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哥舒翰、高仙芝,有一個人更慘。
上黨節度使程千裏。
程千裏是唐朝一員名將,安史之亂時他負責鎮守上黨,由於上黨地理位置重要,叛軍屢屢攻擊,都被程千裏打退。
不甘心失敗的叛軍又一次卷土重來,領頭的是曾經與史思明一起圍攻太原的蔡希德。
公元757年九月二日,蔡希德率領少量騎兵到上黨城下挑戰,程千裏毫不示弱,率領一百名騎兵出城迎戰。
程千裏率一百名騎兵向蔡希德撲了過去,他想擒賊先擒王。
就在程千裏快追上蔡希德時,蔡希德的援兵到了,程千裏勒住了馬,轉身回城。
這下形勢逆轉,程千裏在前麵跑,蔡希德在後麵追。
跑到上黨城下,士兵早早放下了吊橋,程千裏驅馬上了吊橋,過了吊橋,他就化險為夷。
這時,意外發生了。
吊橋居然塌了。
程千裏連人帶馬掉進了壕溝,不幸成了蔡希德的俘虜。
程千裏仰天長歎一聲,對已經過了吊橋的麾下騎兵說:“我不幸落到這步田地,這是天意!回去告訴諸位將軍,好好守城,寧可失去我這位主帥,也不能失去上黨城!”
騎兵含淚而去,把程千裏的話傳進了上黨城。
眼看程千裏被自己生擒,蔡希德以為攻城的機會來了,立刻揮軍攻打。
打了半天,上黨城固若金湯,比以前還難打。
程千裏的話起了作用。
久攻不下的蔡希德引兵退去,將程千裏押送到洛陽,安慶緒給程千裏加了一個榮譽性的官職:特進。然後便把程千裏囚禁了起來。等到安慶緒放棄洛陽時,程千裏與哥舒翰一起被殺害,沒能等來洛陽光複的一天。
這次被俘,成為程千裏一生的汙點,以往的功績被徹底抹殺,雖然他同樣忠於王事,但他被刻意淡忘了。如果程千裏當場就義,他會被視作英雄,而他有過一段被俘經曆,於是就變成了“狗熊”,這就是中國傳統的一個荒誕邏輯。
實際上,隻要被俘之後保持氣節,沒有做有害國家和民族的事情,同樣應該視作英雄。
可惜,多數朝代做不到這一點。
發完賞賜的紅包,到了處罰的時刻。
如何處理那些投降安祿山的前政府官員,李亨頭疼不已,一時無法定下基調,索性暫且羈押起來,由政府士兵嚴加看管。李亨指定的羈押地很有講究,不是別處,正是奸相楊國忠的舊宅。
不久,李亨指定禮部尚書李峴、兵部侍郎呂為皇家特別法庭法官,會同禦史大夫崔器一同審理陳希烈等投敵叛逆案。
這個審判組合很有意思,崔器、呂為人苛刻,李峴為人寬仁,如此一個搭配,有點猴吃麻花——滿擰的意思。
說滿擰,滿擰馬上就來。
經過審判,崔器、呂得出了自己的結論,給李亨上了一道奏疏:
那些在叛軍政府當官的前政府官員,屬於叛國投敵,應該一律處死!
如果這個奏疏得到批準,幾百人將命喪黃泉,其中就包括詩佛王維。
李亨看了奏疏,準備同意,他想一了百了,省得麻煩。
這時,李峴不幹了。
李峴對李亨說:“叛軍攻陷兩京,天子被迫南巡,人人自危隻能各自逃生。投靠叛軍的官員,多數都是陛下的親戚或者國家元勳的子孫,如果一律按叛逆罪處死,恐怕有違仁厚寬恕之道。況且現在河北未平,群臣在叛軍中效力的還有很多,如果陛下網開一麵,就可以讓那些人有機會改過自新;如果陛下一律誅殺,那些人隻能跟叛軍一條道跑到黑了。《書經》有雲:首惡必問,脅從不究。呂、崔器隻知摳法律條文,不識大體,還望陛下三思!”
相比而言,呂、崔器是粗暴執法,李峴則是差別化對待。
前者,以暴製暴,隻會更糟,後者,理性處理,春風化雨。
兩派就此爭執了起來,一爭就是好幾天。爭到最後,李亨想明白了,如今河北還未平定,不能按照呂、崔器的一刀切,還得區別對待,團結最大多數人。
李亨按照李峴的建議,將被羈押官員分為六等:
第一等,罪大惡極,斬;
第二等,次之,賜自盡;
第三等,次之,重杖一百;
第四等到第六等,分別判處流刑和貶放。
這樣一來,羈押於楊國忠舊宅的官員各就各位,各得其所:
原河南尹達奚珣等十八人被公開斬首;
原宰相陳希烈等七人被賜在大理寺自盡;
詩佛王維等應受杖刑的官員,自動到京兆府門口接受一百大棍;
其餘人等,收拾行囊,奔赴祖國各地。
本來王維這一百大棍躲不過去了,恰在這時,李亨想起了一件往事,他依稀記得曾經讀過一首詩,題目叫《凝碧詩》:
萬戶傷心生野煙,
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葉落空宮裏,
凝碧池頭奏管弦。
這首詩的基調顯然是忠於王室!好像是王維寫的吧!
李亨一問左右,沒錯,確實是王維寫的,而且是在洛陽淪陷期間寫的。
這說明王維是個好同誌。
正巧,王維的弟弟、刑部侍郎王縉也來替王維求情,王縉向李亨表示,願意用自己的官職來抵哥哥的刑罰。
李亨不禁笑了,何必如此!
王維就此解脫,他逃過了應受的懲罰。李亨不僅沒有打他一百大棍,還委任他為太子中允,對於王維來說,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賞罰到此終結,李亨又將目光投向了北方,北方一日不靜,他一天不得安寧。
在李亨大行賞罰的同時,“大燕皇帝”安慶緒一路向北,敗逃到鄴郡(今河南省安陽市)。
到了鄴郡,安慶緒決定不往北走了,如果再走,父親安祿山的勝利果實基本喪失殆盡。
安慶緒在鄴郡留了下來,他要開始二次創業。安慶緒把鄴郡升格為安成府,定為“大燕帝國”的新國都,同時更改年號為“天成”。
洛陽逃亡時光顧著逃亡,現在安慶緒才有精力盤點一下手中的籌碼。一盤點,安慶緒倒吸一口涼氣,居然就剩下這麼點:騎兵不過三百,步兵不過一千。
就拿這點籌碼二次創業?
安慶緒自己都有點不相信。
十幾天過去了,安慶緒的心情多雲轉晴,他的部將聽說他“定都”鄴郡後,紛紛從各地趕來,各地人馬再加上臨時招募的新兵,總數又達到六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