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袁外公龔大器傳略(1 / 3)

在距離公安縣獅子口東南十來裏路的穀升裏,有一座曆史悠久的寺廟,史載為東晉太和五年(370年)智和尚創建,占地十五畝。其規模僅次於公安二聖寺,年來月往,地以寺名,穀升寺成了方圓幾裏的通稱。唐朝佛教興盛,穀升寺修繕時,相傳由大元帥尉遲恭奉旨兼修,唐太宗李世民親筆為該廟楷書“古穀升寺”四字,僧人將其製成五龍捧珠聖牌鑲嵌於寺門頂上。一九五八年拆毀此廟時尚見中梁上有“尉遲恭兼修”字樣。

出生於公安縣毛家港的智和尚是被人們奉為神靈的佛教大師,又有皇帝禦筆賜字,由此有人預言,出生在這一方土地上的人會沾上聖人的靈氣,必有大福大貴。

一五一四年古曆六月二十七日,一輪紅日從東方地平線上噴薄而出。此刻,穀升寺附近的龔家灣龔如鑾家傳出了初生嬰兒的啼哭聲。這哭聲清脆響亮,迅速穿過龔家灣原野,穿過古穀升寺上空,打破了清晨的寂靜。接著,又是久久不息的鞭炮聲。日出而作的人們提前出行,三三兩兩地議論開來:這伢兒的哭聲好響勒!還是一個兒子哩!這伢兒將來是有大出息的!龔家要出貴人了呢!

據龔氏族人口傳,龔家先祖原為江西豫章,為避戰亂和水災,舉家遷徙來到這裏。但從龔大器為他創修的《龔氏族譜》所作序言中得知,龔氏從一世到三世都居住在公安縣牛頭村。一三五一年,江西宜春和尚彭瑩玉再次發動起義(首次為一三三八年,與周子旺起義失敗),以紅巾為號,稱為紅巾軍,攻下了沔陽、鍾祥、江陵、武昌、江西宜春,為躲避兵禍,三世祖遷居到澧陽楚江村。一三六七年,朱元璋即將稱帝,全家又回到了公安,在穀升裏買了田地,建了居所。

在男尊女卑的社會,家庭誕生男孩,加之哭聲又不同凡響,無疑是家裏的掌上明珠,連怎麼叫喚也十分謹慎,就用“毛毛”的乳名叫喚著。

孩子周歲了,中國古來有“抓周”的習俗。這天,鄉裏鄉親都來為這孩子賀周歲。家人先在一個簸箕裏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玩具,還有毛筆、紅色木製官印模之類,然後讓孩子坐在其中,讓他任意去抓,看他最先抓到什麼,以預測孩子未來的喜好和成就。巧的是這孩子什麼玩具都沒抓,一手抓起了一支毛筆,一手抓起了一方印模。圍觀的親友鄰裏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說這孩子將來一定有大官當。

抓了周還要給孩子取名字。取名字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一門學問,稱為姓名學,是很有講究的。現在一般占卜者或算命先生隻知道用多少筆畫吉利,其實還必須根據孩子的“八字”,即年、月、日、時和“五行”(金、木、水、火、土)中多了什麼或少了什麼,再配以相應的筆畫才是。為此,龔家專門請來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經過一番掐指推算後,便按龔家已有派行給出了一個十分響亮的名字——大器,共四十一畫。這名字預示著孩子的美好前途,家人一聽,皆大歡喜。

古代男子成年(二十歲)時要行加冠的禮儀,即結發而冠,冠後根據本名涵義另立別名,稱為“字”。有為人父之道,朋友等不能再直呼其名而叫其“字”。如諸葛亮名亮字孔明,明與亮關聯,有自謙之意:亮隻有一孔之明。大器“字”“容卿”,表明“大器”可“容卿”。後又有“號”。“號”是一種美稱或別稱。有的是在結婚升號匾時地方名士給取的,也有後來自己根據所處、所為、所向、所好等取的。如陶淵明號“五柳先生”,即因“宅邊有五棵柳樹,因以為號焉”。或許因為大器父母特別喜歡春天,就將大器號為春所。

龔家在穀升寺世代耕種,到大器才帶著先輩的厚望開始讀書。他自小聰明伶俐,勤於攻讀,秀才考試名列前茅。此後一邊教習蒙童(包括自己的兒子和外孫),一邊讀史習經,準備應舉考試。也許是命運的捉弄抑或是人生原本就不可能一帆風順,在考舉人的過程中屢屢失敗,考了二十多年,直到四十一歲(嘉靖乙卯,1555年)才中舉。考進士倒很順利,中舉後的第二年就一舉考中,正所謂大器晚成。

大器生性胸懷豁達大度,從不把怨氣表露出來。大凡人的氣度和苦樂觀對於人的一生至關重要。大器外孫袁中道曾在一次會試中就應試過一篇題為《聖人之喜怒不係於心論》的文章。

那個時代,農家僅靠刀耕火種是很難走出貧困的。大器讀書時,家裏仍然付不起學費,居住的房屋狹窄簡陋。就連修了族譜也因“貧而無資,未能梓刻”。對於如此窘境,大器毫不在意。甚至絕糧斷炊之時,他也安然自樂,還時不時即興說出一些出人意料而又一語中的的笑話來讓人笑得前仰後合。有時遇上橫蠻不講理的人胡攪蠻纏,一般人難以忍受,他卻處之泰然,過後旋即忘掉,不再去想它。

多次考舉人時,參加考試的很多人都急著先去看榜後就匆匆回家了,隻有他總是等到最後去看榜。盡管一再落榜,他還要慢慢悠悠地去觀看那些中榜之人的宴請,然後買上一摞賢書才收拾行裝回家。那些落榜之人像失魂落魄一般,躲避起來一時不願見人,而大器卻每次都與那些中榜的人一樣高興。

後來,袁中道在《家報》中景仰地稱頌其外公“性舒緩,善詼諧”,看來是再貼切不過了。

過了不惑之年且兒女成行後才中舉,這對一般人可能不會再有他圖,可大器卻並沒有滿足,立意再考進士。就在他赴京趕考途中,同坐一輛官車去的舉子們故意以輕侮的口氣勸他:“你都這大年紀了,謀個小官就足夠了,何必還同我們年輕人一起去拚個進士呢?”聽到這些話,大器隻是付之一笑,不去理會,毅然決然赴京會試。

有誌者,事竟成。大器終成“大器”,如願以償,一舉中了進士。這是科舉社會步入更高官階的必經之途,於是大器從此青雲直上,一帆風順,龔家也開始興旺發達起來。

大器先生先被授予刑部主事,繼而任廣西、江西、浙江、南京布政使副官或按察使副官。“戊寅(1578年),方伯(明清稱布政使皆曰方伯。筆者注)公以大參備兵通、泰,尋由河工超遷河南右轄(即右布政使)。未幾,轉左(即左布政使)。”(袁宗道《外大母趙太夫人行狀》)

布政使一職,是明朝設置的,起先為一省行政長官。宣德後因軍事需要,增設總督、巡撫等官,權位比布政使高。(《明史》上說:“正統間猶然,自後無之。”實延續到清朝:“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省各一人。從二品。”《清史·官職三》)《河南通誌》卷十四職官誌記載,龔大器是萬曆年間第十三任左布政使(亦稱“左轄”),隻是沒有簡曆方麵的文字介紹。

從中進士為官到七十多歲致政歸裏,大器先生度過了三十多年宦海生涯。其間,他禮待上司,善待百姓,處處平易近人,每到一個地方,總是深入民間調查研究,三思而後行,從不苛求於人,所以,人們都稱他為“龔佛”。而且一向節儉,所得俸祿,在經營自己的產業外,便用來接濟族人。

告老還鄉後,大器先生居住在縣城梅園石浦河畔長春台。每逢節日親友聚會,他都要頭插玉簪,身著錦繡長袍,光彩奪目,鄉鄰都以他為榮。

地方誌載,大器先生回家鄉養老期間,在邑內建有兩座橋梁。一座叫和尚橋。此橋原為明朝洪熙初年僧人智昶所建,高峻宏闊,萬曆年間坍塌。“方伯龔公同夫人趙氏、子鴻臚仲純等修之”。仍在橋南建有關帝廟,後人又稱為“紫微橋”。一座叫永生橋,在大關廟以東,舊時還立有桑梓頌德碑。

此間,他仍有一身正氣,時刻關心民間疾苦。如聽說地方行政中有不利百姓的事,就會立馬告誡縣令予以糾正,而且言辭激切,縣令也很尊重他的意見。當時民風不純,時有流氓地痞悍匪出沒,而有些掛冠回鄉的官員又在百姓中耀武揚威,吆五喝六,稱王稱霸,老百姓將這些官員與悍匪之流視為同類,不恥他們,而唯獨對大器先生十分恭敬。

身為進士的大器先生,能詩善文,一生寫有大量詩文,但大都毀於吳三桂兵火,我們現在所能查閱到的隻是一鱗半爪。

在廣西任職期間,他曾遊覽柳州郊區古人稱之為“洞天之絕勝”的真仙洞八景,每景賦詩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