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範園長對敗露事跡的小女孩說:「小蘋,回教室去。」然後她憤慨地質問李隆基,「你是什麼人?到底來這裏做什麼?」

「我就是那天撞上娃娃車的人——因為娃娃車在我前麵緊急煞車的緣故……」他不能不把事由稍作說明。「發生這事故,我感到很遺憾,今天特地來道歉。」

老太太「哦」了一聲,臉色緩和下來。「你怎麼不早說呢?我以為你又是那些沒事

找麻煩的督察、記者、好奇的、看熱鬧的、心懷鬼胎的競爭對手。」

她差不多把天下的人種全囊括進去了。她眯眼看著李隆基手上的花束。

「這是要送我的嗎?」她問,伸出鷹爪般的手。

下,不是要送你的!李隆基心裏大叫,使勁抓著他的花不放,然而老太太的力氣太過驚人,兩人拉鋸了片刻,李隆基不敵,眼睜睜看她把花奪了去。

她一邊嗅著花香一邊說:「行啦,年輕人,我接受你的道歉,謝謝你的花。你可以走了。」

她轉身欲去,李隆基從頹喪中恢複過來,忙道:「我想當麵向那位女老師道個歉,可以嗎?」

老太太打量他一眼,或許看在花的麵子上,給他通融。「去吧,她和小朋友在遊戲埸上。」

李隆基充滿渴望地望著拿在老太太手上的香水百合,然而她已經踅進辦公室去了。

他隻得抖擻起精神,相信憑他獨到的個人魅力,即使沒有鮮花幫襯,也能收服女人——任何女人——的心。他是有這樣自信的。

有實力的男人都不免自負,李隆基自然不在話下,下是每一個名門子弟都像他這樣的優秀有才幹,而優秀有才幹的名門子弟,也不是每一個都能夠生得相貌出眾,風度翩翩的。

教室後方一座長方型的遊戲叢林,有各式遊樂設施,數不清的一大群孩子在場上奔跑笑鬧,教人眼花撩亂,然而李隆基仍舊一眼看見了她。

她立在場子中央,穿件白上裝,係著長裙,裙上灑有淡綠色的花萼,人像那花萼一般的清雅。一頭雲發,側麵的眉目口鼻,仍然是那麼娟麗,那麼扣人心弦。

李隆基看得心頭陣陣跳動,呼吸都帶點微喘——他仿佛到現在才赫然了解什麼叫「心動」的感覺。難道過去都是白活了嗎?難道從前對女人有過的感覺,都是不夠真、不夠深,不足以撼動他的心?

他站在那兒著迷地望著她有半晌,終於她感覺有異,徐徐掉過臉來,那場麵就像一幕慢鏡頭,還配有動人音樂的那一種。李隆基屏息等著——等她與他四目交接,天雷勾動地火的那一霎,愛的火、情的焰,就會熊熊燃燒起來……

她與他四目交接了,她定了定,在陽光下眯著眼又看,然而半天沒有反應,也沒有表情——什麼愛的火、情的焰,一概沒有發生。

這可奇了,這女人居然對他無動於衷!她的臉孔沒有綻出光芒,她的雙眸沒有變得癡迷,她沒有一頭朝他撞來,然後雙膝一軟,拜倒在他腳下,從此心甘情願做他感情上的奴隸……

李隆基不信邪,向她走過去——啊哈,她臉上漸漸有變化了,那雙漂亮的、夢幻的大眼睛驀然瞠大,紅潤的小嘴也張開來,接著,她的眉心開始扭曲、變形,她的臉出現一種特殊的表情——那表情與看到一堆垃圾類似。

整個場麵全然不是照李隆基所設想的那樣發展。從來沒有女人,從來沒有,看到他會是那副表情。他忍不住低頭瞧一下自己,他還是一樣,四肢健全,風流倜儻,尤其今天穿的是紀梵希西裝,一身的藍調,說有多瀟灑就有多瀟灑。

然而李隆基有所不知,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見解,像這會兒站在那兒的幼稚園女老師,把李隆基一身的設計名師服裝、進口草履蟲領帶、義大利名牌皮鞋一一看在眼裏,當下即斷定此人是個花花公子,而花花公子一向是她最不欣賞的人類,毫無尊敬的價值。

不知道這人今天闖來做什麼?濱海公路出車禍那天她就對他印象不佳,西裝革履又開高級咆車,闖了禍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現下她根本懶得搭理他,轉身繞過一座溜滑梯要走。不出幾步,卻撞上那一身紀梵希,原來這家夥仗著他腿長,一跨跨過溜滑梯,把她攔截下來。

四周的孩子在喧嘩,他在陽光下低頭看她,說:「你的下巴……」

她倔強地把下巴一抬。「我的下巴怎麼樣?」

「有點瘀青。」

她聽了就有氣。「托你的福——要不是你的話,我的下巴也不會腫這一塊!」

他是有點心疼,不過他笑道:「又要怪我撞你了?」

「不是你撞的是誰撞的?」

他把頭歪下來,橫著臉瞅她,似笑非笑的。「你好凶呀,老師。」

她狠狠瞪他一眼,移步要走,他卻又閃身把她擋住。「我聽說女人越愛一個人,就會對他越凶。」他存心逗她。

她可經下起這樣玩笑,腳一抬,便朝他的義大利皮鞋重重踹下去,趁他慘叫之際,她扭身就走,然而一轉眼,整個人又被拉了回去。

他把她捉拿在胸前,她的身子與他相貼,他的臉逼臨她,光下形成一麵暗影,熱熟的鼻息拂上她的麵頰,她不由自主地心跳起來,胸腔內突然間騷動奔騰像這座遊戲場。

他壓著很低很低的嗓音對她說:「我真的相信越愛就越凶這句話。」

他的嘴壓迫而下,吻住了她。她驚著了,也呆著了,咿唔出聲,然而此外不能有所反應。她下曾被吻過,下曾接觸過男人的嘴,不知道唇與唇的廝磨是這種感覺——柔軟的、濕潮的、灼熱的,令人神魂顛倒;他吸吮著她,使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甚至不能站立,她像個布娃娃掛在他身上,失去自己的力氣。

四周一片安靜,靜得出奇,綠繡眼在羊蹄甲上啁啾。他的嘴終於移開了,兩人都略

有中暑的現象——麵孔發燙,呼吸喘急,四肢無力。

她仍在他懷裏,杲呆地望著他,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微弱地對她一笑,她顫了顫,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左右張望——整個遊戲場上的小朋友全都定在那兒,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他們,像看馬戲團的一個男小醜和一個女小醜。現在他們全神貫注,想知道兩個小醜接下來表演什麼節目。

她的臉孔漲得通紅,這輩子沒有這麼羞憤過,她把擁著她的男人用力一推,他猝下及防,倒栽在溜滑梯板上。小朋友捧腹大笑。她旋身欲去,他躺在那兒出聲喊道:「等等!」他說,「如果你不希望我再回來找你,你得把我那件外套還給我。」

她捧著雙頰跑走了。

過片刻,一件鴿灰色外套從辦公室窗口飛出來,準確無誤地落在他臉上,把他蒙在那兒。他人未動,吸嗅著衣上的香氣——是她穿過了的,留有她的一縷淡淡的芬芳。

李隆基覺得他暫時不要動的奸,他的身體仍處於激動狀態,他的腦子也暈眩得厲害。另外來了兩名老師,把操場上興奮的小朋友整了隊帶回教室去了。

那一吻的麻醉作用著實劇烈,他在溜滑梯上躺了不知有多久,然後,有人將他臉上的衣服拎了開,一道人影投在他身上。

是範園長,神色峻厲地審視他。這下挨她一頓訓斥是少不了的,說不定她已經報警叫人來抓他,因為他在操場上當眾吻她幼稚園裏的女老師。

「年輕人,」她極其嚴肅地說:「追求女人千萬不能急躁,一定要用愛心、誠心和耐心,三管齊下,循序漸進,如此假以時日,必能奏效。」

李陸基簡直不敢相信,花園長這是在指點他求愛技巧。

他呐呐道:「愛心、誠心、耐心是嗎?」

「沒錯,」她鄭重道,向他伸出手。「起來吧。」

李隆基再次見證到這老太太力氣之大,已到駭人的地步,一個身強力壯、身量高過一八四的大漢,就這樣教她單手給拉了起來。

她看出他的驚疑之色,自承道:「我年輕的時候是舉重皇後,破二次亞洲紀錄。」

他惶恐地說:「失敬,失敬。」

範園長把外套還給他,送他出大門。她在圍牆邊輕撫一叢媚紅的玫瑰花,閑閑道:「不過我個人倒是比較欣賞積極熱情的追求手法。」

「是嗎?」他咧嘴笑說:「事實上,我個人也比較喜歡采取積極熱情的追求手法。」

兩人帶點心照下宣的意味,相互一笑。

「謝謝你的指導,後會有期。」他向她做一個紳士的欠身,上了他的車。

女人真是可愛的動物,連六十歲的老太太都不例外,李隆基微笑心想,想到那女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女孩抗拒他的態度太有趣了——她真的像她表露出來的那樣不喜歡他嗎?

他發出笑聲,越發覺得事情新鮮,有意思。最後他看一眼吉利龍紅白的校舍,緩緩驅車離開。他會再來找她的,有耐心也好,沒耐心也好,很快他都會拿下她,收服她的、心。

在他麵前,沒有女人能夠僵持著下投降。

OOO

接連二天,為著紅石大飯店的規畫工作,李隆基南下做了一番考察,返回海灣區已是周五的下午,他隨即又在藍星與幹部開了會議,奸不容易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稍事喘息。

高樓的窗外,暈染著漫天的霞光,羞人答答的紼紅色,是美人害臊時候的嬌靨。李陸基心一動,念頭一轉又想到了他的幼稚園女老師。

他的。

什麼時候他已經把她當戍他的了?然而她不是他的又能是誰的?李隆基霸氣地想,

心頭沸騰起來,他沒有要不到的女人——即使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宇、她的來曆。

他會知道的。

李隆基沉住氣,啜飲紀小姐為他端上的藍山咖啡。

趕在下班前,紀小姐把一疊文件送到他桌上,並且報告道:「少董,你要我查的資料我已經查出來了——」她翻閱手上的紙張。「這位小姐姓趙,名叫娓娓。」

李隆基的咖啡杯在半空中頓了一下,他的眉頭微蹙。這名字好熟!

他的秘書小姐川流不息說下去,「趙娓娓,年二十三,未婚,師範學院畢業,在吉利龍任教一年,生活與交友狀況單純,她的身家相當特殊,但是在外刻意避談,外人知道的不多。」

李隆基啜著咖啡,問道:「怎麼個特殊法?」

「她出身豪門,是報業大亨趙頌天的四孫女。」

他猛嗆起來,把咖啡杯擲下,整個人的冷靜於焉崩潰。

「趙頌天的四孫女?」李隆基不可思議地問:「趙四小姐?」大衛的未婚妻,家族分配給大衛,而現在大衛拚命想推塞給他的對象!

事有這麼湊巧、這麼剛好的嗎?他有一種直覺的、不怎麼太妙的感覺。視線落在那麵雅致的藍星桌曆上,忽地一驚。

星期五,大街說過,是他赴趙家和趙四小姐相親的日子,時間約在晚上七點。李隆基拾起手腕一看,那支精工打造的瑞士名表確切指著六點四十分——他詛咒起來,完全顧不得教養。

「把趙家地址給我。」他霍然起身道。

紀小姐忙亂地撕下紙來。

他抄了地址便大步往外走。要是讓大衛見著了趙娓娓,這花心大蘿卜就絕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