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唐長安(3 / 3)

鹹陽,是絲綢之路從長安出發後的第一站,大批商隊要在這裏打點長途跋涉的行李和牲畜,西去的官員們也在這裏設宴送行。鹹陽及沿絲路西行的回中道之醴泉、奉天、安定至涼州,南線之武功、秦州、金城等,因此成為重鎮驛站和主要城市。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由長安穿越秦嶺棧道的褒斜道、嘉陵道抵達漢江之濱的魚米之鄉漢中,經大巴山到成都,在漢唐稱蜀道或山南驛道、陝川驛道,使黃河、長江流域兩大文明得以交彙,中原與大西南得以溝通。

唐長安對西域的用兵,與突厥、吐穀渾、回紇、吐蕃、西夏的戰事,都與敦煌有著密切聯係。莫高窟的佛教文化藝術聖地,在這一時期達到了頂峰。

蠶不是用小米喂的

公元二世紀的希臘地誌學家寫道絲綢,說是絲從蠶而出,卻又誤傳說“養育它四年,用小米喂它,到第五年,知道它已活不了,就給它吃新鮮的蘆草”。有意思,甚至有點荒唐。

中國人最早對於來自羅馬信息的反應是直覺的,友好地把羅馬類比神州,“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這是古長安對羅馬的親切呼應,東西方都市文明的呼應。

這是同起自長安抵達羅馬的絲綢之路相聯係的,同路而至的還有印度、中亞、安息、阿拉伯,還有經漢唐長安聯係更遠的朝鮮、日本及南洋諸國。這是人類曆史總格局中獨一無二的文化之橋,是歐亞大陸間象征文明和友誼的絲帶。

張騫曾派副使到了安息國,尚不知羅馬,班超卻對絲路極西的龐大帝國寄予希望,派副使前去聯絡,為建交作準備。《後漢書》說羅馬“宮室皆以水精為柱”,是指用玻璃與大理石鑲嵌工藝。

唐長安胡人移民眾多,盡管具有東方建築風格的獨立體係,也吸納了中亞、西亞和南亞建築文化的因素。同時,唐長安的都城規劃作為典範,也被周邊政權和鄰近國家所模擬仿效。如七世紀後日本興建的藤原、難波、平城、長岡、平安城,渤海國龍泉府、顯德府、龍原府城,以及中亞碎葉城、怛邏斯城。朝鮮高句麗、新羅時期的佛寺建築結構、裝飾藝術、園林景觀,是唐朝的典型翻版。“唐樣”,以至擴大到各國地方城市的建造。

鑒真在揚州大雲寺出家,巡遊至長安、洛陽,決心到日本傳教。五次東渡未成,雙目失明,年逾六旬,後隨遣唐史到達奈良,建立唐招提寺。吐蕃國都城邏些建築漢式宮殿,文成公主“自唐召來木工及塑匠甚多”,其大昭寺、小昭寺保存至今。

文化滲透與流播

開放的唐朝,以追求新奇為時尚,關注異類文化,模仿改造和創新西方的優美器物,如角形杯白瓷獅首杯、胡瓶等。

粟特商人是絲路上的貿易擔當者和壟斷者,許多舶來品,大到皇家獵豹、當爐的胡姬,小到宮廷貴婦人玩耍的波斯犬、繪製壁畫的胡粉香料,都是從西方轉運來的。

粟特人安祿山盡管臃腫肥胖,卻能“乃疾如風”地在小地毯上跳胡騰舞。粟特人能歌善舞,翻領窄袖的衣著影響了唐朝的風尚。安史之亂後,由於安祿山、史思明都是粟特人,在中原受到排斥而被分散漢化。

文成公文出嫁吐蕃時,隨嫁的禮物有小麥、青稞、蔬菜種子及藥物、手工藝和耕作生產技術書籍。後又送去蠶種,派工匠傳授釀酒和造紙墨技術。藏語中,至今稱蘿卜為唐蘿卜。

今柬埔寨“尋常人家盛飯用中國瓦盤,或用銅盤,往往皆唐人製作也”。

中國酒曲的製作方法,也是經由朝鮮傳入日本的。鑒真東渡帶去的食物有脂紅綠米、胡餅及豆腐製作技術,日本使團有專攻飲食的“味僧”。空海和尚在長安青龍寺學法,把麵條引進到了他的家鄉讚岐,帶回茶籽種植茶樹,日本飲茶之風由此形成。

文化的滲透,物品的流播,使唐長安城與周圍的世界融為一體。

長相思,在長安

“長相思,在長安”,“美人如花隔雲端”,在浩如煙海的唐詩中,這樣催人心肝的優美詩句不勝枚舉。這千年的相思,會越過“青冥之高天”、“綠水之波瀾”大夢長安。這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長安,是古代也是現代的長安。

一座城市的生命,是在人類文明史的長河中興衰沉浮的。長安的盛名源自曆史的榮耀,那一去不複返的唐都城大景象,如今濃縮成了殘存的古董和塵封的史冊。同樣的這塊土地上的城市,現在叫西安,在傳統與創新中生長。而時不時地夢回大唐長安,則是人們心頭無法抹去的一個痛,一個永遠的情結,一個令人怵心的春夢。

對於以農業文明著稱的國度來說,城市文化的力量,在不經意的一鎬頭下去就可以刨到的秦磚漢瓦和唐三彩上閃耀,於是,當下的每一縷陽光和空氣,每一滴水,都有了令人動心的唐長安氣息。

據史念海先生考證,古都城曆時之久首推西安為1077年,北京903年,洛陽885年,南京450年,開封366年,安陽351年,成都249年,銀川226年,江陵224年,杭州210年。

唐長安城與意大利羅馬、希臘雅典、埃及開羅稱為世界四大古城,但相對西方古典建築學而言,唐代乃至中國古代建築的完整理論體係還有待整合。現代中國城市如何吸收優秀傳統,從而具有中國特色,走向世界,是一個美好的期許。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至今,唐長安興慶宮遺址上的牡丹依然一年一度花開,是舊夢的挽歌,亦是當下春風舒心的歌唱?

《美文》2007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