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文明的發展,文學藝術的進步,是一種積累和承傳。就象長河一樣,一浪高過一浪。李若冰,正如他散文中寫道的,願意化作一隻雲雀,隨昆侖的飛瀑而去。
從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李若冰曾先後擔任陝西省作家協會黨組書記兼副主席、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省文化文物廳廳長和省文聯主席。用他的活說,“擔子是很重的,工作是吃力的,我不得不擱下自己的創作,為陝西文化藝術的發展,略盡薄力。”
他是一個謙遜的人,從不把話說得很滿。實際上,他在文化藝術領導崗位上的建樹,是有口碑的。他的散文寫得少一些了,卻陸續為百十位作家和藝術家作序寫評,這就是後來結集出版的《滿目綠樹鮮花》。
他甘為人梯,樂於做一個稱職的園丁。他說過:“往往讀20萬字的書稿,才能寫出2000字左右的序。”就這樣日積月累,好象並不是人們習慣說的“為他人做嫁衣裳”,而把它看作自己的神聖職責。他不僅僅關心他們的寫作或文藝創作,更是真誠地和他們交朋友,扶持他們,幫助他們走出困境,改變命運。
評論家王愚在一篇文章中寫道:1959年,我從反革命分子得到平反,但因種種原因我不能回到機關,若冰在會上力主我從監獄先回來上班。1965年“四清”時,我被剛剛摘掉右派帽子,卻又因為對彭德懷受冤鳴不平,又被子隔離了一年多,不許回家。有一次,若冰偶然碰見我,問起我情況,立刻讓我回家,出了問題他負責。沒有他的公正和膽略,我這命運可想而知。
作家賈平凹在一篇文章中回憶說:我從大學剛畢業,被出版社派去禮泉烽火,領陝師大一些學生寫社史。當時,李若冰是直接指導我們的,相處後成了忘年交。我的創作道路極不平坦,有年在陝北開會,我正受批評,許多人都有意躲開了,他卻故意在人稠廣之時拉我和他在一起,甚至離開會議和我單獨出去活動。他是一個雪裏送炭的長輩,寬厚而善良。
九十年代,當劉元舉、肖複華等青年作家重寫柴達木時,他們首先做的一件事,便是重溫文學範本《柴達木手記》和拜會前輩李若冰。寫了作品,又送給李若冰求教。他的作品和人格魅力,影響了一代石油人的精神世界。
原石油部代部長焦力人回憶說:當年,我們勘探隊有不少年輕人,是因為看了李若冰的《柴達木手記》來到地質第一線的。有的隻看書裏的風景多麼美,來了以後才知道有多麼苦,起初說是上當了,後來才真正感到了柴達木的可愛,有的甚至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在他的家人看來,李若冰是平凡的,也是不平凡的。
賀抒玉說:若冰是大自然之子。
大兒子李衍說:父親恨懶惰的人。那時候,還是冬天,我和弟弟經常被父親趕出被窩去上學、上班。父母親都愛書,我們家就是書多。父親書架上有幾塊永不凋色的礦石,是從柴達木帶回來的,曆經動亂都沒有丟失。人仿佛感覺礦石是有一種心跳的。
小兒子李勇說:我的父親是孤兒出身,他沒有享受到父愛、母愛,但是,他和母親一起為我們創造了一個幸福溫暖的家。
對於李若冰來說,西部油田的風景是難忘的。他似乎聽到了它的呼喚,期望投身它親切的懷抱。已經七十有七的李若冰,2002年10月隨我們攝製組西行,已經是他第六次踏入西部油田了。他還在奮力朝前走。
半個世紀的多次出行,他的心情一次比一次熱切。這一次西行,確實讓周圍熟悉他的不少人們感到驚訝。因患有糖尿病,他夜裏得起來十多次去洗手間,每天得自己打針,吃降壓藥。但他的精神不減當年,這可真是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啊!
十多年前,他到塔克拉瑪幹腹地的勘探基地采訪,是坐直升飛機去的。在《塔裏木書簡》中,他用激越的詩情,謳歌了石油人征服死亡之海的豪氣,揭示了巨大儲油氣區域的秘密。今天,他由衷地感歎500多公裏長的沙漠公路的奇跡,驚喜於大漠中的塔中石油公寓。他在文章中讚美過的塔裏木河,依然這麼流著,而胡楊林的風景則多少讓他感覺到一種生命的悲壯了。
站在美麗的孔雀河邊,他已辨不出當年的庫爾勒了。他曾寫過的這座城市,已是舊貌換新顏,成為聞名遐邇的旅遊勝地了。他同石油人熱切交談,聆聽著他們的生活和心情。與退休老工人拉家常,敘往事。當他偶爾得知在柴達木結識的阿吉老人的女兒在這兒時,便急於去看望她。阿吉老人曾是勘探隊的向導,是柴達木油田的功臣。他已長眠在了那片荒涼而富饒的戈壁灘上了。而出生於茫崖帳篷城的小女兒,起名叫柴達木汗,輾轉來到這裏工作。
多年前,柴達木汗去過一回西安,是給侄兒看病的。她找到李若冰,打聽到了一們專家,醫好了孩子的病。這麼一晃,又是二十多年過去了。他來到柴達木汗家,見到了她病養病的丈夫買買提,與正在北京出差的柴達木汗通了話,才放下了一樁心事。他說他要去阿吉老人的墓地看看,這可是半個世紀的情緣啊!
在吐哈油田,他踏上了新型的鑽井台,電腦控製的鑽機讓他興奮不已。
當他與石油人在一起的時候,就忘記了疲勞。人工湖的壯舉,文化廣場的時尚,讓他這位老石油大開了一回眼界。新的作品,又在他不倦的思維中悄悄萌發了。
也就在將要翻過當金山踏入柴達木盆地時,我們的主人公李若冰卻因年邁體弱,被好心的醫生攔在了敦煌。他顯然是很失望的,沮喪的,甚至於是悲哀的。他一直感歎說,還是年輕好啊!他年輕過,青春過,那些令人懷戀的日子,都一筆一畫地寫進了他的書裏。
2002年11月,在冬天的寒風中,李若冰又一次踏上了去陝北的路。他是沿著西部的石油之路往前走的,也是重返他五十年前最初踏上的那條勘探之路。他看到了沿延河之濱而上的高原山川,正遍開石油之花。他為好漢們喝采,致意。在靖邊氣田,他看到的是半個多世紀的光榮和夢想。中國第一大氣區,正在這塊古老而雄厚的高原上撩開了它神秘的麵紗,為大地輸送著巨大的溫暖和新的生命力。
李若冰說:“我的家鄉在西部,我的精神家園在西部。”
他還說:“我命裏注定是跑野外的。即或我想跑也不得跑的時候,那顆心也是在野外的。”
李若冰的血液,沿著文學寫作的脈搏融入了大地的熱流。一個21世紀的中國石油城正在這裏崛起,它是從陝北、從玉門、柴達木、大慶、塔裏木走過來的。而李若冰正是它文學的記錄者,見證者和跋涉者。
2005年3月24日,在玉蘭花開的季節,李若冰的生命永遠融入了一片高潔的大自然的情景之中。而他的散文寫作和文學生命卻沒有終結,成了我們後來者的一筆難能可貴的藝術資源的精神財富。我們會珍惜它的,一定。
《散文視野》2006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