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如一個快樂的公主,隻可惜她不可能盡情地這樣享受。最後我不耐煩了,喊她回家。她不知沒聽見還是聽而不聞,我隻好跟著她跑。不一會,她在我前麵一個小溝穀中消失了等我再次看到她時,她已到了離呼嘯山莊比到家還近2000米的地方。我看見有兩個人擒住了她,其中之一是希克厲先生。
這是希克厲先生的地產,凱茜被認為是來搶劫,至少是在隨意驅趕山上的鳥。他在警告她。而她若無其事地攤開雙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既沒抓住也沒有看見一隻鳥,”她申辯說,“爸爸告訴我這裏有很多鳥,我隻是想看看鳥蛋。”
希克厲險惡地一笑,問“爸爸”是誰。
“畫眉田莊的林頓先生,”她答道,“我想你不認識我吧,否則你不會這樣對我講話。”
“那麼,你以為你爸爸德高望重了?”他輕蔑地說。
“那麼,你是何人?”凱茜反問,“那位是你的兒子嗎?”
她指著哈裏頓。他現在更加魁梧健壯了,但還是那樣粗魯,笨拙。
“凱茜小姐,”我打斷他們,“我們必須回家了。”
“不,這個人不是我的兒子,”希克厲說著,把我推到一邊,“但我有個兒子,你以前見過的。我想你和你的保姆最好歇一會兒。請到我家去吧!你將會受到親切的接待。”
我向小姐耳語說,她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這邀請,但她就是不聽,徑自向前跑去。希克厲也捉住我的胳膊不放。
“希克厲先生,這是罪過,”我說,“我知道你打著什麼樣的主意。而且我們一回家,我就會受到譴責。”
“我要她見見林頓,”他回答,“這幾天他氣色好些了。我要讓他們表兄妹相愛,然後結婚,這也算我慷慨大方吧,因為她父親一死,她將一無所有。”
“林頓先生的性命朝不保夕,”我說,“他死後,凱茜就是他的繼承人。”
“不,她不是,”他反駁道,“遺囑裏不是這麼安排的。他的家產將歸於我,但為了避免糾紛,我希望他們結婚。”
他領我來到大門口,凱茜小姐已經在那兒等著我們。
凱茜盯了希克厲好幾眼,似乎無法準確判斷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而希克厲現在講話時,卻麵含微笑,聲調也很緩和。我極其愚蠢地推想,或許因為對她母親的懷念會阻止他對她的傷害。
小林頓站在壁爐旁。他剛從田地裏散步回來,正呼喚約瑟夫給他拿雙幹鞋。他長高了,臉蛋和眼睛還是那麼漂亮,皮膚比我記憶中的健康多了。
“你看,這是誰?”希克厲先生轉向凱茜問。凱茜疑惑地瞅瞅這個,瞟瞟那個。
“你的兒子?”她說。
“對,”他回答,“你真夠健忘的。林頓,不記得你經常期盼相見的表姐了嗎?”
“什麼?林頓!”凱茜驚喜交加地喊道,“那真是小林頓嗎?他比我都高了!”
她撲上前去吻他。倆人四目相對,驚異地觀察著時光流逝改變了的對方的模樣。凱茜已經發育成熟,周身散發著健康和青春的活力。林頓的表情和行動缺乏精神,但舉止卻很文雅得體。
凱茜轉向希克厲。“那麼,您就是我姑父囉!”她挺起身也吻了他,“我想,盡管您乍看上去令人不快,我也喜歡你。你為什麼不帶林頓來畫眉田莊呢?頑皮的埃倫!”她接著轉向我說,“可惡的埃倫,你竟阻攔我進來!”
“別在我身上浪費你的吻了,”她姑父突然這樣說,流露著他的厭惡感,“我想最好還是告訴你,林頓先生對我有偏見。我們有一度曾爭吵過。如果你告訴他來過這兒,他會禁止你再來。”
“你們為什麼吵架?”凱茜既驚詫又失望地問。
“他認為我太窮,不能與他妹妹結婚。”希克厲回答,“我得到她後,他又很傷心。”
“那是不對的!”小姐說,“我找時間和他談談。但是小林頓和我沒有參與你們的爭吵。要是不許我來這兒,他可以去畫眉田莊呀!”
“那太遠啦,”她表弟嘟囔說,“走4000米遠會累死我的。”父親輕蔑地看著兒子。
“咱們這兒就沒什麼讓你表姐看看嗎?”他說。“別換鞋子啦,領她去花園吧!”
“你不喜歡待在家裏嗎?”林頓極不情願地問凱茜。
“我也不知道。”她答道,眼睛朝門口瞥了一眼。
他搬動椅子,靠近了火爐,希克厲站起來呼喊哈裏頓。哈裏頓答應了一聲,很快出來了。哈裏頓臉頰閃著光亮,頭發濕漉漉的,一看便知他剛才正在洗澡。
“那不是我的表兄吧,姑夫?”凱茜問。
“他是的,”他回答,“你母親的侄子。你不喜歡他嗎?”
凱茜猶豫不決,湊過去跟希克厲耳語了一句。他哈哈大笑,哈裏頓的臉色氣得鐵青。但他的主人,或叫保護人,一席話便吹散了他臉上不快的陰雲。
“你將成為我們的寵兒,哈裏頓!她講了你的許多好話。你領她繞農場轉轉,要像個紳士那樣,不要講髒話,也別盯著她看,說話慢點兒,別把手插在衣兜裏。”
他目送這一對人走過窗下。哈裏頓目不斜視。
“我捆住了他的舌頭,”希克厲自鳴得意地評說,“他將不敢吐露一個字。內莉,還記得我在他這個年齡時嗎——不,還小幾年時——我有過像他這麼愚蠢嗎?”
“還要糟糕,”我回答,“因為你性情凶惡。”
“我在拿他取樂,”他繼續說,“如果他是個生就的笨蛋,我就得不到這一半的歡樂。我同情他和我一樣對人世的一切有過那樣的感受。他將永遠陷落在粗魯無知的泥沼之中,因為我教導他隻對自己的處境感到驕傲。我愚弄他甚於他父親當年對我的虐待。而最精彩的是哈裏頓竟然特別喜歡我。要是他的父親起死回生,指責我毀壞了他的兒子,那孩子定會把我當心腹密友為我辯護,而同他的父親相鬥!”
他說著很陰險地一笑。這時,林頓或許是因失去凱茜的陪伴,開始坐立不安,也站起來到外邊去了。凱茜在問哈裏頓門上方的那幾個字。哈裏頓往上瞅瞅,直撓腦袋。
“那些字吧,”他回答說,“我不認識。”林頓“哧哧”笑了兩聲,“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他告訴凱茜,“你見過這麼無知的人嗎?這沒有別的原因,不就是你太懶嗎,哈裏頓?你注意到他那蹩腳的發音嗎?”
“怎麼?識字、發音好又有什麼用?”哈裏頓反駁說。
林頓和凱茜便爆發出一陣哄然大笑,可憐的小夥子生氣地走了,臉上燃燒著羞愧和憤怒的火。希克厲先生看他走了,微微一笑。緊接著我又發現他在怒視那對還在欣賞自己的優越感的沒有心肝的孩子。我對林頓的厭惡開始壓過對他的同情,同時也進一步理解了他父親對他的憎恨。
我們一直停留到下午,那之前我無法把凱茜小姐勸走。幸好我家主人始終未出臥室,對我們的遲歸竟一無所知。
但第二天真相就暴露了,我並不十分內疚。
我想,教誨和訓誡小姐的責任應歸於她的父親,而不應是我。林頓先生隻好簡要講述了希克厲和伊莎貝拉的事情。小姐一下覺得人類的本性竟有如此奇怪,殘忍,感到愕然和傷感。父親告訴她以後不要再談起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