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熱的密林起了風,聲聲蟬鳴和鳥語聒噪著。臨近傍晚,長時間的高度緊張和高強度跋涉幾乎榨幹了我們的體力,一片不大的空地上,新兵老兵席地而坐,我們圍成一個圈對付著我們的晚飯,梁浩帶了幾個人正在不遠處警戒。我打開背包,一個半包的黃鶴樓半遮半掩,我捏著皺巴巴的煙盒,終於有時間細細回想著這一路的經曆。新任班長曹岑和二班班長李振國失蹤得離奇,那個襲擊我們並殺了趙剛的瘸子也不再出現,還有那些武裝分子的屍體,他們穿著我們並不熟悉的統一服裝,但絕對不是軍服,對了,我曾注意過其中某人的眼睛,那不是華國人的瞳孔,它是一種接近於藍色的褐色。
我想把我所想到的說出來,剛要張嘴,抬頭便迎上了知春的目光,“旭班副,我要去方便一下,你能幫我個忙麼?”我訝然,了了的幾聲起哄伴隨著王宇噎住的打嗝聲。知春全然不顧我難堪的滿臉通紅,站起身走出圈外,回頭以一個看起來很羞澀的表情說:“謝謝,請快點。”又是一陣了了的起哄聲,王宇已經噎得彎下了腰,坐在他旁邊的新兵體恤得強忍笑意捂著肚子,在他的背上胡亂一陣猛拍,我分明得看到了他們的後槽牙或是憋得通紅的臉。
我猜測她或許發現了什麼,卻又不能讓更多人知道,於是她編了一個足夠荒唐蹩腳的借口。可是這個蹩腳的借口卻讓我本就不多的荒唐官威掉落半地,於是我悻悻得青著臉,艱難的挪動著因別扭而僵硬的身體。
知春雙手交叉於胸前看著我,一縷原本掛在她耳後的頭發輕輕滑落,一座影影綽綽的尖頂建築在她背後聳立在山巔上,它矯健的身影在斜陽的餘暉下隔著密密的枝葉若隱若現。她在等我開口回答,而我在等她開口詢問,於是我們都沉默著,這種沉默持續了可能很久,又好像很短。“旭班副,你就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麼?”“啊?哦。”我語塞了,原本通暢清晰的思路突然卡殼,我搖了搖頭,終於又想起來我好像確實是有什麼話要說,隻是環境不對,我原本應該是要把這些想法告訴王宇和張威他們的。可是,轉念一想,這有什麼關係呢,或許我麵前的這位國安局的少校不僅可以幫我分析問題,還可以幫我找出答案,她應該善長的,所以我一五一十得告訴了她我的疑惑,我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從沒有這樣坦誠得麵對過除了老班長之外的任何人。
知春抱在胸前的右手食指輕點著下巴:“所以,你懷疑有一股境外勢力在幫助襲擊哨所的人?”
“沒錯……”,我想起了她編製的粗劣借口,“你就不能編個好點的借口?”
她過濾了我後半句的抱怨,“嗯,你的懷疑印證了我的猜想。但是你過於草率。第一,在你和你的戰友王宇失足滑落河灘之前,你的新任班長並沒有要修改路線的跡象。相反,按你所說倒是二班班長執意要修改路線,可惜,他沒有指揮權。第二,兩人在交戰的時候同時失蹤的確十分可疑,結合第一點,我倒覺得失蹤的二班班長更加可疑。但是……”她拖了一個長音,盯著我的眼睛,“你怎麼解釋現在將要發生的事?”
“現在?”我被她冷不丁的問糊塗了,“現在將要發生什麼事?”說完,我本能的抓緊了我肩上的槍,但如果眼前這個人早就預謀要殺我,並刻意引我來此,我恐怕根本來不及把槍取下來。
“看來,你對我的信任遠不及我對你的信任。唉……”她仍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盯著我緊張的舉動,隻在歎氣的時候搖了搖頭,然後她接著說,“我背後就是拒馬哨所的崗樓,我們離成功隻差一步了,隻差一步。”我不明白她想說什麼,但我驚喜的是我終於看到了拒馬哨所,那或許代表了勝利在望?可接下來她的話卻讓我打了一個寒噤。知春收回望向崗樓的目光,憐憫的目光從我臉上劃過,眺望著我們來時的方向,懷疑的語氣中透著幾分幹澀冰冷:“我們被跟蹤了。”鳥鳴聲漸漸稀落,蟬鳴聲卻更顯聒噪急切。我大張著嘴表現了足夠的難以置信,旋即我又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你說什麼?”我試探的問。“突突突……”一串急促的槍聲打斷了她的輕點額頭和微微張口,回蕩在暮色的大山裏。槍聲不算太遠,應該是在外圍警戒的梁浩等人,我忙拉了知春往回跑,知春的身軀一顫,甩開了我的手當先跑了回去。槍聲越來越近,暮色和密集的枝葉為我們提供了良好的掩護,我們在匆忙間利用著身邊的一切武裝自己,於是樹上和樹下、亂石和草稞子裏,我們鋪就了一個立體的防線。我伏在一棵樹上靜靜的等待著,二班的兩個新兵率先進入射界,他們一邊把子彈胡亂的宣泄進濃密的山林,一邊在他們製造的槍炮齊鳴中匆忙的潰退。從頭到尾我隻聽到兩個新兵放槍的聲音,甚至沒有一聲來自遠處的槍響。慌亂的新兵在撲進我們的防線時被埋伏在草稞子裏的戰友撲倒在地,所幸,他們還沒有慌亂到衝著自己人開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