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溪唱著輕快的歌,流過了秋水村,載走人們的憂愁與歲月。
轉眼已是夏末,樹上的蟬兒猶高聲鳴唱,當它唱完這個夏季後,是否將脫殼而去,化做一隻更美麗更成熟的飛蟬呢?
微風蟬鳴中,秋霜癡癡地想著,她曾經看過蛻了皮的蟬殼,裏頭空空的,上麵紋理卻栩栩如生,證明了曾有一個生命在裏頭成長過。
蛻殼而去的蟬兒,拋了過去,也在他處嘶唱吧!
哎!就是喜歡胡思亂想!秋霜笑著搖了搖頭,繼續采摘樹上鮮嫩欲滴的桃子。
“霜姑姑,你好喜歡笑喔!”等著接桃子的阿晴看著她。
“阿晴,看到好多漂亮的桃子,姑姑想到可以吃、可以醃,可以泡酒,當然開心了!”秋霜遞了一顆桃子給阿晴。
“是啊!這桃子好漂亮,嫩嫩的跟霜姑姑一樣。”
秋霜笑著捏捏阿晴細嫩的臉蛋。“阿晴才漂亮呢!要不要來學醃糖桃子?”
“要!霜姑姑做什麼,阿晴都要學。爹說霜姑姑很能幹,要我們聽霜姑姑的話。”
“阿晴最厲害了,你現在學會好多東西了,讓姑姑算算,喔!你會燒水、泡茶、喂小雞、還會幫爹折衣服。”這些全是秋霜一一教會阿晴的。
“阿雷什麼都不會!”
“誰說我不會!”阿雷從樹後冒了出來,原先在桃樹林追逐玩耍的幾個玩伴也跑了過來。
“你才不會哩!你愛哭,又愛惹爹生氣,笨阿雷!”阿晴數落著。
阿雷一邊接過秋霜遞給他的桃子,一邊辯道:“我會幫秋爺爺抓菜蟲,給秋奶奶溫被,也會幫霜姑姑洗筷子,霜姑姑,對不對?”
“對!阿雷也很乖,可早上醒了就要起床,不能賴在被窩裏,讓爹爹生氣喔!”好幾次秋霜看到阿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來吃早飯,就知道他又被蕭辰罵了,便趁這個機會好好教導他一番。
“人家想睡嘛!”阿雷撒嬌著。
“來!霜姑姑幫你問,誰是秋水村最晚起床的小孩。”秋霜喚著幾個啃桃子的小孩。“小石子,你上學堂前都做些什麼事?”
小石子咬了一臉的桃汁,含糊地道:“我和爹到山上看蘋果樹,要抓蟲,要趕小鳥,天都還沒有亮,走路看不清楚會跌倒呢。”
秋霜又問道:“阿路,你起床後就吃早飯了嗎?”
“才不呢!”阿路一手啃桃子,另一手還抓著一顆。“爹帶我和哥哥到田裏拔草,有時候叫我喂小豬,洗他們的大便。”
“好髒嗬!”阿晴以手掩住了口鼻。
“阿晴,不髒喔!”秋霜笑著拿開了阿晴的手。“如果阿路的爹大田伯伯沒有養豬,阿晴哪來好吃的豬肉?小豬大便了,自己不會掃幹淨,隻好請阿路哥哥掃了。阿晴,你和弟弟的夜壺是不是爹爹洗的?”
阿晴紅了臉,不再說話,阿雷則是聽得出神。
秋霜繼續道:“秋水村的小孩都好乖,爹娘辛苦照顧你們,你們要幫家裏做事,讓爹娘休息。”
阿雷喃喃地道:“爹沒有休息,他每天要教書、打獵,還要幫人看病,有時候要去縣城買東西……”
秋霜拍拍他的頭。“爹這麼辛苦,阿雷是不是要做個聽話的好孩子,不要讓爹生氣?”
“好!”阿雷眼睛閃著亮光。“以後爹叫阿雷起床,阿雷就起來洗夜壺……”
“阿雷你好討厭喔!”阿晴掩嘴吃吃笑著。
秋霜也笑道:“阿雷明白就好。阿雷一天天的長大了,你要做爹的乖孩子,讓爹高興,知道嗎?”“知道!”阿雷大聲回答著。
秋霜一眼看到狼吞虎咽的小石子,忙喊著:“哎呀!小石子,慢慢吃,別噎著了,樹上還很多啊!”“好甜!”小石子吃得不亦樂乎,指了指樹上。“隻剩幾棵桃樹有果子,再不吃就沒了。”
秋霜采著桃子。“嗯,這是最後五棵晚熟的桃樹了,要吃新鮮的桃子,可要等到明年了。”
此話一出,小鬼們吃得更起勁,恨不得將所有鮮甜的桃子搜括殆盡。
“瞧你們!”秋霜笑著。“這麼多桃子,一下子也吃不完,要醃糖桃子才行,這樣到了冬天,你們還是有甜桃子吃喔!”
“哇!糖桃子!”小石子跳了起來。“娘叫我來問霜阿姨,說你什麼時候要醃糖桃子,她要把壇子送過來,請霜阿姨幫我們做好吃的糖桃子。”
“明天再帶壇子過來吧,今晚阿雷的爹會從縣城回來,我請他買冰糖,有了冰糖,明天就可以醃糖桃子了。”
眾孩童開心地道:“回去告訴娘,明天帶罐子到秋爺爺家。”
阿晴拉拉秋霜。“霜姑姑,帶什麼罐子壇子?”
“姑姑幫大家醃糖桃子,要把冰糖永、水和桃子放在一個壇子裏,然後把封口封起來,這樣才不會壞掉,也不會有螞蟻小蟲去吃。但是姑姑沒有那麼多壇子,隻好叫小石子他們自己帶過來。”秋霜解釋著。
“阿晴回家找壇子。”
“不必了。霜姑姑家裏有一個大缸,到時候糖桃子做好了,你們來了,就自己拿去吃。”
“我要自己的糖桃子嘛!”阿雷拉著秋霜。“做給爹爹的,好不好?”
“唔?為什麼要特別做糖桃子給爹爹吃?”秋霜好奇地問著。
阿雷認真地道:“阿雷以前聽爹說,糖桃子很好吃,所以爹一定喜歡吃糖桃子,可是他是大人,他到霜姑姑家吃飯,不好意思多吃,隻有吃一顆,不像阿雷吃三顆。霜姑姑,阿雷要放一罐糖桃子在家裏,爹想吃就拿,不會不好意思了。”
聽阿雷一本正經地說完,秋霜想到蕭辰吃飯時的拘謹模樣,不覺撲哧一笑。
“阿雷好乖,霜姑姑再幫你找個罐子就是了。”
眼看天色不早,秋霜摘滿了一大籃的桃子,吩咐眾家小孩們:“該下山了,大家去溪邊洗個澡,趕快回家吧!記得明天要來醃糖桃子喔!”
???
小孩們到了溪邊,沒有人記得要洗澡,又玩起了水戰,直到回頭偏西,石頭嫂來拎著小石子回家,眾孩童才一哄而散。
阿晴和阿雷渾身濕透,意猶未盡地互相追跑著,回到了家門口,阿晴才警覺地道:“爹要回來了,阿雷你快換衣服。”
“不要換!”阿雷掀著濕上衣,扇呀扇地好不涼快。
“阿雷討厭!喜歡惹爹罵!”阿晴拿了凳子站上去,伸長手要去拿竹竿上的幹衣服。“阿晴是好孩子,爹洗衣服,我要收衣服。”
但是她人兒小,力氣微,隻構著一件衣衫的下擺,再用力一扯,竟然把整支竹竿拖扯到地上。
“哎呀!”阿晴差點被竹竿打到,趕緊跳下地,收攏掉在地上的衣服,阿雷也去追兩條被風吹走的巾子。
洗幹淨的衣服沾了塵土,又黏上他們的濕衣裳,待他們將衣服堆放在床上時,這才發現闖禍了。
“怎麼辦?”阿晴哭喪著臉。“弄髒了!”
“擦一擦呀!”阿雷的一雙泥手往衣服一拍,情況卻更糟了。
阿晴神色緊張。“我們把衣服折好放到箱子,明天再偷偷拿給霜姑姑洗。”
“對!不可以給爹看到。”
阿雷也怕挨罵,立刻跳上床,笨手笨腳地和姐姐齊心堆疊衣服。
他一雙骨碌碌的大眼望見了父親枕畔的小壇子,突然欣喜地道:“姐姐,我們家也有罐子耶!我拿給霜姑姑去醃糖桃子。”
阿晴望了一眼,搖頭道:“爹說不能碰,阿雷你不要摸。”
阿雷卻是拿起小壇子,搖了一下,又附耳傾聽。
“好重!裏頭有東西哩!姐姐,你聽。”說著又搖了幾下。
阿晴畢竟是小孩心性,她對這個父親視為至寶的壇子也很好奇。好不容易爹爹不在,就摸一下吧!她湊耳過去。
“咦?好像玩沙包的聲音,也好像風吹過桃樹林的聲音喔!”
兩個頑童忘了整理衣服,也忘了半濕的身子,拿了小壇子,又搖又敲,問著彼此:“爹在裏頭裝了什麼東西呀?”
阿晴猜是綠豆殼,阿雷猜是吃剩的麵餅,兩人胡亂猜了一通,阿雷扳著封口。
“打開來看看。”
他小手使勁扳著,壇口卻是文風不動。
阿晴也伸手去掀,疑道:“這蓋子打不開!”
“我來開!”阿雷認定裏頭是吃的東西,不想讓姐姐搶先,又把壇子搶了回來。
“阿雷,你笨,我比你大,你給我。”
“不要!”
兩雙小手搶來搶去,那壇子又是滾圓的型體,一不小心從四隻小手掌溜了出去,在床沿轉了一下,就筆直地掉到地上,發出“匡”的一聲巨響。
兩姐弟麵麵相覷,僵在床上好一會兒不敢動彈。
“怎麼辦!”兩人跳下床,盯著壇子裏跌出的白色粉末和碎塊,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且最糟糕的是:他們打破了爹爹最寶貝的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