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原有菩薩廟和關帝廟,分別位於東北和西南角,可惜已不複存在。說菩薩廟前是一對高聳的龍鳳旗杆,有用來焚燒紙馬的鐵醮盆,毗鄰是送子的娘娘廟和華麗的戲台。關帝廟的格局大致類似,隻是山牆壁上多了三國故事壁畫和廟前的一對大獅子。還有供奉藥王、馬王、火神、財神諸神的廟堂。現有隻留下幾處斷牆,少了一道傳統的景物。被稱為村標的文星閣突兀挺拔,高高聳立在村東南的開闊地帶,是一座六棱六層塔形建築。頂蓋尖峭,飛簷上的風鈴丁當作響。從塔內可以攀梯而上,閣中祭獻著孔子及門徒的牌位,有文昌帝和文曲星的塑像。塔層取以雙數,是與通常單數的佛塔無緣的,它供的是主宰文運興衰的神靈,崇尚讀書,祈求直步青雲,文光射鬥。塔建在東南,是依了規矩來補低陷的,再者按風水說法是收聚沿河穀而下的氣運,怪不得閣的窗戶都是朝西北麵的村子開的呢?說來,黨家村名人輩出,明清時代出過五位舉人和進士,秀才近半百,半數家戶有功名之人。光緒翰林院庶吉士黨蒙懲辦貪官,五十中舉的賈樂天辦學辦報,畢業於清華北大出國留學屢建功名者,承前啟後,不乏人材,皆是黨家村的驕傲。
而黨家村的發跡,最初是以農為本的。元朝至順初年,始祖黨恕軒從朝邑逃難至此居窯墾田,後與洪桐來韓城經商的賈百通五代孫聯姻。清乾隆時,賈家到南陽賒旗經商搞貿易發了財,黨家到南陽瓦店經營木廠生意也成了財東。這便雇了膘馱子往家鄉馱銀子,可謂日進千兩。有了錢,就置地蓋房,在清嘉慶、道光、鹹豐三個時代,陸續建起了四合院聚集的村落。另一座村寨是防盜用的泌陽堡,從本村上巷向東,經路口磚雕精美的貞節碑,沿小路便來到了寨門前。鹹豐初年,太平軍攻入山西,村民築寨自保,集資修造了起先有二十七家的城堡。寨門分兩道,外層門包有鐵皮,城樓內供有火神,門額上有“恤災”、“禦患”字樣。順著陡峭的磚拱隧道而上,在城頭上可以看見安置鐵炮的炮台,城上的巷道有女牆、馬麵。城中建有祠堂、神廟、磚塔、水井和澇池。舊四合院周圍,已修築了不少當下時興的平房院落。當初的城堡,在同治年間的“跑回回”動蕩時,鐵炮轟走了回民的起義隊伍。民國年間,抵禦過黃龍山土匪的騷擾,但在靖國軍收編的秦部進犯時,因一人從城牆上縋繩逃走,來敵緣繩登城,慘遭槍殺掠奪。村寨保存至今,實在值得慶幸。
黨家村的富有和住宅,在方圓是久負盛名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西安治院和日本九州大學來這兒作調查,重新發現了這塊民居瑰寶。它顯得比較殘舊,卻是“東方人類古代傳統居住村寨的活化石”。走進黨家村,如同走入逝去的那些光耀迷茫的歲月,與先人們留存下來的物證對話,以明白我們所在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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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女泉
中午在司馬祠駐足時,是一扭頭就看見了黃河的。想親近黃河,想掬一捧黃黃的泥湯,如端著香噴噴的小米粥,體味偉大母親的乳汁。不知怎麼,我們卻舍近求遠,攀上迂曲的現代化的司馬坡,沿廣闊而粗糙的台原向南邁進,然後折往東去,潛入雄厚寬敞的土溝河穀,途經百十裏,來看下遊的另一處風景。
在原畔下,有一道規模宏大的人工溝壑伸展開去,抽黃水利工程是以此處為龍首的。我記起來了,約摸在二十多年前,我是一個剛出大學校門的年輕記者,曾冒著大風雪徒步於抽黃工地上,在眼前這塊地方的油毛氈工棚裏采訪過一位鐵姑娘,狼吞虎咽地吃過玉米麵發糕,喝過熬得很到味的包穀糝。料不到往日的荒灘成了如今的旅遊勝地,說是憑河灘裏神奇的一汪汪處女泉,招惹了遠近的遊客。從村舍的建築風物看,村人該是過上城鎮水準的小康日子了。村旁的一片開闊地上,正在平整地基,大興土木,擴充什麼旅遊設施,在醞釀一個時尚又實惠的好夢。而舊夢裏我曾經結識的那位鐵姑娘恐怕已經半老,她的女兒興許已出脫成眼前這個很洋氣的導遊小姐,憨厚蛻變為聰穎,紅襖黑棉褲換成了時裝,土話也被京腔所代替,這也許就是歲月的魅力吧。
處女泉卻不會老,它是千年百載的新鮮。在村落外茫茫無際的蘆葦蕩中,隱隱地掩藏著一泓泓泉水,或深或淺地彌漫了周圍的灘塗。作為濕地自然保護區,一些用於遊覽的屋舍都很低矮,外觀大多是用植物界的樹皮草木裝飾的,從質地和色調上融入了這一片天地。時勢讓以往窮山惡水荒野的概念換了叫法,原來這荒涼是可以拿來出賣的,成了資源,成了商品,成了人人都喜歡的錢。門票當然是要買的,如入一座豐饒而靜謐的公園,一個天賜的綠色天堂。從門口趕往泉源有一段距離,走一走也好,若乘小船或毛驢車,花銷比你在城裏打的要貴得多。機動車是不該入內的,它在擁有現代性的同時會汙染天然之境。這裏在化荒涼為神奇之後,是拒絕豪華和奢侈的。在馬路或水路的盡頭,你便看見了那氤氳著溫潤的美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