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究竟是因為醉心權勢,還是因欲報母仇,才那樣恨弦昭儀之子呢?”
溫昭笑著自問,不待宋喜作答,便又開口。
“宮人皆以為,是前者,可喜嬪你心裏清楚不是?本宮欲奪皇權,是想報舊仇罷了。”
她輕輕搖頭,笑容落寞悵然。
“那誓言,也僅僅是他們誤會本宮。李淩霄以為我立誓不傷溫恒,其他人也與他想得相同。”
“先皇後願你相護之人,是皇弟,卻非溫恒,那便是蘇淮了……?”
宋喜總算明白,溫昭誓言裏所提到的,善待其弟,原來竟是指紅菱之子。
“正是蘇淮。”
溫昭笑著輕歎。
“既已查明,紅菱不過是被弦昭儀脅迫,受了指使,母後便轉而毒害溫恒,不再痛恨蘇淮。”
溫恒被先皇後下毒之事,宋喜已然盡知。他會似如今這般暴躁瘋癲,怒不可遏,恰是拜先皇後所賜。
“隻可惜弦昭儀藏得極深,母後查明真相時,自身已然病重,故對蘇淮,來不及去彌補。”
話至此處,溫昭抬眼,看向宋喜。
“你說母後是將逝時良心發現也好,是全然原諒了紅菱母子也罷。但總歸,她真心實意地囑托我,為蘇淮安排更好的出路。”
彼時蘇淮調入東宮,恰在先皇後薨逝之際。宋喜如今想來,那並非是巧合。
“當初已使得紅菱喪命,母後卻不解心頭之恨,便將蘇淮送去了內府衙門,令本應是皇子的人,淨身為宦。”
溫昭垂下眼去,斂住淡淡神傷。
“可紅菱畢竟也算是受害者,蘇淮更是。母後到底自知虧待了他,望我代她贖罪。”
“如此,長公主當年才會立下那般誓言,允諾先皇後,將蘇淮救出浣衣局麼?”
“救他?”
不解宋喜為何用“救”這一字,溫昭搖了搖頭。
“我隻是給他鋪更好的路,將東宮伴讀之位,對他相贈。那時我錯以為木已成舟,想著他已然為宦,我之所做,若說是救,倒也談不上呢。”
宋喜輕點點頭。
溫昭彼時,是以為蘇淮已然被淨身的。既然為宦,那麼入司禮監,伴讀太子,恰是他最好的出路。
聽她此言,先皇後並未將蘇淮被辱之事,亦告知她。
她不知蘇淮在浣衣局,經曆過那些地獄般的噩夢。她隻以為先皇後所做的,是害蘇淮成為殘缺閹人罷了。
他與教習嬤嬤們的深仇,宋喜並不打算告訴溫昭。
甚至是溫恒戀慕蘇淮之事,宋喜亦不打算提及。
蘇淮的這些隱密,她想替他保守。
或許如此,本已活得辛苦的他,便將會少受一些傷害。
溫昭隻要知曉,蘇淮是先帝長子,是足以登上帝位的真正男兒,而非閹宦,便就夠了。
這些足以將她和溫昭綁在一起,共商大計,推舉新皇。
宋喜再度開口,拋去浣衣局的舊事,轉了話題。
“長公主所立誓言,宮人皆會誤會,恐怕也是您有意為之?”WwWx520xs.com
那誓言,總歸是母女二人的私下密談,溫昭她若不聲張,宮人便不會知曉。
如今宮人們皆以為,溫昭定不會傷害皇上。宋喜瞧得出來,這形勢分明是對溫昭有利。
“立誓之事,本宮的確對他們隻言其一,未言其二。弦昭儀直到辭世,還錯以為她與紅菱的行徑,本宮不知。”
溫昭雲淡風輕地笑,帶著對弦昭儀的嘲諷,也帶著時過境遷的慨然。
“母後薨逝,後宮中弦昭儀風光無兩。她念在本宮會遵照母後遺願,善待她那皇子,才未將本宮除去,甚至多有照拂。”
這話聽著輕巧,背後卻有著太多無奈,太深屈辱,太久蟄伏。
宋喜依稀記得,先皇後撒手人寰之際,溫昭還隻是個孩子。
刻意散布出立誓之事,既是她迷惑眾人的精妙計謀,也是她為求自保的必然舉動。
在弦昭儀掌控下的宮闈之中,溫昭想要活命,唯能夠假意討好,使弦昭儀放下戒備。
人皆以為蘇淮已死,溫昭所立誓言,遂就順理成章,被捏造成將會善待溫恒。
這其中的蹊蹺,宋喜在良薑初入長信宮,提到溫昭曾立誓時,便已觸及。
但畢竟在那時,她不知蘇淮身世,故哪怕與顧落輕求證過良薑所言,仍未能參透那蹊蹺的地方。
溫昭言行當中,教她覺得自相矛盾之處,她直到如今聞得全部真相,方才理清。
也難怪當初姐夫說起溫昭之誓,姐姐偏生攔著,未教他對她深言。
這事情她若是不到此時,既與溫昭密謀,聞其坦然相告,便是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