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式下令,命宣歙將領白琮、浙西將領淩茂貞各率本道特遣兵團,北方來的將領韓宗政等率領民兵自衛隊,共計一千人,石宗本率領騎兵為前鋒,從上虞奔奉化,解象山之圍,稱“東路軍”;以義成鎮將領白宗建、忠武鎮將領遊君楚、淮南將領萬璘率本部兵馬與台州、唐興民兵會合,稱“南路軍”。
王式特別指示:“不要強行奪取險要,不要焚燒房屋,不要殘殺平民謊報戰功。平民被裹脅進叛軍的,懸賞鼓勵他們投降。叛軍的金銀財寶,隻要取得,就歸你們所有,官府不問。所有的俘虜,都是越州百姓,一律釋放。”
成功的人,能夠透過事物表麵看透本質,王式就是這樣的人。他懂軍事,更懂人心!
四月二十三日,南路軍攻克沃州寨。
四月二十四日,南路軍再攻克新昌寨。
五月二日,東路軍擊破叛軍將領孫馬騎部。
五月九日,南路軍擊敗叛軍將領劉暀部,斬將領毛應天。
五月二十九日,東路軍在南陳館大破叛軍首領裘甫,斬數千人。
東路軍乘勝追擊,叛軍士兵下了狠手,將綢緞布匹扔了一地,塞滿了路麵,想以此延緩東路軍的追擊速度。
關鍵時刻,昭義將領跌戣下令:敢看一眼者,斬!
東路軍士兵沒有一個人敢撿,打起精神全力追擊。
即便這樣,還是讓裘甫逃脫了。
該到哪裏尋找這個泥鰍呢?
義成將領張茵在唐興俘虜了大批叛軍士兵,張茵準備讓他們吃點苦頭,知道政府軍的厲害。
叛軍士兵紛紛求情:“我們知道裘甫在哪裏,他已經進入了剡縣。如果放我們一馬,我們願意當政府軍的前導。”
張茵接受條件,率部急行軍,在裘甫進入剡縣的次日抵達了剡縣城下。
王式得到消息,馬上命令東路軍與南路軍到剡縣城下會師。
六月十二日,東路軍與南路軍完成對剡縣的合圍。
三天內,激戰八十三次,政府軍保持全勝。不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政府軍同樣疲憊不堪。
這時裘甫請求投降,諸將前來請示王式,王式搖了搖頭:“叛軍是想喘口氣拖延時間,你們更應該加強戒備,大功即將告成。”
果不出王式所料,裘甫軍隊又連續出戰三次,累計下來,政府軍的戰果擴大為八十六勝。
六月二十一日夜,裘甫扛不住了。
裘甫、劉暀率一百餘人出城投降,與朝廷軍隊遙遙對話,離城牆有數十步遠。裘甫還是爭取投降條件,朝廷軍隊卻不準備再談,士兵迅速出動,完成對裘甫一行人合圍,一百多人都成了俘虜。
六月二十三日,裘甫一行被押送至越州,王式下令將劉暀等二十餘人腰斬,給裘甫戴上刑具,解送長安。
剡縣此時還有五百多人在堅守,政府軍對他們卻不感興趣了,一時鬆懈,五百餘人突圍而走。
看似突圍了,想徹底擺脫政府軍卻沒那麼容易。
政府軍一路追擊加引誘,五百多人的領頭人被自己人出賣,被砍下了頭顱,其餘人都做了俘虜。
裘甫之亂至此徹底平息。
關於裘甫被俘經曆,《玉泉子見聞錄》寫得很生動。
王式討伐裘甫,剡縣堅固,士兵善戰,不能立即攻破。王式為了盡快平息叛亂,答應了裘甫的投降,允諾保舉裘甫為金吾將軍,裘甫同意,但劉暀強烈反對。押送途中,快到越州時,押送士兵把裘甫的手用枷銬起,並用繩索拴住脖子。裘甫不解:“我既然投降,為何還要這樣?”士兵說:“這是法度,到越州就拿掉。恭喜你,隻管坦蕩前行,包管有命。”
抵達越州,王式登上南城樓等待,宣告說:“裘甫,你有什麼罪?罪都在劉暀之流身上。”當即下令腰斬劉暀等人。劉暀回頭對裘甫說:“你真的要當金吾將軍嗎?”
裘甫被押到長安,沒有等到金吾將軍的任命,等來的是跟劉暀一樣的結局,東市問斬,一刀兩斷。
裘甫為什麼要反?沒有人去問。
於是注定,裘甫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自此,各地叛亂接連不斷,連綿不絕。
經此平叛,朝廷加授王式為檢校右散騎常侍,各將領依照戰功分別獎賞。
眾將領回到越州,王式設宴犒勞。酒酣耳熱之後,眾將領拋出了心中的疑問:“我們成長於軍旅之中,一直南征北戰,今年終於追隨大帥,擊破叛軍。然而還是有很多地方不甚明白,請問:大帥剛到時,軍糧緊缺,大帥卻讓各縣拿出存糧救濟災民,為什麼?”
王式說:“這很容易理解。叛軍把糧食聚集到一起,用來引誘災民。我們如果早點給災民發糧食,他們也不會去當強盜。而且,各縣沒有軍隊,叛軍去了,還不是一樣落到叛軍手裏!”
將領們又問:“為什麼不設烽火台呢?”
王式說:“設烽火台的主要目的是催促救兵,我們所有的兵馬都出去平叛了,烽火傳來的消息,又能派誰去救援呢?這樣一來,隻能徒增百姓的恐懼而已。”
將領們又問:“為何派老弱膽小的士兵出去偵察,而不多派人手呢?”
王式解釋道:“勇敢的士兵都派上戰場,有更大作用。出去偵察的話,勇敢士兵遇到敵人,可能會不自量力,挺身迎戰,不幸戰死的話,叛軍的行蹤我們就無法掌握了。”
眾將領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
實際上,從公元750年以來,浙東農民起義總共有兩起,第一起發生在公元762年,袁晁起義,最終被張伯儀平定,第二起就是裘甫這次。
從危害而言,裘甫這次並不比袁晁那次更大,具有對比意義的是,袁晁那次,在《資治通鑒》裏隻有寥寥幾句,而裘甫這次,洋洋灑灑,十分詳細。
究其原因是唐王朝中期以後,私人修史盛行,大戶人家每戶都有私史,王式出身書香門第,王家的私史隻會更加豐富,司馬光加以借鑒,於是我們看到了形象豐滿的王式。
總體而言,王式確實在平叛中立下了汗馬功勞,不過就起義的規模而言,裘甫起義的規模還比較小,跟後來的黃巢起義不在一個數量級。
公元860年十一月二日,李漼前往圓形祭壇祭祀天神,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鹹通。
之所以使用這個年號,據說是因為李漼記得父親李忱曾做過一首曲子《泰邊陲樂曲詞》,裏麵有一句“海嶽晏鹹通”。“鹹通”由此而來。
有專家提出:“鹹通”這個年號可以從《周易》中找到答案。
“鹹”可以解釋為“都”,它又是“感”字的古體,《周易·鹹彖》解釋“鹹”卦道:鹹,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而天下和平,表達了一種隻有君臣、臣民上下相感才能實現政通人和的政治理念。《周易·係辭上》也說:“《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都是感而後通,有感才能通。
無論年號取自《泰邊陲樂曲詞》,還是來自《周易》,年號的本身都是無比美好,隻可惜,李漼這個意外登基的皇帝,並配不上這個年號。
李漼登基之後,著手調整權力結構,令狐綯首當其衝。
令狐綯當權近十年,嫉賢妒能,從中央到地方,都對他畏懼痛恨。偏偏令狐綯又管不好身邊的親屬和子女,兒子令狐滈依仗父親權勢,大肆收受賄賂,大有“二宰相”的架勢。
李忱去世後,對令狐綯的非議便壓製不住了,各種攻擊紛至遝來。
李漼就勢將令狐綯貶為河中節度使,遙兼二級宰相。
李漼又看中誰呢?
沒有新意。
老熟人,白敏中。
李漼命白敏中卸任荊南節度使,出任司徒兼門下侍郎兼二級宰相。
老當益壯的白敏中有心在新朝繼續發揮餘熱,但等待他的又是什麼呢?
回到京師之後,白敏中進宮朝見,一不小心,從台階上失足墜下,腰部受傷,被軟轎抬回私宅休養。
這一休養就是四個月。
李漼這段時間做什麼?
放羊!
休養中的白敏中心中不安,連上三道奏疏,懇請辭去宰相,李漼就是不準。
右補闕王譜看不下去了,上了一道奏疏:
陛下剛剛開始治理天下,正需要宰相盡力輔佐,不能一日或缺。白敏中受傷臥床已經有四個月,陛下雖然曾與他座談,但時間沒超過三刻。天下大事,陛下跟他討論過嗎?還是批準白敏中的辭職申請,尋訪道德聲望之士來幫助陛下。
就是這麼一道奏疏,李漼居然容不下,順手將王譜貶為陽翟縣令。
給事中鄭公輿認為不妥,將貶斥王譜的詔書加封退回。
李漼將皮球提給了宰相團,讓宰相團討論一下,王譜究竟該不該貶。
宰相團硬著頭皮接下燙手山芋,象征性地討論了一下。
還討論什麼呢?王譜冒犯的是白敏中,焉能不貶。
討論到最後,王譜還是被貶為陽翟縣令。
哦,鬧了半天,白敏中是上演辭職秀呢,名為辭職,實則要把相位坐穿,到最後,反而讓看不懂辭職秀的王譜貶了官。
僅從這件小事可以看出,李漼與其父相去甚遠。
當年魏謨痛哭流涕,遺憾不能早立太子讓正人君子早日輔導,魏謨的遺憾還是有道理的。
李漼過去被父親冷落,想必對他的培養也是稀裏糊塗,驟然登上大位之後,他根本不具備治國平天下的能力與素質。
更要命的是,他還缺乏當皇帝應有的包容和納諫的風度。
皇帝沒肚量,宰相無原則,經曆大中之治的大唐王朝至此掉頭直下,在下坡路上越走越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