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你纏這麼多色線,倘若要織羅時,豈不是要忙壞了?”入冬的天色暗得早,織娘們早早就下了工。偌大的織房裏空蕩蕩的,隻剩聒噪的君還四和綠繡。聞言,綠繡無奈地抬眼睇著他,隨後又埋頭排著色線。

“沒有更簡單的方法嗎?”君還四坐在一旁,單手托腮,見她幾乎快要趴到桌子上頭編織結本,不禁輕歎一聲。

“要簡單的織法不是沒有,可若是那般簡單的織法,又怎麼能顯現得出咱們的特別,你說是不?”倘若所有的絲羅瞧起來都是一般,那還有什麼好玩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反正到時候忙的人也不是他。

隻是……說真格的,他也不是非要她趕在這當頭把結本給趕出來,她就不會先歇會兒,先用晚膳嗎?若用完晚膳之後,她還不倦的活,再到織房做結本也行。

不過她若願意這般勤勞,他會更欣慰。

“那麼、可以請你安靜些嗎?”綠繡漾著笑,目光帶著幾抹警告意味的盯著他,隨即細眉一斂,直瞅著快要完成的結本。

“哦!”君還四乖乖地閉上嘴。

放眼整個織造廠,就屬她對他最為無禮,卻又是他唯一可以忍受的。

有什麼法子?她可是當家的管事,這廠子裏頭的大大小小事項,哪一樁不是經由她的手推動呢?

再說,難得見她如此專注,他也不同她計較了。

隻是……

君還四眯起黑眸,凝視著她纖白如玉蔥般的手指十分;伶俐地編排著色線,計算著一旦放到花機時,色線的長度該要多少……整個人專注得很;那細長的雙眸直盯著色線,在桌上慢慢地排列出牡丹漸層的色澤和姿態。

她的眼眨也不眨,卷翹濃密如扇的眼睛幾乎靜止不動;而一雙炯亮的水眸,仿若沉在清澈溪水中的黑曜石般,不是絕美,卻挺賞心悅目。

綠繡算得上是美人了,雖說她向來不愛妝扮自己,一身簡單線條的胡服,沒有任何多餘的綴飾和刺繡,而一頭檀木般的黑發全塞進了禦寒的鑲毛胡帽。才剛入冬呢,她便已經把自己包裹成這個樣子。

記得她提過自己是長安人氏,然而長安自然是比蘇州冷得多,真不知道以往她待在長安時,是怎麼過冬的。

啐!雖說她的五官算得上精致,然而最教他目不暇給的,則是她一頭如雲瀑般的秀發,尤其她向來不愛綰發,就連隨便編辮都不肯,放任一頭過腰的黑發如瀑傾瀉,那頭黑發說有多美使有多美……

“你在做什麼?”

綠繡突然的問話,教君還四猛地回神,抬眼看著她有些不解、隻是以眼示意的表情。

君還四順著她的視線探去,驀然發覺他居然揪住一綹從她的胡帽裏流瀉出來的發絲,他趕忙放手,有點赧然地別過臉,羞惱得直想要給自個兒幾拳清醒清醒,唾棄自己怎會在不知不覺中輕觸起她的發了……

他是愛發成癡,情難自遏啊!

綠繡倒也沒放在心上,徑自排著色線,壓根兒不管他,橫豎這也不是頭一回,早就見怪不怪了。

君還四這個人,雖然不是很正派之人,性子有點野、脾氣有點躁、沒半點耐性,一發火便大小聲的鬼吼,一惱起來就像是吞天噬地的惡鬼,但是他卻救了她,也栽培了她。

他算得上是大善之人了,該感激他不但給了她棲身之處,還給了她管事一職,教她能夠盡興地耍布舞線。

“老板,你要不要瞧結本?”完成了最後階段的編排,綠繡才輕聲地喚他。

君還四輕咳了兩聲回神,不算俊俏的臉有些赧然地道:“方才……”

“結本。”她直接指著桌上。

“哦!”他不由得又輕咳兩聲,努力地把雙眼定在桌上的結本。

看她一點都不在意的模樣,相形之下,他反倒是有些在意過頭了。不過他會在意是天經地義的,而她不在意是她根本就少根筋。

一個姑娘家教人碰了頭發,可是於禮不容的,她該要大聲地駁斥他才是呀!真是的,雖然已經知道她的性子懶散又隨性,可她竟隨性到這地步,教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才好。

不過,她若真的大聲斥罵,這難堪的人豈不是他了?

“老板,你覺得如何?”見他兩眼是盯在結本上了,然而心思卻不知道已經飛到哪兒去,她不禁好意地提醒他。

頂著這麼凍的天候幫他排結本,他還不趕緊審視,不知在胡思亂想什麼,真是的!不過是一綹發絲罷了,有什麼了得的?

真看不出來君還四竟是如此束於禮教之人。

“呃……”君還四努力地凝聚所有的專注,卻發現結本有兩種版本。“你排了老半天,是打算兩種都要采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