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宮中密議之時,宋喜篤定了溫昭並不能拉攏到李淩霄,是因如若溫恒被廢,李盈敏的境遇,便將不複從前。
她一番糾結過後,終是將兄妹間隱秘愛戀,泄露給溫昭知曉。
可溫昭既得知,李淩霄究竟有多疼愛其妹,倒是隻覺得柳暗花明,喜上心頭。
他二人若是普通的手足情誼,對於溫昭而言,事情尚且難辦。
畢竟作為兄長,李淩霄已為其妹退讓過一次,不肯成為駙馬,而是助李盈敏入宮為妃。
時至今日,他若仍那般行事,倒是的確將會如宋喜所想,為保其妹,不肯擁立新皇。
但既聞宋喜之言,當年李淩霄拒尚公主,並非隻因他身為兄長,對其妹謙和禮讓,溫昭便有了說動他的妙法。㊣ωWW.メ伍2⓪メS.С○м҈
事成、事敗,皆因他對李盈敏心懷不該有的情愛。
宋喜眼裏,他不會助她們廢黜溫恒的緣由,卻也正是在她看來,他必會首肯此事的關鍵。
“今上若是被廢,宰輔可曾想過,敏娘娘將會如何?”
李淩霄依她所勸,落座靜聽,溫昭便也耐心得很,言語中循循善誘。
“雖不能做貴妃,做帝後,做榮寵不衰、下葬皇陵的溫家媳婦,可是新君禦極,對她而言,怎不意味著另一番人生呢?”
她翻手,盈盈笑著,替李淩霄斟了一盞清茶。
若是蘇淮即位,天下於她,不就如同這盞中的茶麼?
到時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無論廢帝或是舊妃,皆唯有任她擺布而已。
“宰輔若是肯助蘇淮得這天下,本宮又怎會虧待了您那妹妹?隻可惜……”
溫昭愁眉輕蹙,似有為難,可一雙剔透眼眸,波光流轉,分明仍含著笑。
“公然將她放走,恐惹朝臣非議,本宮總是要給她另尋了清白身世,私底下送她離開的。”
李淩霄未抬眼,仍盯著盞中清茶。
原本平靜水麵,隱有漣漪漾起。溫昭知道,是因他握著茶盞的手,稍稍收緊了些。
“從前,她是我溫家的媳婦,是李家的女兒沒錯。”
溫昭笑意愈深,話語雖輕,落在李淩霄心上時,卻重。
“今後可就會不同了,天底下再沒有李盈敏,有的隻是與大人並無親緣的一位女子。”
她朝著李淩霄略略傾身,聲音壓得更低,話語如山魈鬼魅,在子夜時如蛆附骨的誘惑妖言。
“與其一輩子被綁在宮裏,她難道不想要從這兒逃離?至於大人,是要仍舊做她兄長,始終猶豫徘徊,畏縮不前,還是……?”
言及此處,溫昭“撲哧”輕笑。
李淩霄不解抬眼,便見她掩著唇,強忍笑意,連連搖頭。
“大人又怎會知道,你那妹妹,在背後是如何同喜嬪說起你的?”
溫昭止住笑意,正視著李淩霄,字字鋒銳如刀。
“她斥你作懦夫,怪你明明愛她,卻不敢衝破這人世樊籬,與她相守。”
眼中無笑,她隻是冷冷地望著他。而他亦麵色漸沉,原本輕握住茶盞的手,指節也逐漸僵硬青白。
他對盈敏的愛,怎是簡簡單單“怯懦”二字,便能蔽之?
人生於世,遂皆受困於這天地樊籠。
蘇淮與宋喜愛得無奈,他和盈敏更是既為兄妹,便就至死不能夠結為夫妻。
有時無可奈何,實則與膽氣無關。
他看得太清,想得太透,明知道此愛裏,若是他奮不顧身,便唯有與她一同萬劫不複。
這樣的匹夫之勇,他要來有何用?
他不忍她傷心難過,更何況是與她罔顧人倫,拖她入罪惡肮髒的泥潭之中?
倒不如盼著她好,助她受封為後,母儀天下,享盡榮華——
唯有這樣,被他深埋心間,卻每每欲撐破胸膛的愛,才似乎可得宣泄。
與她相比,他愛得更加瘋狂熾烈,也更冷靜清醒。
他越愛她,便越不能放縱這無望的愛。
指尖忽而溫熱,李淩霄回過神,是溫昭執起了他的手。
“她一個小女兒家,賭氣怪你,就能令你這般亂了方寸?本宮可不似她,身在局外,瞧得清清楚楚,懂你百般為難。”
李淩霄耳聽得她溫言軟語,不為所動,依舊冷淡沉默,將手抽回。
既討了個沒趣,溫昭卻也不惱,自嘲再笑。
“到底是比不得你心尖兒上的那位,本宮對你再好,你亦不肯稀罕。”
她搖搖頭,斂住笑意,卻也不再刻意拿話刺他,隻是神色平和,好生商談。
“既是不講人情,咱們便做買賣。你不對她出手,是因倫常難違,本宮便賞她旁的身份,令她不再是宰輔胞妹。”
此話既落,溫昭看出,李淩霄似有心動,遂趁勢對他再言。
“宰輔最是為難之處,本宮代您除去。若與她已非兄妹,您何愁不可迎娶?”
此一計,溫昭投其所好,遠勝過以陰私情|事,對李淩霄相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