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好像有道理,可是……也許是他不想結婚,還是gay……」
「哈哈哈!」呂彩梅笑得很大聲,還好大部份的同事都下班了,沒人留意她們的聊天。「雷雋是gay?那我們也來談戀愛好了。純純,別這麽沒信心,我認為雷雋不是不愛你,隻是他不敢去愛而已,隻要你不在他麵前鬧自殺,我想你們一定可以天長地久的。」
季純純臉上一熱。「我才不會鬧自殺,生命很可貴的,就算失戀難過,咬牙撐過去,再找一個就好了。」
「對!這就是樂觀開朗的純純。好!純純,去追他!」呂彩梅高舉右手。
「呃?追什麽?」
「追雷雋啊!」呂彩梅誇張地顯示著急的神色:「雷雋在公司的形象愈來愈好,我昨天聽人事經理要幫他作媒,咱國外部幾個小女生也仰慕他仰慕得要命,純純你再不趕快表示,就真的永遠把他推開了。」
「怪難為情的。」
「要愛情,還是要麵子?」呂彩梅微笑問。
麵子?季純純從來沒想過麵子問題,她隻想擁有他的溫柔。
既然他裹足不前,那麽,讓她來突破僵局,也是可以的。
她綻露甜美的酒窩,將電腦螢幕上亂敲的文字、符號,空白一一抹掉,重新回到檔的起點,專注而愉悅地繼續工作下去。
※※※
八月底的夜裏,空氣仍然有三十度的燠熱,季純純從冷氣公車下來,走沒幾步路,已經汗濕衣衫。
她提著沉甸甸的紙袋,忐忑不安地往雷雋住處走去。
雖然是她立下決心「追」雷雋,可是事到臨頭,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況且她根本沒約雷雋,也許他不在家。不在家也好,她可以把東西放在門口或是轉托管理員,這樣間接讓他知道她的心意,她就不會尷尬了。
紙袋裏有一個係上紅色蝴蝶結的密封玻璃罐,裏頭塞滿了她親手做的小餅乾。
趁著周休二日假期,她整整忙了一個白天,烤出幾樣口味的手工餅乾,作為他們的「見麵禮」。
她輕露甜笑,拿出手機。
響了八聲,無人接聽,就在她以為要轉接語音信箱時,一個嬌媚的女人聲音傳來。
「喂!」
季純純嚇了一跳,也許是打錯了,她試探地說:「我找雷雋。」
「你找雷雋?」那女人顯然也很吃驚。
「我……我是他同事,姓季,剛好到他家附近,想……嗯,想去找他……」
「雷雋,有女生找你!」那嗲聲嗲氣的女人立刻驚聲尖叫,好像十分生氣。
「我不去了。」季純純立刻掛掉電話。
她按住狂跳的心髒,雷雋的身邊有女人?她一直以為他沒有女朋友,還是……
她錯了?!
她站在雷雋的住處大樓外麵,但她沒有勇氣按電鈴,回頭就走。
他可能不在家,在這個周末夜裏,他仍會像以往一樣,找一家俱樂部或PUB,和女友徹夜狂歡……
電話響起,來電顯示正是雷雋,她任茉莉花的樂曲鈴聲響著,當作沒聽見,反正她耳朵不好,她就是沒聽見他打來的電話。
眼眶酸酸熱熱的,胸口很悶,她好不容易鼓起的表白勇氣,卻在那個嬌嗲女子的尖叫中,完全喪氣!茉莉花再度響起,她仍然沒有接聽,快步穿越巷子,隻想盡快離開。
糟了,她心煩意亂,剛剛還是什麽路幾巷,怎麽變成了別條街名?繞了一大圈,又回到雷雋住處旁邊的巷子。
茉莉花一唱再唱,她癡癡站在路口,不知方向,就聽著雷雋細心為她編輯的鈴聲……
「純純!」雷雋從轉角處胞來,手裏還抓著手機,他瞪視她握在掌心的手機,氣急敗壞地說:「鈴聲那麽大聲,你沒聽到嗎?我遠遠都聽到了。」
「我沒聽到。」季純純心虛地關掉電源,將手機塞進背包。
「有事嗎?」
「沒事。」
季純純低頭盯著涼鞋上的腳趾頭,剛剛一瞥,她已經看清楚他穿著短褲,隨意套上T恤,腳上趿著拖鞋,頭發猶濕,應該是剛洗澡出來。這副家居裝扮令她想笑,可是她笑不出來,她聞到香皂味道,想到了男女歡愛後的衝澡……
「你一定有事。」雷雋定定地看她。
「沒什麽啦!我隻是路過,呃……想來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在我生病的時候來看我。」
「就這樣?」值得她特地跑一趟過來?
「很抱歉打擾你們,我要走了。」
「我們?」雷雋想到待在他屋內的女人,很快領悟到她別扭態度的原因。
今夜,她是特意打扮過了,一襲白色洋裝淡雅宜人,清秀臉龐薄施脂粉,兩瓣紅唇嬌豔欲滴,那曾經嚐過的滋味是如此地甜蜜……
雷雋轉移視線,硬生生壓下偷偷冒出的火苗,他告訴過自己,絕不會再讓烈焰焚身。
「純純,我要你明白,我去看你,隻是基於同事立場,我希望你趕快康複,這才能回來上班,不至於耽誤工作。」
他好久沒這官腔官調了,季純純覺得他變得十分遙遠疏離,甚至比他們初識時還要陌生。
他們幾乎將成為一對戀人了,不應該存在這種冷漠感;她突然有了勇氣,想要徹底拆掉所有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阻隔,不再在兩人的心事迷霧裏捉迷藏。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說。」季純純很努力地繼續說下去:「可是……你對我很好,幫我買便當……還……還抱我……」
「你是病人,我多少順著你的意思,那些舉動並不代表任何意義。」
「你吻過我。」她幾乎是顫抖著說了出來。
「一個吻,也不代表任何意義?」雷雋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
「不止一個吻呀!」
「你可以將我的吻解釋為性衝動,更何況你也有反應,好來,好去,滿足彼此就夠了。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說法,盡可向總經理告發雷協理性騷擾,該賠償、該負法律責任的部份,我絕不會推諉。」
他竟然說得如此無情!將彼此的情愛解釋為不堪的性欲需索?!
季純純的心被捏痛了。「雷雋,我想告訴你,那天推開你,是因為……很突然,我被嚇到,有些念頭我轉不過來,我不是拒絕你。」
雷雋望著對街屋子的燈光,沒有說話。
「後來我想通了,所以你隔天來看我,我主動接近你,可是那時候我很累,沒力氣告訴你,現在我可以說……」
「我沒時間聽。」
「雷雋?」季純純好像挨了一鞭,打得她心魂俱裂,但她仍忍住痛楚,不放棄地走上前。「我了解你愛我的心,如果我讓你難受,我會……」
他立刻退後避開。「我從來沒愛過你。」
不可能的!那他近三年來的關心陪伴算什麽?她急了,脫口而出:「雷雋,那我說,我愛……」
他截斷她的話:「純純,對不起,我感情向來不定,有女人願意上我的床,我通常來者不拒,但是我不談戀愛,請你不要將上司對你的關心擴大解釋,對我而言實在很為難。」
一桶冷水當頭澆下,季純純全身發冷,他竟是拒絕得如此徹底。
抑或他在誠實告知他的愛情觀?不!那不是愛情,而是隻有肉體滿足的性欲觀啊!雷雋的手機響起,他聽了片刻,低聲說:「我馬上回去。」
季純純聽到那個嗲聲女子的聲音,又尖又響,透過手機傳到悶熱躁鬱的夜裏,她這才記起,他屋子裏麵還有一個女人。
她聽不清楚那女人的話意,大概是生氣地叫雷雋趕快回去吧?
她僵立原地,為自己的一廂情願感到可笑,自以為懂得雷雋,其實她是完全不懂,他們是完全不同頻率的兩個人。
「純純,如果沒事的話,我走了。」
「再見。」她幾乎是立刻轉身離去,淚水也隨之掉落。
兩個人,兩顆分離疏遠的心,即使有時光的牽扯係絆,終究還是斷裂,各自回歸原來的位置。
既然是一段沒有開始的戀情,那麽,也不用太難過吧。她並不怕寂寞,她是孤獨慣了,沒有雷雋,她還是可以一個人走下去。
恍恍惚惚定著,已經回到了來時的大馬路。
抱著紙袋,她坐在公車候車亭的椅上,車輛呼嘯而過,人群三三兩兩經過,她的公車也過去好幾班,她依然癡坐不動,低著頭,讓酸楚的淚水洗過臉頰。
這世間是如此熱鬧,為什麽她就一個人孤單坐在這裏呀?
她好期待在未來的某日,會遇見一個疼惜她的男人,他不會傷害她,不會讓她揪心,他會真心陪伴她,吃她做的小餅乾……
手中的紙袋忽然變得沉重累贅,她抹去眼淚,毅然起身,將紙袋連同裏麵的玻璃罐塞進候車亭旁邊的垃圾桶。
公車來到,她不回頭、不留戀,迅速上車,離開這個讓她有所領悟的傷心地。
如果,她曾經回頭,她會見到一雙凝視她背影整整一個鍾頭的眼眸。
雷雋定到垃圾桶邊,掀開上蓋,伸手往裏頭采尋。
一對夫妻走過他身邊,驚訝地低聲說:「經濟果然很不景氣,年輕人也成了流浪漢,在垃圾桶找東西吃。」
驚疑的目光離去,他拿出一個粉紅色玫瑰花的紙袋,取出一個玻璃罐。
一塊塊餅乾擠在罐子裏,朝他擠眉弄眼,展現最可口的烘烤色澤。
他翻過係在紅色蝴蝶結上的小小卡片,上麵有幾個娟秀的小字:雷雋我愛你純純天與地在他眼前變形,人與車完全扭曲,他的心跳停止,呼吸也停滯,視線一片混沌,再也尋覓不到她的方向。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狂叫,更想痛哭失聲。
明明是不讓自己烈火焚身,為何……他早已燒得血肉模糊、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