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古怪的人家(2 / 3)

她幾乎夠不到那兩個茶葉筒。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幫她一下,可是,剛挪動了一下身子,她卻猛地掉過頭來,憤憤地說:

“誰要你幫忙來著?”

我急忙懇請她的寬恕。

“是有人請你來喝茶的嗎?”她站在那裏質問道,手裏端著一匙茶葉準備往茶壺裏倒。

“沒有,”我尷尬地笑笑,“你正好請我呀!”

她一聽,憤然把茶葉、茶匙統統收起來,又坐回椅子上,嘴撅得像個孩子,一副隨時準備放聲大哭的模樣。

這時候,那年輕人穿上了一件破舊的夾克,正站在爐前惡狠狠地盯著我。他的舉止隨便得近乎於傲慢,完全沒有家仆伺候女主人的跡象。

5分鍾後,希克厲回家了。

“我真奇怪你竟會挑這麼個大雪天出來閑逛。”他說著,抖落了衣服上的雪片。

“許多人都想象不到,一種完全離群索居的生活會是美滿幸福的,”我婉轉地開口說,“比如你,希克厲先生,你的太太和家庭……”

“我的太太早不在人世了,先生。”

我發覺自己搞錯了,就轉頭疑惑地注視著那青年。

“希克厲太太是我兒媳婦。”希克厲說話時,朝她掃了一眼。我發覺他目光中充滿一種奇特的仇視。

“那麼這位年輕人是……”

“他不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也死啦!”

那個青年的臉漲得通紅。

“我的姓名是哈裏頓·恩肖,”他粗野地說,“我勸你對他尊重點兒!”

“要是沒有向導,我今晚就怕回不了家啦!”我說。

上樓梯的時候,齊拉關照我不要出聲,因為主人對她要領我去睡覺的那個房間有些古怪的想法,因而從來都不願意讓別人在那兒休息。

我發現我放蠟燭的那個窗台的一角放著幾本舊書,窗台的漆麵上劃滿了亂七八糟的字跡。這些字跡翻來覆去寫的都是一個名字——“凱瑟琳·恩肖”,有時換成了“凱瑟琳·希克厲”,接著又改為“凱瑟琳·林頓”。

這些書不知被讀過多少遍了,盡管閱讀的目的不盡與常人相同。書中每一塊空白之處都布滿了孩子氣的筆跡,有些地方采用日記的形式,記載了當天發生的事。在一張插頁的上端,我驚喜地發現一張惟妙惟肖的約瑟夫的畫像。我對這位素不相識的凱瑟琳頓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便立即開始閱讀那些已經褪了色的文字:

多糟糕的星期天。我真希望父親能重返人間。辛德雷太可惡了,他對希克厲的恫嚇實在卑鄙之極。

傾盆大雨下了一整天,我們連教堂都去不了。辛德雷和他的妻子坐在樓下舒適的火爐邊享受,卻命令我們帶著祈禱書爬上閣樓聽約瑟夫布道。我們在那兒待了3個小時,可是哥哥還說我們下去得太早了。

“記住,你們這兒還有個主人呢!”他說,“誰先惹我犯了脾氣,我就宰了他。啊,小夥子,是你嗎?弗朗西斯,你經過他身邊時揪揪他的頭發。”

弗朗西斯照著做了,然後走過去與丈夫坐在一起。他們就像兩個小孩子在那裏胡說八道。我們藏在一個角落裏,但沒過多久就被約瑟夫趕出去了。他說安息日沒完你們就鬧著玩兒,真夠調皮搗蛋的。

我找到一瓶墨水,就在這本書上寫了一二十分鍾光景,可我的夥伴已不耐煩了。他建議我們穿上外套,到野地裏去跑一跑。他說在雨中我們也不會比在這兒感到更濕更冷的。

我想他們這樣做了,因為下一個句子轉了話題:

我無論如何沒想到辛德雷會使我如此傷心痛哭!我的頭痛得連枕頭都不敢挨!可憐的希刺克利夫!辛德雷罵他是吉卜賽流浪漢,還不許他跟我們在一起坐、一起吃飯等。

哥哥說希克厲不能跟我們一起玩兒。並威脅說,如果我不聽他的話,就把希克厲趕走。他責怪父親對希克厲太仁慈了,並發誓要把他降到原來的窮鬼地位……

我翻了個身,睡著了。在這一次夢鄉中,我仿佛覺得自己躺在一個什麼地方,我聽見外麵狂風的呼嘯聲和那根樹枝碰撞窗戶的聲音。它使我心煩意亂,便決定要製止這聲音。我從床上爬起來,試圖打開窗戶,但打不開。

“無論如何,我非止住它不可!”我嘟囔著,舉起拳頭砸碎窗戶玻璃,然後伸出手去抓那惱火的樹枝。

沒料到,我的手抓住的竟然是一隻冰冷的小手的指頭。

我刹那間心驚肉跳、毛骨悚然。我極力想把手抽回來,但那隻小手卻緊緊抓住不放。隨即,有一個悲哀的聲音乞求道:“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

“你是誰?”我問,同時盡力掙脫那隻手。

“凱瑟琳·林頓,”那聲音顫抖地回答,“我終於找到家啦!我在荒野中迷了路。”

那聲音在淒然的夜空裏響著,我還模模糊糊看見一張稚嫩的臉幽怨地望著窗內。

“讓我進去吧!”她又哀求說。她的手還是緊緊地抓著我,嚇得我快要神經質了。

“我怎麼讓你進來呢?”我最後急中生智,“你要我放你進來,你先得鬆開我的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