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你有權力個屁!」李隆基擲下刀子吼道。好在喝下午茶的客人泰半集中在落地窗臨海的那一側,這邊的騷動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大衛忽然覷著他奸笑。「怪了,你對趙娓娓的事這麼敏感、這麼憤慨,不會是你對她——」

「不錯!」

大衛樂了起來,直呼嚷:「不得了,得開香檳慶祝—隆哥兒戀愛了,我們李家的聖人墜人情網了!」

李隆基一時答不出話來,麵龐有點脹熱。他站起身嚴聲說:「寶琳你得給人家好好負責,少做一點孽。」

「我又沒說不負責……」大衛擰著白餐巾咕噥。

「趙娓娓你想都別想。」

大衛沒吭聲—他的臉生得小,兩頰卻有些肉敦敦的,略往下墜,現在那兩片頰肉顫著,做狡猾的笑。

「不許你再去找她、沾她、碰著她一點,否則——」

「我會被你以最毒辣的手段宰了。」

「知道就好。」說罷,李隆基繞過大衛的座位就要離去,大衛卻揚聲把他喊住。

「我沒有熊心豹子膽跟你搶人,」大衛說著,從皮夾子抽出兩張票。「這給你吧—本來跟娓娓約好了,今晚七點半,水上餐廳的人妖秀,一張票八千元,外加海陸大餐。」

「人妖秀?」李隆基把票搶過來,卻感到懷疑。

大衛聳聳肩。「她想觀摩他們色藝的表演,純粹是氣藝術乙上的動機。」他特別強調藝術兩字。

李隆基把票放入口袋,撥過身走了。

這時候,有個長發女子由噴砂玻璃屏風後方的洗手間出來,曳到大衛身邊坐下。

「咦,剛剛和你說話那人不是藍星的少董嗎?」她問,豔妝底下是張年輕的臉,乍看,一股成熟感顯得半生不熟的。

「是呀,」大衛吃吃笑著,伸手撥了撥女子的長發。「看樣於你得換個發型了—你這把長發引來他的誤會了。」

「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大衛起身,把她一並拉起來。「走吧,到俱樂部去跳舞。」

「晚上不是要去看人妖秀?」

「不了,我們另外找樂子。」大衛道,一陣陣的衝動想就地大笑。今晚的人妖秀保證讓一個人碰釘子碰得滿頭包,那場麵絕對精采。0OO

娓娓傍晚時分回到家,略感到倦累,今天幼稚園出了好些狀況—一對雙胞胎兄妹得了下痢型的感冒,輪流著拉肚子:一名小朋友,昨晚父母吵架,被嚇著了,怔仲哭了

一整天;另一個,家庭習慣晚睡,孩子跟著熬,白天就隻有打瞌睡的份兒,完全跟不上進度,屢次和家長溝通總不見效。

然而她對兒童教育工作確實是有份興趣的,今天的疲憊在隔天見到孩子們的笑臉,

也就化做雲煙了。兒童的純真是符合她單純、專一的理想的。

管家太太快步走過雲石大廳,對她說:「小姐回來得正好,有通你的電話。」

她輕輕籲一口氣,把皮包放下。「什麼人打來的?」

「是位李先生。」

娓娓蹙了一雙秀眉。這時候娉娉自起居室步出,她穿著寬大的葡萄紅家居服,意外地把豐盈的體型顯露了出來。

是李大衛,娓娓心想。「告訴他我不在。」

是李隆基,娉娉心想,忙道:「告訴他她在。」

「三姊!」娓娓瞠道,怪姊姊好事。

娉娉笑吟吟說:「人家已經打了兩通電話過來,晚上要請你吃飯。」

娓娓搖頭,自行上樓。「我今天不想出門。」

娉娉沒把她的話當話,兀自調度。「你先回房間準備,我去替你回話。」

片刻後她興匆匆上樓,不由分說便把娓娓推入浴室。「還不快點梳洗,他七點鍾到,人家今晚是要請你去做藝術觀摩。」

娓娓睜了一隻眼睛問:「藝術觀摩?」顯示有些心動的意思。「什麼樣的藝術觀摩?」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娉娉說,返身去開了衣櫥。「我替你挑件衣服,晚上天氣涼爽,我看看哦……」她熱心地開始一件件的審查起來。

四十分鍾後,娓娓盈盈下了樓,身上一襲薰衣草色的雪紡衣裳,飄著深深淺淺的紫雲朵,鬢側別一隻銀發夾,微上了點粧的瓜子臉,看來越發的嬌秀。

門鈴響時,她親自去應門。娓娓一向沒有派頭,凡事不太需要人服侍,應個門不過是舉手之勞。

門開處,一個高大瀟灑的男子立在那兒,他生得眉目豁朗,一頭短發理得奕奕有神,穿檸檬黃的翻領上衣,乳白長褲,一手抄在褲袋裏,笑眼微眯看著她。

娓娓倒退一步,一顆心自己彈跳起來。

「你來做什麼?」她的嗓子有些微嘶,一碰上此人,她就會有失常的反應。

「來接你出去吃飯—我們約好的。」他理直氣壯道。

「誰和你約好的?」她一口駁斥他。「我是和大衛約的。」

李隆基握了握拳。她不知道她這樣會造成一個男人的自尊心受傷嗎?他斷然說:「大衛退出球賽了。」

「你說什麼?」

李隆基躊躇了一下。他會在適當的時機向娓娓解釋大衛對於她之不宜,但不是現在,不是杵在這個門檻上,首先他要把她帶出去,展開他們的約會。

「我們得走了,否則會趕不上開場。」他伸手拉她。

娓娓掙紮著。她還以為約她的是大衛—大衛這人嘴皮子油滑,她和他談話不見得投機,那天席上和他所謂「相談甚歡」,不過是為了抵製李隆基。而這兩天大衛屢次約她,都為她所拒,今晚也是她三姊在那裏鼓吹和慫恿,才逼得她出門的。

但是怎麼說,對於大衛她還能夠勉強打打交道,要是換上這個—這個浮華、狂妄、粗霸、自鳴得意的李隆基,她是一分一刻、一絲一毫也不能忍受!

「放開我,我不要和你出去!」她嘶叫反抗。

「趙四小姐,你好像比較喜歡被人抱著走?」李隆基揪住她的雙臂,帶著笑對她說。他靠她極近,身上的一股體溫攏向她,使她暈熱,而且發軟。他的人和他的話都充滿了威脅性。

「趙四小姐,請。」他文質彬彬道,趁她一霎的軟弱之際,強行把她押出門上了車。

娓娓不能相信她會在自己家中活生生被人綁走,歪在那部林寶堅尼奢麗的椅座上,氣得差點流下淚。她攀住椅背回頭望,三姊的影子連看都看不到,都沒個人奔來救她!

李隆基的車引擎轟然一發,衝出跑道,衝出電動大門,驕橫地挾持她定了。6O6

娉娉側身在書房的落地窗後,隔著花木扶疏的陰影,目送銀灰跑車出大門而去。

李隆基自登門到帶走娓娓的全盤過程,她躲在一旁都看見了—她於好笑之中又不能不感到有些掛心,娓娓是個聰慧的女孩,個性卻過於單純,一腦子裝些稀奇古怪的,與大家不同的念頭,而且還拗得很,和現實有這樣一段隔閡,教人不免擔心她會在愛情上吃苦頭或受到傷害。

好在娉娉對隆哥兒抱著相當的信任,才能放下心來—他是個有能力、有智慧,能讓娓娓得到幸福和快樂的那個人。

娉娉有這天份,對男人具有犀利的直覺,一眼可看出這男人是不是女人在等待的那一個。

她對隆哥兒就有這直覺,一如當初她一眼看到仇霄一樣。娉娉放開了緹花的長簾,慢慢回轉過身。

仇霄,她肚裏孩子的父親。

娉娉輕倚著落地窗,窗於剔透冰涼,她的身子卻燥熱了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宛如仇霄人就橫在她前方,拿那雙冷峻的、嚴酷的,卻又是騷動的、挑逗的,教人要在他跟前化成水的眼神看著她。

她不能相信到現在了,想到他還會有那麼大的悸蕩。

娉娉不由得一手按著心口、一手按著小腹,她那小腹似有若無的微隆著,顯示一條小生命在那裏孕育,一天天的成長。這條小生命已然不是秘密。

但是仇霄是個秘密,她人生裏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