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慰的是,張義潮心懷故土,願意回歸唐朝懷抱,終使河湟之地全回唐朝。
李忱投桃報李,設立歸義戰區,總部設在沙州,任命張義潮為歸義節度使兼十一州觀察使。
對於收複河湟的重大勝利,宰相崔鉉寫下《進宣宗收複河湟詩》:
邊陲萬裏注恩波,宇宙群芳洽凱歌。
右地名王爭解辮,遠方戎壘盡投戈。
煙塵永息三秋戍,瑞氣遙清九折河。
共遇聖明千載運,更觀俗阜與時和。
詩隻是應景,舉國上下的興奮之情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收複河湟,皇帝李忱的威信蒸蒸日上,畢竟收複河湟是數代唐朝皇帝的夙願,隻有李忱將夢想照進了現實。
李忱威望日高,他行事的方式越來越讓身邊的人琢磨不透。
李忱前往皇家林園打獵,遇到一個砍柴的樵夫,李忱問樵夫來自哪個縣?樵夫回複說來自涇陽。李忱再問:“縣令是誰?”樵夫答曰:“李行言。”
李忱追問:“李縣令怎麼樣?”
樵夫答曰:“非常固執。有一次逮捕了幾個盜賊,神策軍派人來要人,李縣令就是不放,還把幾個盜賊殺掉了。”
李忱不動聲色,哦,原來是這樣。
回到宮中,李忱親筆寫下了李行言的名字,把名條貼到了寢宮柱子上。
過了幾個月,李忱擢升李行言為海州刺史。李行言不明所以,莫非有人替自己在上麵運作了?
李行言進宮謝恩,李忱和顏悅色,賞賜李行言金魚袋和紫色官服。紫色官服是三品以上高官才有資格穿的,李行言按品級隻能穿四五品官穿著的紅色官服。
李忱故弄玄虛,笑問:“知不知道你為何能穿紫色官服?”
李行言老實回答:“臣愚鈍,確實不知。”
李忱命人到寢宮柱子上取下名條給李行言看:“你看,朕就是用這種方式記住你的!”
等聽完李忱與樵夫的奇遇記,李行言驚訝不已,也後怕不已,多虧自己行得正,要不然,樵夫的嘴一張,自己丟了官都不知道怎麼丟的。
大中九年二月,李忱擢升醴泉縣令李君奭為懷州刺史,宰相們一頭霧水,為什麼呢?懷州刺史剛剛出缺,李忱便親筆題名,擢升李君奭,這李君奭是如何入了皇帝法眼?
伏筆是幾年前埋下的。
還是在一次打獵的途中,李忱看到十幾位老者聚集在一座寺廟裏焚香禱告。李忱有些好奇,老者們在禱告什麼呢?
老者們回答說:“我們是醴泉居民,縣令李君奭政績優異,考核期滿,就要離職了。我們要去上級政府請求李縣令留任,出發前在這裏請求佛祖保佑,成全我們的心願。”
李忱回宮後將李君奭的名條貼到了柱子上,一直等到適合李君奭的職位出現。
李君奭進宮謝恩,李忱拿著名條給李君奭講了這段往事。
李忱講完,大家都明白了,原來李忱還有這樣考核官員的渠道。
令眾人想不到的還有很多。
為了解各地風土人情、山川形勝、民生利弊,李忱命翰林學士韋澳編撰了一本《處分語》,一切都在秘密中進行,知情人隻有皇帝和韋澳幾個編著者。
鄧州刺史薛弘宗進宮參見,出來後連連感歎:“陛下對我們鄧州的了解程度令人吃驚。”韋澳心如明鏡,追問原委,仔細一聽,原來都是《處分語》上的內容。韋澳不動聲色,跟著薛弘宗一起感歎:“陛下果然不同凡響。”
提前做足功課,靠《處分語》折服臣子,這秘密,韋澳一輩子也不敢點破。
你若以為皇帝隻靠《處分語》,你就又錯了。
李忱記憶力超強,連宮裏灑水掃地的奴仆,他都能叫得上名字,而且知道每個人的才幹和長處,呼喚起來差使,從不出錯。有關部門所奏報的全國各監獄管理官以及管理員的姓名,李忱隻要看過一遍,就會記在心中。
偏偏有人自作聰明,以為李忱注意不到細節。
度支奏報“綢緞漬汙”,把“漬”誤寫成了“清”。宮廷機要室值班宦官孫隱中以為皇帝沒有發現這個錯別字,便自作主張改了過來。等到宰相辦公廳簽署完意見再次呈閱,李忱一眼就看出有人在“漬”上動了手腳。
是誰在擅作主張?
李忱一查到底,擅作主張的孫隱中被懲戒,恨不能連連抽自己耳光,誰讓你手這麼欠!
李忱為何會是這樣?
1.可能是天賦異稟,智力過人。
2.即便青年時代不受待見,但還是會受到良好的教育。
3.越是被眾人忽視冷落,越有可能在暗地裏發憤圖強。
在李忱身上,可能後者的作用更大。
你越是藐視我,我越是要強大自己。每時每刻,我們不僅要感謝那些對我們青眼有加的的人,同時也要感謝那些輕視我們對我們愛答不理的人,他們給了我們壓力和動力,讓我們變得更加強大。
生活的苦難給了李忱智慧,生活的苦難磨煉了李忱的品格,生活的苦難也促使李忱生性多疑。
想想也能理解,在那樣的環境成長,你注定成不了傻白甜。
所以《甄嬛傳》裏的甄嬛的人物設定是成立的,在後宮裏,你注定要從一塵不染的小白兔,變成所向無敵的大灰狼,這是叢林法則使然;《羋月傳》裏的羋月人物設定是塌陷的,四處都是陷阱,周圍全是冷箭,當大王主動提出要立羋月的兒子為太子時,羋月還要傻白甜一樣拒絕。試問,你這樣是怎樣活了那麼多集的?
青少年時期的磨難使得李忱生性多疑,除了他的母親,他沒有百分之百相信的人,包括妻子,包括兒子,至於扶他上位的宦官以及重用的大臣,李忱都是在懷疑中使用,在使用中懷疑。
前麵說過李忱登上帝位主要靠宦官幫忙,宦官馬元贄是其中出力最多的一位。李忱投桃報李,對馬元贄特別恩寵,寵信程度超過其餘任何一個宦官。
即便如此,李忱始終警惕,他希望宦官守住底線,手不要伸出後宮。
很快,李忱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李忱曾賞賜給馬元贄一條寶玉腰帶,馬元贄卻轉手送給了時任宰相的馬植。馬植不知道腰帶來曆,對腰帶愛不釋手。
狗窩裏放不住剩饃的馬植係著這條寶玉腰帶進宮朝見,李忱一眼就認出了腰帶,臉頓時沉了下來。
馬植心知大事不好,為時已晚,隻能老實交代,腰帶是馬元贄贈送。
第二天,馬植被免去宰相職務,貶出長安,出任天平節度使。
事情到這一步還不算完,李忱下令逮捕馬植親信董侔,由禦史台嚴加審問。
董侔不敢隱瞞,供出馬植與馬元贄結交的全部過程,二人不僅交往過密,而且認了同宗。
李忱再次下詔,貶馬植為常州刺史。
在朕的眼皮底下,敢結交內廷官員,所欲何為!
至於馬元贄,李忱沒有加以懲戒,但從此時起,開始疏遠,直至排擠出權力宦官的朋友圈。
大中十年十二月,戶部侍郎崔慎由出任工部尚書、同平章事,成為宰相團成員。
大中年間,宰相團成員變動頻繁,前期稍微固定的是白敏中,之後長期固定的隻有令狐綯一人,其餘班子成員則不固定,經常變動,李忱每次任命宰相,左右侍從事前都不知道。
這一次任用崔慎由也是如此,過程峰回路轉,盡顯李忱多疑的性格。
前一天,李忱派樞密使到翰林院傳達聖旨:任命兵部侍郎、全國財政總監蕭鄴為宰相團成員。
傳旨完畢,樞密使王歸長和馬公儒回來複命,問道:“蕭鄴的全國財政總監,應不應該免除?”
就是這多餘的一句話,蕭鄴的宰相位子飛了。
李忱頓起疑心,認為王歸長等人在幫助蕭鄴,隻是讓你們傳旨,何曾讓你們過問蕭鄴其他官職安排?
李忱馬上提筆寫下崔慎由的名字和新的職務,交給翰林院,並且加了批注:蕭鄴不再主管財政部稅務司。
大中十二年十月,建州刺史於延陵進宮辭行,君臣對話。
李忱問:“建州距離京師有多遠?”
於延陵答:“八千裏。”
李忱說:“你在那裏做的好事壞事我都會知道,不要以為山高皇帝遠。這個台階前麵,直通萬裏,你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