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是主要耕作工具。犁的構造較為複雜,大概由弓、尾、底、癟耳、貫頭等幾個部件組成。“弓”很重要,弓材大都已由農人蓄好,有的天然成型,可以提供給木工製作;有的還要將生長中初具“雛形”的樹杆或樹枝用繩索等牽引,到成熟後采用;有的還要伐來後趁濕用火在彎處烘烤鍛製成型後才能讓木工製作。
犁有大小兩種。大者又叫鐵犁,主要用於水旱的翻耕。它入土深,讓生長了一年農作物而沉積的土壤翻過“身”來,通過整理耙鬆再作新一年之用;小者又叫滑犁,入土稍淺,將大犁翻耕過的土地再翻耕一次,以求更碎而爛,一般用於水田或土質疏鬆的旱田。拉大犁的牛力量要壯實一些,拉小犁的牛力量可稍薄弱一些。
與犁直接相關的是“耕”,耕是農耕文明中的關鍵詞之一。傳統農耕文明中耕的外延寬泛到幾乎包括了所有的農事耕作活動,是一個既簡單又複雜的係統工程。僅水田從耕到整到播種就得七八道工序。稻麥之類的糧食從種植到除草到治蟲到收割也不知要付出多少艱苦的勞工,收割後從脫離到作為糧食食用又不知要付出多少辛勤的汗水。那首民歌中“粒粒皆辛苦”並無誇張之意。
水是萬物之源。傳統耕作方式遇上風調雨順還可以,要是遇上天旱,得完全靠水車“抽水”。特別是丘陵地區,水源既遠且深。要將遠處深溝或深塘裏的水抽起來灌到田間,有時需要兩到三級返水。如三級返水,首先要在水源與田地之間疏通一條溝渠,再分別在水源處、溝渠中段和尾端(田頭)各架一部水車,由第一部水車將水“抽”到第二部水車溝渠裏,又由第二部水車“抽”到第三部水車溝渠裏,再由第三部水車“抽”到田間。
水車一般有三人梁,四人梁,五人梁,六人梁。需根據抽水的難易程度和用水量需求大小決定使用哪一種。取水越難,水量越大就要五人梁或六人梁。三級返水一般都用六人梁。即六個人共同踏一部水車。這種活很吃力,往往一部車子要兩班人輪換。從樂觀的角度講,三部水車架在同一條溝渠上,每車六個人同時車水,高亢激昂的數槽聲此起彼伏,伴著汩汩的流水聲,那場景蔚為壯觀!這水,悠悠然,灌進了田間,也流進了農人的心頭。
再說“織”。
在那個很少從事商品交換的時代,農民的穿戴極少從街上買。幾乎都是自己動手紡紗織布縫製,是名副其實的“布衣”。床上用品也一樣。所以,這時“織”的內涵和外延遠遠超出了“織”的本意。
織,首先要將自己收的棉花挑到生產隊加工成皮棉。這種加工工具我們那裏俗稱“搞子”,實際上叫軋花機。這種軋花機很簡陋,由人工操作,運行靠腳踩,進花靠手遞,一擔百十來斤的籽棉得半天工夫才能變成皮棉。
要被絮,就得請彈花匠到家裏彈或將皮棉交給彈匠加工。人們的穿戴,包括頭巾和床上的被套、墊單、枕套之類都需要織布。織布首先得將皮棉彈鬆,再像擀麵條一樣,擀成一根一根手指粗細的空心棉條,然後自家紡織。穿在裏麵的褲子褂子和床上墊單枕套等,一般都用原(白)色,穿在外麵的和床上被套等,講究的就在街上買一點染料,染成深藍色。最好的就要數印花布了,那是需要另外染製的。
雖然那時大家都窮,但為了生活,部分家庭都必備簡易的全靠人工操作的紡車和織布機。時間一般安排在秋冬之季和秋冬的晚上。男人幹農活去了,女人就在家裏紡紗織布。所以黃梅戲裏有“你耕田來我織布”的歌詞。
其實,男耕女織是一種抽象分工,在民間,織布這種活,細心的男人也幹。隻有紡紗似乎是女人的“專利”,因為紡紗絕對算得上是一種細活。用一個長期握慣了犁尾巴,握慣了鐵鍬柄鋤頭把而手指頭尖上都長滿了老繭的手,去握一根手指般粗細的棉條,並且要通過紡車紡成纖細而連綿不斷的紗子確有困難。左手拇指與食指中指捏住棉條一邊捋一邊放,稍有不勻,就會紡得粗一截細一截,即使是在中途接手;而搖動紡車也隻需輕輕地均勻地用力,男人使慣了大力氣的右手,怎麼也輕不到這分上。
不過紡織這種活也具有很強的觀賞性。紡紗的時候,眼看著一根根棉條變成一卷一卷的紗子,覺得有些神奇;那紡車發出的輕柔的聲音,像蜜蜂嗡嗡叫著,特別悅耳;坐在織布機上,雙腳有節奏地踏動著“踏板”,雙手拿著梭子,勻稱地在上下張開著的“紗盤”中左右遞來遞去,縱橫交錯,經緯分明,一會兒工夫,一年的收成、汗水以至心血和著一根根紗子成了一片片白布展現在眼前。
耕織之外,還有一種農事,也是讓“天若有情天亦‘惱’”的農事,但這種農事又不能不幹,那就是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和大的水利建設。每到冬季,農民剛剛丟下揚杈掃帚,又要扛起箢箕扁擔鐵鍬開溝挖渠。集體化時代,大年三十才放假,初三四五就要開工。記得我出生的那個村就開挖了九條橫渠。水利工程方麵,偌大的一道荊江大堤的加固工程,偌大一個王家大湖的開墾改造,沒有任何機械操作,完全靠肩挑手提,最先進的就是手推車。遠道的水利工程,農民要像修長城一樣,吃住在堤上,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晚上還得蝸居在潮濕的工棚裏,不知有多少人染上了風濕,患了支氣管炎甚至肺病。就是分田到戶以後的一些年,也仍在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