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第一,我想見表哥一麵,把話親自跟他說清楚。”

他臉上一白,點點頭。

“第二,”她拉住臘梅的手,“我跟臘梅情同姐妹,她是跟我陪嫁過來的,既然你答應我不納妾收房,那麼我希望她的將來可以由她自己決定。”

“當然可以。她是你的人,整個紀府除了你,沒人可以決定她的去留,我也不能。”

“第三,將來不管我如何選擇,我都希望你不要傷害我的家人和朋友。”

他佯裝惱怒地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既然答應了成全你,就一定是心甘情願地成全你。別說我不會傷害你的家人朋友,就算別人要傷害,我也不會答應。”

“天翔,”方合雲感動得熱淚盈眶,“我隻盼你能遵守諾言,而我,我會盡力……”

他柔聲地道:“別哭,你一哭我就心痛。你肯盡力,我就很感激了,我希望你盡力的第一步,就是別再讓自己流淚。”

臘梅悄悄轉過身去,心中歎道:女人一生遇到姑爺這樣的夫君,愛與不愛,又有什麼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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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時節,千裏冰封,隻有梅花開得正豔。遠遠望去,梅花林內排紅潔白交雜一片,恰似彩霞滿天,映得整個天地都是妖嬈的顏色。臘梅站在梅林邊上,手中捏著一朵梅花靜靜地把玩著,偶爾抬頭看一眼花叢深處兩條白色的人影。小姐跟表少爺話別,貼身丫頭的任務就是替他們把風。說把風也不恰當,因為會麵是姑爺安排的,地點也是姑爺選的,小姐讓她在身邊跟著,與其說是防著姑爺出爾反爾,不如說是防她自己一時激動跟表少爺走了。

兩條白色人影麵對麵站著,已經聊了好久,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小姐的肩微微顫抖,好像在哭。唉!臘梅輕輕歎日氣,將手中捏爛的梅花丟掉,再掐一朵。

唉!一聲更沉重的歎息,身邊的樹枝下沉,一隻大手附在枝上。臘梅偏過頭,心下一驚,訥訥地道:“姑爺。”

紀天翔搭著一枝梅花湊在鼻端,輕輕一嗅,喃喃地道:“我若愛這梅花,是該將她攀折下來放在身邊,還是該任她在枝上任花開花落?”

臘梅答非所問:“姑爺答應過小姐,決不打擾她跟表少爺會麵。”

“唉!”紀天翔怔怔地看著遠處的人影,“那其中一人,是我的妻子,而我明知他們有情,卻還要心甘情願地安排他們會麵,你說,我能不來嗎?”

“姑爺莫要辜負了小姐對您的信任。”

“信任?”他苦笑,“在她心中,我還不如你一個丫頭,她能容你站在這裏,而我呢?就算這麼遠遠地站著,也算打擾了。”

臘梅偷眼看他,那張男性的臉在梅花的映襯下,顯得黯淡苦澀,哪有大婚之日的意氣風發?她想了想,低聲道:“留花在枝頭,雖然每日隻能欣賞片刻,但隻要悉心澆灌,定會嬌豔長久;若攀折下來,放在身邊,即便時時刻刻看著,也不過幾日的美麗而已。”

“嗬!說得好。”他放開花枝,“我既承諾了要做那護花人,就該忍這隻能片刻欣賞的苦。”

“姑爺,”臘梅抬起頭,一字一句地道,“花若有情,定會憐那護花人。”

他在她眸底看到滿眼掩映的梅花,燦爛嬌豔,隨即感歎地道:“這話若是雲兒說的,我便是做一輩子的護花人又何妨?”

臘梅眸光一閃,默默地垂下頭去。

紀天翔心下一怔,暗想:這丫頭當真玲瓏乖巧,善解人意,難怪雲兒喜歡她。

正想著,忽聽方含雲大聲道:“表哥。”他急忙抬頭望去,就見梁敬之停步回頭,側身而立,方含雲踉蹌了一下,突然奔了過去,一下撲到梁敬之懷裏,哭喊著:“表哥,是我對不起你,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紀天翔心中大急,邁步就要過去,被臘梅一把扯住,用力拽著他的衣袖,拚命搖頭。

他知道此刻過去實在不妥,但眼見兩人抱做一團,失聲痛苦,難舍難分,他心中就跟放了千萬隻螞蟻一般,說不上是癢還是痛,焦急之下,右手抓住花枝,左手抓住臘梅的胳膊,捏得死緊。

臘梅緊張地看著遠處,心中默念:我的好小姐,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好久好久,梁敬之在方含雲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她猛地抬起頭來,倒退兩步,茫然地搖搖頭,淚流滿麵。梁敬之深深地看她一眼,牙一咬,轉身離去。方含雲伸出手,卻沒有喊他,雙手在半空中停頓了良久,才蹲下身來,掩麵痛哭,纖細的身子在樹下一聳一聳,說不出的淒苦可憐。

紀天翔的手越抓越緊,幾乎把臘梅的胳膊掐斷了。“啪”的一聲,花枝被他生生折斷,他渾身一震,鬆懈下來,全身的力氣像耗盡了似的,倒退兩步靠在樹上,無奈地搖搖頭對臘梅道:“你過去吧,好生安慰她,別告訴她我來過。”說罷拖著沉重的腳步離去。

臘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再歎一聲,走向方含雲,蹲在她身邊,輕聲喚道:“小姐。”

方含雲抬起淚眼,楚楚可憐地看著她,突然將頭埋進她懷裏,哭道:“臘梅,臘梅。”

“小姐,別這樣,話說清楚了,總好過牽牽絆絆地放不下。”臘梅勸道。

方含雲哽咽著道:“你知道嗎?他說這一生貧賤富貴都是他的命,他叫我用心對待天翔,不要再想他。”

“表少爺真這麼說?”

“嗯,”方含雲用力點頭,“可我知道他說的不是真心話。他一向人窮誌不短,靠我下嫁給他換來的機會,他怎麼會要?他將表姑寄托在方家,自己一個人去從軍了。他一介書生,怎麼能受得了軍旅生活,那不是明擺著去送命嗎?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

“小姐,別這麼想,像你說的,表少爺有骨氣,他寧可自己去闖一番天下,也不會接受姑爺的施舍。表少爺雖然是一介書生,但自幼家中清苦,也不是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懦弱之輩,說不定,他真能闖出點兒明堂呢?到時候他風風光光地回來,不管你們那時還有沒有緣分,他也總能抬頭挺胸地麵對你和姑爺,你也總該替他高興不是?”

方含雲漸漸停止了抽噎,“我現在隻盼他平平安安,功成名就,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那——”臘梅試探地問,”’“姑爺呢?”

“紀天翔?”方含雲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現在心好亂,表哥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會怨自己一輩子。”頓了一下又道:“恐怕,也會怨他一輩子。”

臘梅心中一寒,她當然知道最後一句那個“他”指的是紀天翔。她目光遙望被紀天翔折斷的那枝梅花,不管有心還是無意,他終究是把它折下來了,就算他費盡心機,悉心嗬護,可離了枝的花又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