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你好嗎渭河(1 / 3)

從“涇渭分明”到“黃黑分明”

大凡識幾個字的中國人,都知道“涇渭分明”這個成語。它從原本的地理概念,逐漸外延成一個廣義的傳達豐富信息的詞語,被人們廣泛接受。

過去常說“涇渭分明”,一般是指渭河清、涇河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在兩河的交彙處,如此奇妙的景象長達數裏,綿延不絕。

唐代詩人杜甫《秋雨歎》中有“濁涇清渭何當分”的詩句,大概是這則成語的一種雛形。

從地圖上看,渭河從發源地的渭源開始,身單力薄,陸續接納了北邊的小河、葫蘆河、千河,南邊的天水、清薑、黑河、澇峪、灃河、灞河,一路西來,象一個挑夫,到了西安以東的涇陽;而從這裏沿涇河北上,便進入了隴原的千溝萬壑,若幹支流像繁茂的枝股,長成了涇河這棵美觀的大樹。

涇河之樹的根,紮在了渭河的河床裏。然後,涇渭合而為一,先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在同道而中清中有了濁、濁中有了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路東去。最後接納了北來的洛河,三位一體,一同彙入了黃河。

在地圖上還會發現,渭河在彙入黃河時,不改初衷,仍然是呈直線由西向東行的。而經過了九曲十八彎的猶如龐然大物的黃河,在衝破晉陝大峽穀之後,攜起了渭河的手,改變了自己由北到南的流向,折向東去,似乎順從了它最大的支流渭河的選擇。

渭河與黃河的橫向軸線,是超乎地理概念的一個文化命題。關於中華民族,關於文明史,關於周、秦、漢、唐的朝代更替,關於文化精神的演進,都與此密不可分。

同樣,涇渭分明,與涇渭不分明、清濁混為一體,甚至基本喪失了從古到今固有的生態功能,成為黃河流域汙染最嚴重的河流之一,這其中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比尋找不到一個漢語成語的始發地更讓人悲哀的事情。

2005年,新華社西安7月10日電,在陝西高陵縣馬家灣鄉陳家灘村,記者找到史載的“涇渭分明”處時,見到的河水仿佛造紙廠的黑液一般濃厚,河麵上不時還泛起泡沫。兩河交彙口看過去黑漆漆一片。走下河灘,濃烈的惡臭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黃濁的涇河與黑臭的渭河在短短數十米內還能看到黑黃交彙的場景,再往下就隻剩散發著刺鼻臭氣的渭河了。

百米之外惡臭撲鼻,滾滾黑水不時泛起白色泡沫,這是記者在陝西省潼關縣渭河入黃口附近所見到的景象。作為黃河最大的支流,渭河幾乎全流域喪失使用功能,成了一條黑臭的“廢河”。三門峽庫區水文水資源局潼關水文站負責人告訴記者,如今兩條河流都被汙染,實際上清濁早已不分明了。而由於渭河汙染非常嚴重成了“黑河”,渭河入黃口處形成“黑黃分明”的新景觀。

危難中的渭河

對於有著母親河稱謂的渭河,誰也不忍心說“渭河快死了”。那麼,由政府權威機構認定的“喪失生態功能”,比作一個生命的活,也不過是如此。

母親之河的渭河,正處於危難之中。

試問,誰之過?

不是秦始皇放馬的祖先弄髒了上遊的水,不是楊貴妃們洗澡洗髒了南山的水,也不是從絲綢路上西來的風塵仆仆的沙漠駱駝客淌渾了水,那麼,是哪些不肖子孫弄髒了母親渭河的水?

寓言說,上遊的狼想吃掉下遊的小羊,找了一個借口說,是小羊弄髒了它的水,小羊不管多麼有道理,最後還是讓狼給吃掉了。

看來,在時間和曆史的上遊居住的是農耕文明時期的小羊,他們依水而居,與自然和諧相處,才有了涇渭分明的景觀和沿襲下來的成語。隻是處在現代工業化和城市化文明的下遊的時候,物質發展同時帶來物欲橫流,人性張揚同時帶來人性的放縱與泯滅,某種下遊的狼性自己弄髒了水,卻煞有介事地吃掉了上遊的小羊,甚至渭河的生命。

也不過是短短的10年的工夫,也可以說在一夜之間,竟然把千年萬載歌唱著的美麗的渭河給扼殺了。由轉型期的探索帶來的某種無序的開發和掠奪,使渭河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傷害。也就在10年前,祖祖輩輩生活在渭河邊的勤勞而善良的人們,還在渭河支流小溪裏遊泳、洗澡。向前推20年,人們還能從河中捕撈到幾斤重的活蹦亂跳的鯉魚。50年前的鹹陽古渡邊,人們還在卵石簇擁的河水邊洗菜、淘米、浣紗洗衣裳。

今天,這田園詩一樣的情景已經變成了往日的記憶。渭河上遊,在寶雞峽的攔水壩以上,河水基本以天然水為主,少有汙染。渭北灌渠的分流,使寬廣的河床僅留下一條蚯蚓似的小溪。從寶雞至鹹陽到西安,各條支流彙入了沿途城鎮和廠礦的排泄物,河水已經變成了臭氣熏天的汙水。

新華社記者報道說,據沿線村民們反映,造紙企業依然是渭河汙染的重要來源。陝西關中地區最多的時候曾有上千家造紙企業,後來經過政府多次整頓,剩下了兩三百家。雖然環保部門三番五次檢查,不少造紙企業也被迫關停或整治,但執法部門與違法企業“貓捉老鼠”的遊戲仍在繼續。

在鹹陽市武功縣大莊鎮渭河的支流漆水河與小韋河的交彙處,北向而來的小韋河帶著泛著大量泡沫的黑水源源不斷注入漆水河,使原本清澈的漆水河轉眼變成了“黑水河”。武功縣大莊鎮段家灣村村民告訴記者,小韋河從寶雞市鳳翔縣流出,經過岐山、扶風兩縣,在武功境內彙入漆水河。上遊的造紙廠常年偷排汙水,把小韋河變成了排汙渠。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渭河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還很清澈,水清魚躍的渭河養活了眾多的打魚人。42歲的婦女單玉龍在渭河上打了20多年的魚,現在卻隻能閑在家中,而原來和單玉龍一道打魚的20多戶人家也“轉戰”三門峽和小浪底。“過去一天可以打二三十斤魚,最少也有十斤八斤,現在渭河臭成這樣,連人都待不住,更不要說魚了。”單玉龍說。

潼關縣高橋鄉桃裏寨村是渭河下遊沿河而居的村莊,這裏百姓麵對黑臭河水勞作、生活已長達10餘年。為村民們擺渡的張新方告訴記者,前些年渭河水雖然汙染也嚴重,但沒有近年這麼厲害。最近兩三年來,渭河臭味特別大,熏得他每天頭痛不止。偶爾村裏有人在河裏撈上幾條魚,魚也是黑臭的,要在清水裏養一個星期才能吃。村民刁永峰說,村裏很多人家的農田在河對岸,每天不得不忍受黑臭的河水,坐船來往多次。到了夏天,風一吹,渭河的臭味好幾裏外都聞得到。

城市在膨脹,田地在收縮;道路在擴展,河流在幹涸;廣廈在茁壯成長,資源在加快消失。機動車輛,猶如自然的江河十分壯觀。包括流動人群在內的消費群體,或貧或富,或別墅、香車、美女、大餐、洋狗,或撿垃圾、住工棚、失業、失學、缺醫少藥,或極盡奢侈、光怪陸離,或衣食無著、生存艱難,作為現代城市的活物,都在不同程度的製造垃圾,在可憐有數的人工自然空間,尋找人類賴以生存的陽光、空氣、水。

人們啊,在掠取財富、享受、幸福和快樂的同時,卻把由此而帶來的汙垢一古腦兒拋給了渭河。

這使得我們身邊流淌了千百年的母親河的渭水,卻改變了模樣,由美麗變得醜陋,失去了生態的功能。該到付出慘痛代價的時候了。

我們從中得到了什麼?難道是用一條自然的大河換取了一個鋼鐵與塑料組成的流動的花花世界嗎?難道有誰願意讓給我們以乳汁和滋養的渭河就這樣死去嗎?

誰之過?是官員,商人,還是草民;是機製,管理,技術,還是素質?凡是喝過渭河水的人,身體裏還流淌著渭河的人,都有應該對渭河敬重有加,感恩戴德,倍加愛護它,視它為生命之源,還它以清澈的原貌。

重評三門峽

人定勝天,是一個偉大的夢想。但在社會實踐過程中,如果違背了人與自然的規律,誇大了人的因素,而忽略了自然的力量,自然就會反過來懲罰人類。

渭河咆哮了,是因為上流植被過度采伐,渭河整治中的過渡開發,修了大壩,又築新堤,加上攔洪、蓄水、水土保持,使許多支流沒有攔住奔騰的河水,而使不馴的河流暴怒了。

1975年,渭河發生了數十年不遇的大洪水。

1981年,渭河流域發生了山洪和泥石流災害,隴海鐵路也未能幸免,寶雞至天水段中斷行車近兩個月。

2002年,渭河支流自古折柳送別之處的灞河新橋,被山洪徹底掀翻,歸罪於房地產業狂熱而引發的民間采沙。

2003年,渭河流域連續降雨,造成了自1956年以來的最大一次災害。

渭河上的災害,通常來自於河之上遊,而這一次的大洪水,卻第一次是從下遊的三門峽庫區逆行倒灌而致。華縣、華陰逃離家園的災民達20餘萬之眾,人們把憤怒的目光視向三門峽水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