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昭本以為鸚哥、齊光既為對食,便皆效力於李淩霄,卻聞得李淩霄同她坦言,齊光並非視他為主子。
既不是李淩霄的奴才,齊光又有何因由,決不肯受她拉攏?
“李大人總不會是要說,因他對鸚哥深情一片,故既知鸚哥替您賣命,才不肯臣於本宮?”
溫昭笑得輕蔑,顯然此話不過是隨口戲言。
她不信齊光會在前程之上,受兒女情長所擾,為了個卑微下賤的女官,放棄攀附堂堂長公主的機會。
李淩霄未置可否,閑閑抬手飲茶,杯盞湊至唇邊。
待他將茶盞放下,溫昭方才瞧見,他竟然隱隱在笑。
“齊光出身歡場,可長公主何以見得,他對鸚哥亦僅是狎褻?”
李淩霄已不再言。
隻這一句,倒是也足夠了,溫昭隨即明白,她適才無心之言,不料皆中。
見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李淩霄笑意愈深。
起初盈敏對他訴苦,談及侍寢之事,他便猜測溫恒似有龍陽之好。
他逛遍京城倌館,才挑中了齊光,打算送進宮裏,為的就是試探溫恒罷了。
在齊光的身上,他沒少砸過銀子,更是費了好一番的工夫,將其摸得通透。
等人進了宮後,他要如何才能拴牢了他,使其不四處亂吠,亦不會反咬他呢?
李淩霄再懂齊光不過,遂先與鴇兒做扣,當著齊光的麵買下鸚哥。
鸚哥其人,處處皆生得恰到好處,是齊光必會想要的女人。她隻是站在那裏,匆匆一笑,便勾得齊光隨她入了皇宮。
這二人的情緣,並非天定,實則皆由他刻意安排。如此一來,他怎會不知曉,齊光對鸚哥愛得死心塌地?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待將齊光騙入宮內,他才洞悉溫恒真正的心意。
溫恒喜歡男人不假,卻隻想得到蘇淮。至於齊光,倒成了一枚廢子,得不到帝君鍾情,遂亦對他無用。
好在那閹人除了伺候枕席,還有些刑訊的好招數,到最後竟是憑著本事,一路爬上了提督之位。
至於溫恒,仍為了蘇淮守身,宮中妃嬪三千,唯獨與盈敏逢場作戲。
在此事上,溫昭縱然不蠢,卻不夠了解男人。
哪怕已知曉溫恒除了貴妃,不碰旁的女人,她卻不曾朝分桃斷袖的事上想過。
她一門心將那些鶯鶯燕燕,塞入六局之中,隻盼著哪個女官若得溫恒臨幸,將來誕下皇兒,供她立為新帝。
這樣的春秋大夢,也虧她想得出來。
李淩霄錯開眼去,不看溫昭,隻是開懷而笑。
被他像這樣不客氣地笑了,溫昭隻覺得莫名其妙。她不過是錯論齊光對鸚哥之情,李淩霄至於如此恥笑她麼?
長公主轉念再想,這廝也不見得有多聰明。他逼著李盈敏喝避子湯的事情,宋喜可是一個字都沒落,細細道與了她。
溫恒根本就生不出半個孩子,李盈敏絕無可能受孕,他卻在那裏自作聰明,強迫李盈敏服那湯藥。
抬袖掩唇,溫昭遂也笑了。
*
成順九年,毓慶宮的敏貴妃李娘娘,與長信宮的喜嬪宋娘娘,皆懷上了龍種。
這本是雙喜臨門的好事情,可誰知二人同日臨盆,李氏腹死胎中,宋氏難產身亡。
宮裏麵一下子沒了兩條性命,貴妃日夜聞得死去的皇兒啼哭。至於長信宮那兒,更是有人親眼見過喜嬪著白衣、披長發的鬼影。
內廷裏人心惶惶,宋喜留下的繈褓嬰孩,甚至無人敢去照料。
雖然此子已被封為太子,人人卻皆道宋喜死得不甘,遲早會回來取走她這孩子的命。
無奈之下,皇上於宮中起四十九日水陸道場,超度敏貴妃的皇子與喜嬪的亡靈。
道長、法師們進進出出,內府、六局盡皆忙亂,芳嬤嬤遂趁機找上蘇淮。
宋喜既死,蘇淮表麵上一如往常,卻實則一整個人,似早剩了一副軀殼。
芳嬤嬤出言寬慰,卻字字皆入不得他的耳。
他眼中一潭死水,瞧得芳嬤嬤心痛異常。
咬著牙,狠了狠心,芳嬤嬤抽了他一記巴掌,將他打醒。
“你這樣子,她就是得了西方接引,哪怕再世為人,也照樣安生不得!”
蘇淮緩緩抬眼,終是看向了她。
芳嬤嬤長歎一聲,將適才已朝他問過的話,又再問他一遍。
“如今宋喜亡故,你那孩子尚還在長信宮裏,孤苦伶仃,你總不能一再如此,渾渾噩噩地活著不是?”
蘇淮亦知,那孩子克死母妃,如今被宮人們躲著,就隻有溫昭偶爾會去瞧上一眼。
他與宋喜的孩子,這樣可憐,他如何會不牽掛?
可若是見到那個孩子,他便無法不想起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