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般不計國力,就是這般不可理喻。好吧,我隻能加把勁,早點把他寫死。
大家再忍幾頁!
李漼的宴席還在繼續,他的帝國卻已四處火起。
這一次點火的不是變民,而是本應保家衛國的士兵。
之前我們提到過,唐朝西部崛起一個大禮帝國,成為唐朝的心腹大患。在大禮帝國軍隊攻陷安南後,李漼下令徐泗道(首府設在徐州)招募新兵兩千人,南下增援;再從兩千人分出八百人駐防桂州(今廣西桂林),開始時約定駐防三年期滿,即派軍接替。
然而,三年期滿後,絲毫沒有換防的動靜。一拖再拖,原定駐防三年的八百士兵生生在桂州駐防了六年。
八百士兵思鄉心切,不斷請求調回,這時徐泗道大營總管理官尹戡向徐泗道觀察使崔彥曾報告:軍中財務困難,如果派軍前往接替,開支龐大,建議再延長一年。
崔彥曾大筆一揮,同意!
消息傳到了桂州,八百士兵炸了鍋,說好三年,結果待了六年,現在還要再多待一年,當官的出爾反爾,太不管我們當兵的死活了!
憤怒的情緒在軍中蔓延,兵變一觸即發。
正巧,桂州道觀察使調離,新的觀察使還沒有到任,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桂州道居然無人主事!
鹹通九年(868年)七月,八百士兵發動兵變,誅殺都將王仲甫,推選糧料判官龐勳為領袖,將軍械庫武器搶劫一空,自行揮軍還鄉。所過之處,大肆劫掠,州縣無法抵抗,紛紛向朝廷告急。
八月,李漼派出高級宦官張敬思赦免龐勳兵變之罪,準許他們自行返回徐州,龐勳部隊倒也聽話,立刻停止了沿路搶劫。
龐勳一行抵達湖南,湖南監軍宦官略施小計,便讓龐勳部隊乖乖交出了全部鎧甲武器。
嚴格說來,並非監軍宦官謀略有多高,隻是此時龐勳等人並沒有真的想造反,他們的樸素願望隻是回家!
理想如此豐滿,現實卻總是骨感。
放下武器的龐勳一行很快察覺到異常,山南東道節度使下令嚴密戒備,派軍駐守重要關卡,擺明了不讓龐勳入境。
惹不起,躲得起。
龐勳等人乘船沿長江東下,眾人心裏打起了鼓:“我們的罪狀大過銀刀部隊(徐州本有一支銀刀部隊,因有叛亂跡象被全部誅殺),銀刀部隊都不被赦免,怎麼會赦免我們。朝廷之所以赦免我們,隻不過是怕我們沿路搶劫,或是怕我們一哄而散,四處搶劫。如果我們就這樣到了徐州,必定被砍成肉醬!”
如夢初醒的眾人掏出了積蓄,製造鎧甲武器和大軍旌旗,穿過鎮海戰區,進入淮南戰區。淮南戰區節度使正是前宰相令狐綯,他會如何應對呢?
令狐綯派出使節到龐勳為首的徐州變軍大營慰勞,並且贈送糧草。
令狐綯跟沒事人一樣,淮南大營總管理官李湘卻急得團團轉。
李湘向令狐綯建議:“徐州這支變軍擅自從防區返回,勢必作亂。朝廷雖然沒有命令討伐,但身為軍事重鎮的高級將領應該當機立斷。運河流經高郵,河窄水深,如果率騎兵在岸上埋伏,縱火焚燒滿載草料的船隻擋住他們的去路,再用精銳部隊攻擊他們的背後,一定可以全部擒獲。如若不然,放任他們渡過淮河北上,到了徐州,與怨恨政府的烏合之眾結合,惹下的災難恐怕更大!”
選擇權交到了令狐綯手上,他將作何選擇呢?
令狐綯向來膽小怕事,加上沒有中央命令討伐,索性裝起糊塗:“隻要他們不在淮南作亂,就讓他們通過,剩下的就不是我們的事了!”
擔任九年宰相,掌握權柄,享盡榮華富貴,深受國恩,卻如此見識,如此敷衍,如此不負責任,令狐宰相的政治高度,高不過三尺墳頭。
遺憾的是,令狐綯的做法並非孤例,從此之後,不少官員也奉行此道,隻要變軍不在自己轄區作亂,剩下的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果不出所料,龐勳一行回到徐州立刻作亂,一舉攻下徐州,並把戰火綿延到附近十餘個縣!
原本,令狐綯有機會將這場叛亂扼殺在萌芽之中,現在,戰火綿延十餘個縣,再想撲滅,難了!
徐州周邊人心惶惶,與徐州相隔不遠的泗州危在旦夕。
麵對國家危難,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令狐綯一樣當鴕鳥隻顧自保,家住廣陵的平民辛讜站了出來。
辛讜的祖父辛雲京曾任河東節度使,如果辛讜想要做官,還是有機會的。偏偏辛讜於仕途無意,他隻安心做一介平民。
聽說龐勳兵變,戰火蔓延到泗州,辛讜從廣陵出發,到泗州找自己的朋友杜慆。
杜慆的官職為泗州刺史,此時正陷入危局。
辛讜勸說杜慆,早點帶家眷離開吧,守城士兵太少,別做無謂犧牲了。
杜慆說:“天下太平時,拿人俸祿,享受高位,一旦危險,就拋棄城池,我不做這種事。而且,人人有家,誰不愛自己的家?我獨自逃生,怎麼能使大眾安心?我立誓與將士們同生共死,保衛此城!”
如果每個官員都是杜慆,再弱的國家也有希望;如果每個官員都是令狐綯,再強的國家也會走下坡路。
見杜慆如此決絕,辛讜說:“你能如此,我跟你一起死在這裏!”
辛讜起身,回廣陵與家人告別。
辛讜再回泗州時,逃亡的難民塞滿道路,蜂擁南下,隻有辛讜一個人北上。大家紛紛警告辛讜:“人們都往南逃,你卻隻身北走,為什麼要找死?”
辛讜一概不理,一個人決絕北上,進入危機重重的泗州城。
龐勳變軍一路攻城略地,之前剛剛進入濠州,囚禁濠州刺史,接管了濠州防務。接下來,龐勳變軍矛頭指向杜慆所在的泗州。
杜慆不動聲色,聽聞徐州淪陷後,馬上加強泗州防禦工程,同時向江淮一帶各戰區求援。變軍將領李圓派一百精兵進入泗州,準備照方抓藥,接管泗州。
杜慆派人熱烈歡迎,將一百精兵引入城中,然後一聲令下,全部斬首!
第二天,李圓擁兵殺到泗州城下,城上的杜慆早有準備,射箭飛石,密如雨下,李圓一下子折損了幾百人。
戰報傳遞給龐勳,龐勳有些惱火,沒想到小小的泗州城居然是根硬骨頭。
泗州,扼守長江與運河咽喉,城池雖小,位置卻很重要。
龐勳馬上增派人馬協助李圓進攻,圍困泗州城的士兵達到上萬人,卻遲遲不能攻下泗州城。
鹹通九年十一月十七日,龐勳變軍再攻泗州城,日夜不停。接到求援的欽差宦官郭厚本率淮南戰區特遣兵團1500人救援,但走到洪澤不走了,他們擔心變軍兵鋒太盛,無法自保。
十一月十八日夜,辛讜乘一葉小舟在夜色掩護下渡過淮河,抵達洪澤,懇請郭厚本進軍,郭厚本拒絕,辛讜隻能空手而歸。
十一月二十六日,變軍攻城更加激烈,城裏守軍幾乎抵擋不住,辛讜請求再出去求援。
杜慆幾乎不抱希望:“上次白去一趟,今天再去,有什麼用?”
辛讜決絕地說:“這次去,能領來救兵,我就回來;如果得不到救兵,我就死在那裏!”
杜慆與辛讜灑淚而別,泗州城的安危全係於辛讜一身。當夜,辛讜劃舟而去,身上背著門板,以抵擋四處飛來的暗箭。
再次見到郭厚本,辛讜為其分析利害,力陳泗州城必須救的原因,郭厚本快要被說服了。
這時淮南指揮官袁公弁卻站出來反對:“叛軍勢力如此強大,我們連自己都保不住,哪有餘力救別人!”
辛讜拔出佩劍,怒目圓睜,指著袁公弁說:“叛軍猛烈攻城,或早或晚,泗州城就會陷落。皇上詔書命你前來救援,你卻逗留不前,豈止上負國恩?一旦泗州陷落,淮河以南立刻就成了殺戮的戰場,你能一個人獨活?我今天先殺掉你然後自殺!”
辛讜起身要攻擊袁公弁,郭厚本急忙跳起來抱住了辛讜,袁公弁這才狼狽逃脫。
然而,郭厚本還是沒有救援的意思。辛讜無奈,手握佩劍望著泗州城方向流淚,旁邊的士卒為之感動,紛紛流淚。
郭厚本終覺良心上過不去,撥付五百士兵給辛讜,命他回援泗州城。
出發前,辛讜詢問將士們的意見,大家都表示願意同行,辛讜眼含熱淚,撲倒在地,給眾人叩頭感謝。
一行人行抵淮河南岸,叛軍正在攻城,一個軍官說:“看情形叛軍已經攻破城池,我們還是回去吧!”
辛讜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頭發,舉劍就刺,淮南士兵紛紛攔住:“他是掌管一千五百人的判官,不能殺!”
辛讜大聲喝道:“凡在戰場上妖言惑眾的,定斬不饒!”
大家一再請求,辛讜就是拒絕。眾人想硬搶,辛讜用劍逼退眾人:“各位將士隻要上船駛向對岸,我就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