得來,都好幾年了,怎麼會突然從四個方向打婺源呢?你說我們這個村子,那麼多年來都難見到一個外人,這陣子怎麼也和日本人扯上了。他們還說要那個玉璽,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我們村子怎麼會有那東西?那可是皇帝用的!”
苗君儒把那張拓片收好,對胡德謙說道:“胡會長,我想去看看那個八卦墳,怎麼樣?”
胡德謙說道:“行,我陪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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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3月13日清晨。
距離考水村十幾裏山路的一個山穀中。
劉勇國睜開眼睛,發覺處身在一個土洞中,手腳被繩索捆得結結實實,他暗自運了一下氣,身體沒什麼異常。那個陪他一同去小廟中的胡德欣,就躺在他身邊,和他一樣被繩索捆綁著。他用腳踢了踢,見胡德欣“嗯”了一聲,逐漸蘇醒過來。
胡德欣問道:“我們昏迷多久了?”
劉勇國說道:“從上麵的光線看,應該有好幾個小時了!”
胡德欣問道:“昨天晚上在廟裏,從我們後麵來了好幾個人,其中有一個是白頭發的老頭,穿著一身很古怪的衣服!”
“果然是他們!”劉勇國回憶起昨天晚上在廟裏的情景,當時他似乎聽到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正要扭頭去看,不料卻著了別人的道。連別人長的什麼樣都沒見到,就被別人製服了。他在軍統幹了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要是被他上司知道的話,今後還怎麼在組織裏混?
胡德欣問道:“他們是誰?”
劉勇國說道:“是日本人,那個白頭發老頭是一個很厲害的高手,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厲害的人!”
他抬頭朝上麵看了看,見這個土洞並不深,上下也就兩三米,可他們兩人都被繩子綁著手腳,怎麼上去呢?
胡德欣翻了一個身,罵道:“這種土洞是我們山裏人用來裝野豬的,想不到被他用上了。媽的,他們把我們丟在這裏,怎麼不幹脆殺了我們?”
他用本地話朝上麵叫了幾聲:“有人嗎?救救我們!”
洞沿上出現一個穿著本地人服飾的人,朝著下麵用日語罵了一聲之後,又走到一邊去了。這些日本人穿著本地人的衣服,若不開口說話,還真認不出來。
劉勇國低聲說道:“不要急,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裏!”
胡德欣掙紮了幾下,說道:“手腳都綁著,怎麼走?”
劉勇國低聲說道:“他們沒有殺我們,就說明他們不想讓我們馬上死,我們還有人質在他們手上,我這次來就是救人的!”
胡德欣說道:“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