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了的曆史,有時還會回來。2007年初的一天,北京朋友拿來了一幅徐庶之題款的先父的遺作《高原春曉》。振川展開作品,撲麵而來的是濃鬱的真摯、樸厚與親和的氣息,一種渾然樸茂之美躍然紙上。這幅作品大致創作於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是表現陝北風貌的代表性作品之一。當時的自然災害和畫者的政治待遇,並沒有疏淡他對祖國大好河山之美的向往之情,毅然用自己的筆表現了他對陝北隆冬初春的感受,表現了高超的生活概括與容納把握能力,以及對美的要素的調控能力。雖然過去了近半個世紀,再看這張畫,還是那麼勃然而富有朝氣。
這是畫家一種情感巨大投入的結果,更是一種關注人生、關注人性的文化精神的體現。先父在作品中很少用典型性、概念化的東西,而是用平和與質樸來拉近與觀眾的距離,是大美。魅力是一種本質的內在顯現,不是做作的表達和故弄玄虛的技巧。畫麵中淡墨的溫潤敦厚,對筆墨與客體的恰如其分的把握,充分體現了高尚的人格和高深的人文修養。一幅作品的生命力,正是如此。振川說,到生活中去采風不光是畫,關鍵是勾起你的許多感受,藝術從感受中來,便於創作,便於發展。而從套路中來的則融入不了感情,也難進入個性化創作。多年的生活曆練,使得趙振川對生活中的山山水水、溝溝坎坎爛熟於心,有著取之不竭的創作源泉。沉下去,深入到生活的最底層,才能汲取民間的大營養與大智慧。從趙振川大量氣象磅礴或恬靜安達的山水畫中,可以窺見其深藏的底蘊,觸摸到一個畫家連接地氣、連接民間的藝術生命的臍帶。
顧森有一篇發表在《大公報》的文章寫道,潘天壽先生曾以“繡網之鱗”來形容黃賓虹的出類拔萃,振川先生的山水畫,在今天六七十歲的畫家中也是出類拔萃。如給一個評價,也借用“繡網之鱗”比喻之。之所以如此看,是因為他的寫意山水之正脈,並一直堅守這條正脈而藝業精進,求索不已。從根本上看,振川先生的山水畫還是是以趙望雲先生為主脈。清新、渾厚、潤澤的畫風和濃鬱的生活氣息,用傳統方法表現生活,令人耳目一新。趙望雲先生的畫極滋潤,與他行筆用墨時喜歡“拖泥帶水”直接有關。今觀振川先生作畫,幾乎筆筆帶水,知道這確實是他的家風。這種藝術風格的源頭是石濤,振川先生雖然藝采多家,但有一條線的來龍去脈很清楚,即由石濤至張大千,再至趙望雲,再至趙振川。振川先生的寫意山水,直承二十世紀兩大聖手,將黃賓虹、張大千二人之技藝合於腕下,形成他自己特有的畫風。他的畫不屬哪幫哪派,而是有它獨立的自己的性格,他的山水畫的價值就在於此。
文章說,振川先生從十幾歲到1977年趙望雲先生去世,二十來年一直從隨其父習畫,耳染目濡,手追心摹,可謂真得趙氏畫法衣缽。趙望雲先生畫藝的一些主要特色,如畫風古樸蒼潤,用筆圓潤渾厚,運筆時手隨筆走而舉重若輕,畫麵善留白與妙留虛邊,重寫生而作畫時拋開寫生等等,都能在振川先生畫藝中得到體現。振川先生又不囿於趙家一家之法,而是博采諸家之藝融於腕下,每天揮毫不止,方才積累今日之技藝。到今天,振川先生的寫意山水已具多樣畫路,重情趣而工細的、重氣象而信筆揮掃的、層墨氤氳的,形成了他自己清新、渾厚、蒼潤、靈動的風貌。以他在的狀態和能力,以他現在的地位和成就,注定他要成為一種角色,一種趙望雲先生曾擔當過的承前啟後、開拓某一新畫派的角色。
在讀趙振川的畫時,有評論家發現了其父的外秀內剛、寧靜致遠,在溫柔敦厚中深藏生命激情的影子,發現了石魯韻隨氣轉和駕輕就熟的宋代院體畫的“藏”與“鎖”、旁敲側擊和隱示暗轉的影子,發現了何海霞線描和幹淨利索的影子,發現了張大千以大靜烘托小動、以小動激活大靜的影子,發現了陸儼少雲水留白、計白當黑的影子,發現了黃賓虹“五筆六墨”、筆墨組織淩而不亂的影子,師傳統使他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師造化使他獲得了源源不斷的創作激情與靈感,從而使他的藝術創新之路走向縱深和極致。
關於把趙振川的繪畫實踐,有評論家將其大體分為三個時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是他的藝術磨練期,七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中期是他的藝術成熟期,以時在北京中國美術館的個人畫展取得的極大成功為標誌,已經由一個地域符號變成中國符號。其後的十多年間,可以說是一個成熟畫家到大家的提升期,每每出手,可謂件件珍品,被海內外諸多的機構所收藏。而今已過花甲之年的趙振川,仍然堅守著傳統、生活、創新的藝術主張,並成為繼方濟眾之後長安畫派的又一扛鼎級人物。
中國山水畫的悠久曆史、優良傳統及獨特的美學風範,在世界美術發展的大時空中自成體係,占據著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趙振川堅守他的山水畫藝術追求,四十餘年積學漸修,已醞釀了豐實的底蘊,具備了在藝術上實現高遠目標的諸多條件和積累,當無愧於長安畫派,並將其繼承和弘揚光大。基於一種清醒的認識,趙振川將用筆墨這把鑰匙打開傳統之門,以期表達存在於繪畫中的當代中國人的文化精神。
近年,趙振川在山水畫創作上長驅直入,以其精妙的筆墨所透散出的流動氣息,不斷顯示出中國畫表現方法的新的自由和活力。
這樣說來,趙振川肩負的是這樣光榮而艱辛的使命。而使命的履行,仍然是平淡無奇的生活的藝術,情趣十足的藝術的生活,無為而會有藝術的大作為,人生的大境界。
為趙振川畫像,如此而已。
《終南》2009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