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十方大師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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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草藥還沒來得及曬幹,你熬的時候少放一些水,多加一些火候。”

“奴婢明白。”

“你回鄉的路途不算遠,路上你走慢些,寧可多走一天,千萬不要勞累。”

“奴婢知道。”

“我給你的銀子你又不拿,倘若家裏有什麼困難,一定要來找我。”

“奴婢曉得。”

紀天翔停止嘮叨,猛地站直身子,直直地盯著她道:“奴婢明白,奴婢知道,奴婢曉得,除了這些你就沒有別的好說了嗎?”

臘梅低垂著頭,盯著他的鞋尖,“奴婢——謝謝姑爺的關心。”

腳步移動,他的鞋尖抵住她的鞋尖,單手捏住她的下巴,卻沒有抬起,近乎歎息的語調響在她的頭頂:“臘梅,倘若,倘若我現在說,說讓你留在我身邊,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的頭保持低垂的角度,輕輕搖了搖。他放開手,看到手背上兩滴儒濕的淚痕,他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張開雙臂,將她柔柔地攬入懷中。他知道,若是他強行命令,或是用一點小小的計謀,她會留下,但在她麵前。她卻不忍強迫,不願卑鄙。是她將他看得太透,還是他對她有著太多得深到自己也看不清的情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拿她怎樣,不舍得放手,卻又不知道留下她能如何。做奴婢?兩人早已超越了主仆的情義;做知己?她在紀府將會處於怎樣的尷尬境地;做安室?他知她心中不願,她醒來那日衝口而出之後,他也覺得辱沒了她;做妻子?他沒有積累足夠的勇氣,三年情傷,他的心累了,膽怯了,再沒了當初娶方含雲時義無反顧的勇氣。放了吧,放了吧,也許放了她,對她才是最好的安排。

他輕輕地撫著她披散的發,歎道:“我記得,我們還有一盤未完的棋局,今夜,你就陪我下完它吧。”

她哽咽著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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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了棋盤,憑著記憶將黑白子按位擺好,撚起一顆棋子,鄭重地落下,突然道:“臘梅,我們也來立個三年之約可好?”

她詫異地抬起眼看著他。

“三年之後,不管你在哪裏,托人給我捎個信息,我會趕過去,與你再對養一局。”

她咬了咬下唇道:“好,倘若姑爺贏了,三年後我定當捎信給你;倘若您輸了……”

他急忙道:“我輸了,你就連個信息也吝於給我了嗎?”

她手中棋子落下,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道:“倘若您輸了,您就來找我吧,天涯海角,若是有緣,我們定會有機會對弈一局。”

他看著她春風般的笑容,緩緩握住她落子的手,點頭道:“好。”

月升月落,天色微亮,一局棋下了整整一夜。臘梅將棋子一一撿起,放好,幽幽地道:“天亮了,我該走了。”

紀天翔也起身道:“我隨你一同下山。”

兩個人,一匹馬,上山時他將她負在背後,下山時他將她攬在身前,她的秀發被風吹起,絲絲繚繞著他的鼻端,他在她耳畔輕聲道:“你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梅花香氣。”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我家門前有條河,河邊種滿了梅花,小時候終日在那裏玩耍,不知不覺就沾了一身的氣息。”

“明年立春,沒人給我做梅花糕了。”

“玖哥媳婦學會了,她會做給您吃。”

“沒人給我帳中換上新的如意節。”

“小桃學會了,她會給您換。”

“沒人……”

“姑爺,”她打斷他,“路口到了,您該放下我了。”

“這裏偏僻人少,我送你到前麵驛站。”

行行複行行,遠遠看到大大的“驛”字在風中飛舞,她抓緊韁繩道:“驛站到了,姑爺該回頭了。”

他翻身下馬,把她留在馬背上,“你等我,我去幫你雇輛馬車。”他進了驛站,一會兒出來道:“這裏地方小,僅有的一輛馬車讓人雇走了,我送你到前麵渡口。”

渡口隻是一個小小的木台,他將她抱下馬,看到江中一葉扁舟緩緩駛來。“江中風大浪大,那船這樣小,也不知是否安全,不如,我送你……”

“姑爺。”她再次打斷他,“送君千裏,終需一別,就到這裏吧。”她從懷中掏出兩樣東西遞給他,“這裏有一封信,是小姐臨走前交給我的,讓我離開時轉交給您。”

“雲兒?她寫些什麼?”

“奴婢不知,也許是一些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還有這個,是奴婢還給您的。”

是他的玉蕭,斷裂處顯然經過玉匠巧手縫補,但依然看得到清晰的裂痕,蕭尾追著一個嶄新的如意節。他將玉蕭緊緊握在手中,掌心摩挲著那道裂痕。

“姑爺,您不看看小姐給您寫了些什麼嗎?”

他高舉信函,迎風看著封皮上娟秀的字跡:君天翔親啟。這居然是他第一次看到方含雲親筆寫的信,他不由得想到在軍中接到的無數封家書,同樣的體例,卻顯得拙樸許多。他看著看著,忽然莞爾一笑,五指鬆開,信函隨風飄進江中。

臘梅一聲驚呼,就要下水去撿。

他拉住她,搖頭道:“讓它去吧,對我來說,雲兒寫了什麼,已經不再重要。”

她瞪大眼睛,震驚地望著他。

他勉強一笑,喃喃地道:“我那裝公文的錦袋還空著,什麼時候有機會,你幫我繡上一隻鷹。”

船家靠近渡頭,揚聲喊道:“客官,要不要坐船啊。”

他的大手在她肩頭上用力一握,啞聲道:“上船吧,記得,不要回頭,別讓我……看到你的眼淚。”

她咬緊嘴唇,匆匆點頭,腳步慌亂地踏上小舟,在船頭坐下,眼睛張得大大的,瞪著江心,淚在眼眶中徘徊,始終沒有掉下。

江水滔滔,煙波浩淼,小舟離開渡頭,朝對岸駛去,背後傳來一陣悠揚的蕭聲,婉轉纏綿,淒淒切切,正是一曲《月滿西樓》。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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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年關來得特別早,立春日,已是正月初十,李莫將軍在府中擺宴,一則算例行官員年節請客,二則為紀天翔餞行。

紀天翔到時,賓客已在亭中坐滿,都是當日軍中好友,隻有梁敬之外派為官,不能回來。

李莫抓著紀天翔嚷道:“主角姍姍來遲,罰酒罰酒。”

紀天翔也不推脫,爽快地連幹三杯。

眾人拍手叫好,中軍將明威將軍道:“紀兄這幾年巡查各省,想必被地方官員們灌出酒量來了。”

李將軍道:“說到此,我倒要問一句,天翔兄,你是中了什麼邪,隻要有外派巡查的差使一律接下,皇上的江山也讓你走了一半了,這汴城就這麼讓你待不下?”

紀天翔笑道:“為皇上效命,自然義不容辭。”

明威將軍大力拍著他的肩,曖昧地笑著道:“不止如此吧,我倒是聽說,紀兄每到一處,必定要著人打聽一名女子的下落,就不知什麼樣的女子能讓紀兄不辭辛勞,三年之內找遍半個大正河山啊。”

另一位將軍道:“難道是紀兄的夫人香魂未散,托夢讓你去尋她?”

眾人跟著起哄,“對啊對啊,到底找的什麼人,老實交代,說不定兄弟們能幫上什麼忙。”

紀天翔見躲不過,急忙轉變話題道:“我剛來時見李兄說得起勁不知說些什麼,也說來我聽聽如何?”

明威將軍嚷道:“別想轉變話題。”

紀天翔隻好笑著道:“李兄先說,我稍後一定老實交代。”

明威將軍又嚷道:“說準了啊,大夥都聽見了。將軍,您先說,您要給誰做媒?”

李將軍清清嗓子道:“是我的妻姐。說起我這位妻姐,當真溫柔賢淑,知書達理,心靈手巧,隻可惜幼年家貧,被賣為奴,等到贖出自由身找到我們時,已經過了婚嫁年紀。我夫人最是尊重這位妻姐,不肯委屈了她,一定要給她配個好人家,不是厚道人不嫁,不是正室不嫁,不是文武雙全者不嫁,可愁煞了我這個做媒的。”

“嗬——”明威哄道:“我們這些大老粗,嫂子一定看不中了,不過一個女人既已過了婚嫁年紀,還挑剔個什麼,不如就跟了將軍,姐妹共事一夫倒好。”

李將軍連連擺手道:“可不能亂講,讓你嫂子聽了,拿掃把把你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