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是一首在中國民間流傳甚廣的民歌,它既反映了中國農民的勤勞與艱辛,也教育人們要珍惜伴有農民汗水的“盤中餐”,尊重農民的勞動成果。每每憶起這首詩,我的心中總會對中國農民產生一種高度的崇敬之情,腦海裏也不時掠過中國農耕文明形成與發展的曆程。
農耕文明是一個海大的概念。它是農民在長期生產實踐中形成的一種適應農業生產和生活需要的國家製度、禮俗製度、文化教育等方麵的文化集合。這些文化,包括國家管理理念、人際交往理念以及語言、戲劇、民歌、風俗及各類祭祀活動,是世界上存在最早而且長盛不衰的文化集成之一。中國是到目前為止,國際學術界公認的古代農耕文明的發源地之一。漁、樵、耕、讀是中華民族千百年來生產生活的實踐總結,它有別於歐洲的遊牧文化。中國上萬年可持續發展的農業曆史,創造了輝煌燦爛的中華文化,這種文化又豐富了農業的內涵,兩者相互依存,相互利用,相互影響,不斷傳承。
其間無數史學家、文學家又將這些寫成曆史和文學作品或者編成教材等,作為一種知識,反饋和傳遞給人們。
伏羲教人們“作網”,開啟了漁獵經濟時代;神農氏教人們播種收獲,開啟了農業時代;大禹治水,推進了我國水利事業的發展,也促進了數學、測繪、交通等相關技術的進步;孔子倡導“有教無類”,開啟了人們普遍接受教育的時代。
無論這個概念有多大,作為中國的農耕文明,它的基礎是農耕文化,它的特點是男耕女織。這是因為勞動創造了文化已早成定論,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就有不少對勞動者和勞動的記錄;先秦時期民間流傳的《擊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鑿田而食”,是對古代辛勤勞動者的真實寫照;“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反映了舊時讀書人對積極人生的理想與追求;“感於哀樂,緣事而發”,是勞動者的一種精神宣泄,模仿與加工改寫是民歌過渡到文人製作的一般過程。我們如今所讀到的大量精美的詩歌,大多導源於民歌,隻是經曆了一個從直白粗糙到詞采華茂的錘煉。在這一過程中,誕生了許多田園詩人,晉人陶淵明應該是其代表之一。他因貧而仕,因仕而隱,接近了農民,參加了生產勞動,創作出了大量的田園詩歌:“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歸園田居》)“晨出肆微勤,日入負耒還。”(《庚戌歲九月中於西田獲早稻》)“長吟掩柴門,聊為隴畝民。”(《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
中國千百餘年的生產勞動和生活中也流傳著很多農耕文化的故事。漢人焦仲卿妻劉蘭芝“十三能織素,十五學裁衣”;三國時諸葛亮躬耕於南陽,張飛帶兵種田;北朝時“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
在這些雋永的詩歌和古老的故事中,都沒有離開“耕”、“織”二字。正是這種耕織,養育了炎黃子孫,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農耕文明。
我是地道的農家之子,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期,出生在江南地區的一個天遠地偏的鄉村旮旯。雖然未曾有過“躬耕”經曆,但目睹了這個地區農耕文明的傳承與終結,而且又曾經到過全國很多地方,有意無意間走馬觀花地看到了這些地方的農事活動,我便以為我的老家即可作為此前數十年中國農耕文明的一個縮影。
在江南農村,有的地方隻有水田,有的地方隻有旱田,有的地方水旱兼有。水田主要用來種稻穀之類,旱田主要用來種棉花、豌豆、麥子之類。我的老家這個區域屬水旱兼有的地方,既要種水田,又要種旱田,相對於單一的或水或旱地區,農民要辛苦得多。
農耕文明的傳承除了掌握季節,不誤農時以外,其外在的表現形式主要是各種生產工具和糧棉加工工具。
生產工具主要包括:犁、耙、水車、撲滾、掩槽、钁頭、鐵鍬、釘耙、鐮刀、鏟刀、衝擔、扁擔、籮筐、鋤頭等。
糧棉加工工具主要包括:板桶、石滾、風車、連枷、掀盤、磨子、擂子、兌、篩子、箥箕、揚杈、掃帚、紡車、織布機等。
在農業機械化尚未出現的年代,這些工具對中國農業產生過無可替代的作用,幾乎每一種都是對我國原始農耕文明的沿襲與傳承,都包含著一種文化和有著自身的來源。
比如犁。我們這一代人所看到的犁,是在“耒”的基礎上,通過一代又一代農人的改造改進演生而來的。“犁”是個形聲字,與牛有關,由人掌握,讓牛來拉“犁”。既是個名詞,指耕作工具,又可作動詞,指耕地。漢詩《陌上桑》“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中的“犁”,即可作動詞“耕作”講。
耒是什麼呢?耒是一種原始農耕工具。傳說是炎帝神農氏南巡時,在湖南耒陽的一個蝴蝶島上看到這裏的農人用木棍在地裏撬開土層采紅薯而得到啟示,發明的一種耕作工具,因以地名,取名為“耒”。
《說文解字》說:“耒,手耕曲木也。”手耕是相對於牛耕而言的,三代以上都是手耕,到戰國時才由牛耕。
由此看來,耒的發明,是對農民的一種解放。後世凡與耒有關的農事都從耒。如“耕”、“耦”、“耤”、“耝”、“耜”、“耡”。
在構造方麵,無論“耒”還是後來不斷產生的各種農業生產工具和加工工具,均以結實耐磨耐用的木製為主,輔以鐵。這些木材大多是農人平時在自家房前屋後的植樹中已經蓄好了的。為了防蟲防腐,采伐後還要沉放在堰塘或水溝裏浸泡一年半載,取出幹過一個夏季,再請木工到家裏製作,又刷上兩三遍桐油後才投入使用,因而使用壽命一般是好幾年。自蓄的材料用不完的,便賣給鄰裏,或作為某種材料交換。到七十年代後期,集鎮上便出現了為數不多的已經木工製作的成型農具,作為一種商品銷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