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黃河邊的村野(3 / 3)

它是一泓泛著微波的清液,明鏡似的變幻著周圍蘆草和遊人的倒影,映顯著藍色的天穹和繽紛的雲霓。它是一個處女的潔淨清純嗎?是一個美麗一個春色嗎?款款走下石階,彎下腰,捋捋袖子,用手掬起泉水。其水溫是暖和的,頓時也暖和了心情,暖和了蘆蕩。許是一群處女地上的溫泉,汩汩地流淌著大地體內的熱情,在四季泠暖的變幻中,堅韌地散發著和諧的氣息。我先是掬水喝了一大口,又洗濯了眼睛和臉,感覺舒坦極了。導遊小姐說,泉水的深度能淹到人脖子根兒,泉底有細膩的流沙和水湧動,人是怎麼也沉不了底的。水中可以捉到魚,當然是黃河鯉魚,那是一種清香鮮美的尤物。

見泉邊立有一塊石碑,上書“瀵泉”二字。瀵,是說水從地層深處噴出漫溢,含有氮、磷、鉀等元素,有灌溉肥田功效。世居於此的村人,流傳著一個美妙的習尚,姑娘在出嫁時,都要來瀵泉洗浴,滌除塵埃,潔膚淨身,然後坐進花轎,去歡度人生最美好的時刻。女兒家本是水做的,當她們僻開泥土的勞苦,在蘆葦叢的綠縵後把真實的身子交給滑膩的水汁時,體態凝脂該是最美的,女兒心也是最自由最暢快的。這時候,她們的身份相貌無論如何美還是醜,或幸運或不幸,都是出水芙蓉,都是楊貴妃。大河的水是黃的,它的根須滲透到了河床深處,經過土層的過濾,噴發出了清澈的泉水。它還帶著活的熱力,讓乳汁不懈地流淌。人們將瀵泉更名為處女泉,多了人味兒,其中的涵義可以伸延出若幹話題,都會讓人受到一種無名的沐浴。人說是跳到黃河洗不清,處女泉該是跳到黃河冼得清了。

穿過蘆葦蕩,可以望見一片白茫茫的水際,是黃河,是那湍急地流瀉於晉陝峽穀中的大河,衝出龍門後從眼前徜徉而過。幾裏外瞧它,是靜止的,遠看那蒼茫的大河對岸被切割的群山,和寬闊的河床以及望不到邊的蘆蕩,就該思量得出這條似乎不動聲色的生命是多麼讓人敬畏。

想去河水最近處看看,早有毛驢車在那兒伺候著。車上能坐四五個人,有簡易的坐墊和涼棚,花花綠綠的有著鄉土氣。車夫是個愛諞的中年漢子,膚色黝黑,精瘦幹練,好不容易等到生意,話匣子也打開了。他一邊揚著鞭子,一邊不無誇張地說,這十萬畝蘆葦蕩是天下之最,有香蒲,有荷塘,有錦雉,有丹頂鶴,有野兔,要啥有啥。有狼嗎?狼沒有。有蛇嗎?也沒有,每年秋裏幾乎要漲一回大水,蛇是沒有發育機會的。這當兒,有一隻錦雉從車旁搖搖擺擺地走過,刹那間又有一隻低低地飛過香蒲叢。車夫說,那也許是一對呢!話題不知怎麼轉到毛驢身上,遊客問,毛驢如今能值三四百元吧?他說,硬硬得一千五。問它是小姐還是先生?不,它是一位太監。草叢中的路折來拐去,老驢是識途的。愈近河邊,風愈來愈厲了,車夫如吟《詩經》地哼道:大風吹在河灣,小雨落在平川。我想,真正的所謂文化莫過於此吧!

站在黃河邊了,近在咫尺也不能用手撩到水,幾尺高的沙岸下是支流,洶湧的主流還在沙洲外的遠處。平日有渡船可以漂流,也可以擺渡到對岸去。望著漫漫黃湯,車夫又大發詩興:黃河啊黃河,你——真黃啊!遊人受不住冷冷的河風,該回程了,車夫又道一句:不到黃河心不甘啊!

回來的路沒走回頭路,折到一片沙地邊,是剛剛下種的棉田,能不能從黃河龍口裏搶點收成回來還說不準。忽然瞧見沙地裏有兩隻死去的錦雉,大概是誤食拌藥的棉籽斃命的,也許是開始瞧見的那一對呢!遊人想去撿,車夫說打死一隻錦雉罰款一萬,村人土地少,人均二分,搶種沙地誤傷鳥類也不好說。遊人采擷了一把一把的蘆花,雪白雪白的,像狗尾巴花,當成了此行的紀念品,小心翼翼地帶回城裏去。爾後說起,我去過處女泉。

《陝西林業》2003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