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率本部兵馬與忠武、宣武等戰區特遣部隊在陳州城外會師,留給黃巢的時間不多了。
公元884年四月三日,唐軍開始進攻,接連攻克太康和西華。黃巢得到消息,這才意識到陳州這一仗不能打了,再打下去就會陷入蜂擁而至的唐軍的包圍圈。黃巢引兵撤到故陽裏(今河南省淮陽縣北),被圍困達三百天之久的陳州終於解圍。
從此時,黃巢走上了下坡路,在下坡路上越走越快。
五月三日,天降大雨,平地積水三尺,黃巢的營寨全部被大水衝走,真真是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
可怕的傳言在軍中蔓延,言之鑿鑿——李克用的沙陀兵馬上就到。
黃巢揮軍直撲汴州,想要奪取汴州作為自己的喘息之地。
若在以往,奪下一個城池對黃巢而言易如反掌,現在不行了,宣武節度使朱全忠得到消息已經急行軍回防,同時派出信使向李克用緊急求援。
五月六日,李克用從許州出發,追趕黃巢。
五月八日,李克用在中牟北王滿渡追上了黃巢。
別看李克用是沙陀人,卻也是熟讀兵法。
李克用早不進攻,晚不進攻,就等黃巢軍隊渡河渡到一半時,李克用部隊發起猛烈攻擊,這一次,黃巢軍隊徹底崩潰,被殺一萬餘人,剩下的四散而去,各自逃命。
黃巢最為倚重的太尉尚讓率部向感化節度使時溥投降,其餘一部分將領則率部向朱全忠投降。
黃巢無暇他顧,率領殘部繞過汴州,向北逃亡。
李克用緊追不舍,五月九日,在封丘追上,又一次擊破黃巢。
五月十日夜,又是天降大雨,黃巢部眾驚慌失措,繼續向東逃亡。李克用依然窮追不舍,在後麵追殺。
黃巢收攏殘兵敗將,隻剩下不到一千人。黃巢歎息幾聲,向東逃奔兗州。
五月十一日,李克用追到了冤句,這裏是黃巢的老家。
李克用回望自己的騎兵部隊,能跟上來的隻有幾百人,日夜馬不停蹄奔走了兩百餘裏,人困馬乏,糧秣用盡。李克用決定,還是先回汴州,補充一下給養,再上路追趕。
這個決定,讓李克用錯失了生擒黃巢的機會,也讓自己險些命喪朱全忠之手。
五月十四日,李克用抵達汴州,率軍在城外紮營。宣武節度使朱全忠十分熱情地邀請李克用進城,賓主把酒言歡,說了很多肝膽相照的話。
幾杯酒下肚,李克用的酒勁上來了,發起了酒瘋,對朱全忠多有言語上的冒犯。朱全忠忍不下這口惡氣,暗起殺機。
關於這段記錄,我將信將疑,以朱全忠的品性和眼光,恐怕李克用發不發酒瘋都會凶多吉少。
身處烽火連天的末代王朝,朱全忠恐怕早已暗藏稱霸天下的野心,在他的視野之內,李克用是一個不可小視的人物。如果能在自己的地盤上提前將李克用除掉,朱全忠求之不得。
當晚,李克用酩酊大醉,下榻汴州城內賓館昏昏睡去。
朱全忠派出兵馬,包圍李克用所住賓館,發動猛攻。李克用的數十位親兵拚死護衛李克用,登上汴州城南門,用繩索將李克用縋下城牆,這才勉強逃出一命。跟隨李克用進城的其餘三百餘人則沒有逃脫,全部被朱全忠部下屠殺。
這場較量,朱全忠大獲全勝,卻也折損了一員大將楊彥洪。
正是楊彥洪與朱全忠定計,趁夜包圍賓館除掉李克用。定完大計後,楊彥洪特別強調:“沙陀兵遇到緊急情況,一定會跨馬奔馳,隻要看到有人騎馬,立刻射箭!”
當天夜晚,恰巧楊彥洪騎馬經過朱全忠麵前,朱全忠抬手一箭,將楊彥洪射死!
巧合?
回到大營的李克用盛怒之下準備率兵攻打朱全忠,卻被妻子劉氏攔住了,劉氏說出了自己的理由,沒有天子命令,擅自調兵攻打朱全忠,天下人如何能辨別其中的是非曲直?
李克用強忍住憤怒,給朱全忠寫了一封信,聲討朱全忠的背信棄義。
接信後的朱全忠十分重視,連忙回信:“前夜的兵變,事先我根本不知道。後來才知道是朝廷使節和楊彥洪的陰謀,現在楊彥洪已經被處死,隻有請您多多原諒了!”
狡詐如朱全忠,無恥如朱全忠,將一切責任推給被他一箭射死的楊彥洪,高,實在是高!
自此,李克用與朱全忠成了一生的死敵,再無和解的一天。
回過頭再說黃巢的結局。
六月十五日,感化戰區將領李師悅會同降將尚讓,追擊到了瑕丘(今山東省兗州市),黃巢以下士兵幾乎全被消滅,黃巢帶領妻兒以及外甥林言進入了狼虎穀(今山東省萊蕪市西南)。
六月十七日,外甥林言痛下殺手,斬殺黃巢以及黃巢的妻兒,砍下黃巢等人的人頭準備當成投名狀,向感化節度使時溥投降。
走到半路,林言遇到了沙陀軍和博野兵團,對方頓時眼前一亮,奪走了黃巢等人的人頭,順手將林言斬殺,連同林言的人頭,一並呈獻感化節度使時溥。
投降時溥的太尉尚讓從此在史書中消失,通過細枝末節推演,尚讓很有可能被時溥卸磨殺驢,秘密誅殺。
至此,黃巢終於覆滅,從公元875年六月聚眾起兵,到884年六月覆滅,前後九年,終點又回到起點。
路過的人,早已忘記,
經過的事,隨風而去,
驛動的心,漸漸平息,
疲憊的他,誰與相依?
倒退九年,如果讓黃巢重新選擇,他會選擇揭竿而起,還是繼續販賣私鹽呢?
人生如果如遙控器一般,有退格鍵該有多好!
公元885年三月十二日,皇帝李儼終於回到長安。
眼前的長安已經有了野生動物園的模樣,城中滿是荊棘野草,狐狸和野兔時不時在野草中快樂地奔跑。
李儼大不高興,不是說已經作了修繕嗎?就修成了這個樣子?
不高興的事還在後頭。
此時朝廷號令能到達的地方已經少得可憐,隻有河西、山南、劍南、嶺南數十個州而已,這就是朝廷可以依仗的全部地盤,與鼎盛時期再已無法相提並論。
僅存的可憐的家底,接下來還在瞎折騰。
權力宦官田令孜為了供養直屬部隊,計劃從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手中奪取安邑、解縣兩地鹽池,王重榮堅決不肯,雙方發生矛盾。
鹽池本為朝廷所有,黃巢攻進長安後,王重榮趁亂將鹽池專款截留,每年隻向朝廷貢獻三千車鹽了事。
田令孜要動鹽池這塊奶酪,王重榮自然不肯。
雙方互相指責,你來我往,摩拳擦掌,隻差動手。
原本李克用沒有參與這場爭奪,他的目標是向朱全忠複仇。王重榮還是把李克用拉了進來,王重榮建議李克用,先掃除君王身邊的奸佞,再掃除朱全忠也比較容易。
李克用本來也對朝廷憋了一肚子氣,在他和朱全忠的問題上一味和稀泥,根本不主持公道。
再者,如今田令孜依仗的邠寧節度使朱玫、鳳翔節度使李昌符都在暗中支持朱全忠,李克用下定決心與王重榮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