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知縣硬著頭皮接著辯解:
“案犯關押在死囚大牢,戒備森嚴,不可能有外人潛入行凶,也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看守並無過錯。到底如何死亡,還得細細查驗清楚。”
他不敢硬頂皇城司,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到的。
這個案犯很重要,但是現在莫名其妙就死了,曲知縣說的也沒錯,就算甩鍋給曲知縣,死因也是要查清楚的,否則沒法交代。當下,葛江放緩了口氣,說道:
“那你說,該如何了結?”
曲知縣眼珠一轉,湊到葛江耳邊低聲說道:“不如這樣,就說這廝身患烈性瘟疫暴斃,因為瘟疫傳染,所以必須立即火化屍體。一旦屍體燒毀,死無對證,也查不明白。這樣你我都不用擔責,如何?”
葛江緩緩點頭,吩咐仵作:“這廝患瘟疫暴斃,立即將屍體抬出去火化了。”
仵作趕緊答應,正要上前抬屍體,斜對麵死牢傳來一個聲音:“你們以為毀屍滅跡就能萬事大吉?可別作繭自縛!”
葛江和曲知縣都大吃了一驚,循聲望去,便看見薄聰帶著手銬腳鐐,脖子上夾著木枷坐在稻草堆裏,正冷笑看著他們。
葛江問曲知縣:“這人是誰?”
“他叫薄聰,是個死囚,已經核準下來,明日刑場問斬。”
葛江哼了一聲,目露凶光橫了薄聰一眼,一個將死之人,懶得理睬,於是吩咐仵作:“還不把人抬出去燒了!”
幾個仵作趕緊答應,將屍體抬出了牢房。
薄聰雙手扶著脖子上的沉重木枷,掙紮起身,慢慢走上前,瞧了瞧從牢房抬出來的屍體,繼續說道:
“這麼重要的案犯離奇死亡,若不查清楚就燒毀屍體,你覺得你們的上司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們嗎?別當上司是三歲小孩了。”
葛江和曲知縣都是心頭一凜,趕緊揮手讓仵作先不要把屍體抬走。
對方這話倒也在理,能查清死因當然是最好的,隻是,兩邊的仵作都查不清,誰又能查清?
薄聰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裏所想,說道:“隻要允許我對屍體進行解剖,我就能把死因搞個明明白白。”
“就憑你?”曲知縣冷笑,“一個窮書生,擺攤替人寫字的,也有這本事?”
薄聰盯著他,就是這昏官酷刑之下屈打成招,逼迫讓原主自認有罪。這筆賬以後會連本帶利找回來。
薄聰道:“你們仔細看看他的鼻腔內部,是不是有少量的蕈樣泡沫?就像螃蟹吐出的那種泡沫。”
曲知縣哼了一聲,對葛江說道:“大人,趕緊把屍體抬出去火化吧,這溫病可不能耽誤,免得……”
葛江橫了他一眼。
毀屍滅跡固然可以把水攪渾脫身,但很容易讓人猜想焚屍別有用心。萬一上司因此發怒,事情就會很麻煩,還是查清死因為好。
於是,葛江蹲下身親自查看死者鼻腔。一看之下,鼻孔裏還真的有少許細細的白沫。
“這是什麼?”
薄聰回答:“這是溺死的人經常出現的蕈樣泡沫,證明死者可能死於溺水。”
“放屁!”葛江頓時一張臉成了豬肝色,“他被關在監牢裏,哪裏來的水讓他溺死?撒泡尿把自己淹死嗎?”
曲知縣跟著怒喝薄聰信口雌黃。
他很有些幸災樂禍,看著葛江被這個死囚調戲很開心,誰讓他不聽自己的話,反而相信那死囚胡說八道,這下被戲耍了,活該。
“你們不懂仵作知識,得出這樣的結論也不奇怪。”薄聰不溫不火,接著說道,“聽說過遲發性溺死嗎?”
“遲發性溺死?啥意思?”葛江問。
“就是溺水之人,在脫離溺液之後的一段時間裏,由於還有水殘留在肺裏,導致肺部呼吸功能障礙,引發續發性肺水腫、肺膿腫等,使得肺部呼吸功能發生障礙,呼吸衰竭最終死亡。
也就是說,遲發性溺死的人,從溺水到死亡,中間可能有幾個時辰甚至幾天的時間,死亡才會出現。
所以,在遲發性溺死的情況下,關進大牢之前溺水,關押之後才死亡,就不算什麼稀罕的事情了。”
曲知縣臉上的得意冷笑僵住了。
這其中的機理他當然不懂,但經過薄聰這麼一解釋,還是聽著有些道理的。
而且,如果能鎖定案犯死於這什麼遲發性溺死,那就證明跟自己沒有關係了。這比弄什麼溫病焚屍滅跡要好得多。
於是他馬上望向葛江,小心問道:“大人,案犯入獄之前,是否有溺水的經曆?”
“當然沒有!”葛江斷然否定。
不過,葛江自己知道他說謊了,案犯的確沒有落水溺水,但是他們抓到案犯之後,曾將他多次按入大水缸的水裏讓其嚴重窒息,以逼問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