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下的這個人物,名不見經傳。但隻要你一聽到有關他在種柑橘方麵的那些事,或者到他所居住的地方聽到這裏的人們對他的交口稱讚,即使是一個普通寫作愛好者,都會產生一種寫作衝動。
他叫楊明義,現在是公安縣卷橋水庫管理處的一名退休幹部。
我知道這個人,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後。我的一個從湖南省衛生廳回鄉勞動改造的大右派朋友陳小影,他在恢複工作前後,隻要有見麵的機會,總是要和我談起楊明義,而且稱楊是卷橋的柑橘之父。
所以這個人的名字對我來說,簡直如雷貫耳。我也曾多少次躍躍欲試去寫這個人,但未能落筆。後來,我知道陳小影先生寫的一篇題為《卷橋》的文章中提到過楊明義先生,二○○九年,我在主編《公安印象》一書(已由大眾文藝出版社出版)時,便通過幾個途徑找到了已故陳先生的這篇文章並將其入編,算是了卻了一番心願,但仍覺得不夠。
今年二月的一天上午,我在卷橋村支書劉經明同誌的陪同下,來到了卷橋水庫曬金台橘園,隻見一群果農正在為柑橘樹修剪贅枝。他們一手捏著枝剪,一手拿著小鋸子,細枝則剪,粗枝則鋸,高則攀枝而剪,低則俯身而鋸。哪些該剪該鋸,哪些該蓄該留,他們不假思索,得心應手,鋸剪自如,手到枝斷,那嫻熟程度真像庖丁解牛。蔥蘢的柑橘樹掩映著他們的身體,春日的陽光塗抹在他們的臉龐上,和煦的春風搖曳著柑橘樹枝葉,此刻,我仿佛覺得這些心靈手巧的果農比他們的實際年齡年輕了許多。看到這種情景,我想不必問他們這些柑橘樹枝繁葉茂,憑什麼剪這枝鋸那枝而又保留這枝那枝了,便迫不及待地問及這裏的柑橘產量。他們以那種純樸的冷幽默俏皮地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一九九六年金秋的一天,正是橙黃橘熟時。華中農業大學某教授(柑橘專家)聽說卷橋柑橘的畝平產量達一萬二千斤,慕名到卷橋調研,這位柑橘專家怎麼也不相信,甚至認為是“天方夜譚”:“我們的教科書上設定的最高產量都隻有七八千斤。”“那你們的教科書要改了!”果農們脫口而出回應道,現場發出一陣恬淡的笑聲。管理處領導馬上出示了近日各家各戶所交給水庫管理處的柑橘記賬本(那時由管理處統收統銷)。這位柑橘專家直愣愣地看著賬本,半晌說不出話來。一位果農接上來自豪地說:“現在,我們這裏人人都是柑橘專家。”又一果農特別補充道:“不過,培養我們這些專家的專家還是我們的楊處長(即楊明義)。”教授更加尷尬了。聽了這個故事,我感到楊明義先生不僅是卷橋柑橘之父,更是當之無愧的改寫柑橘產量高校教科書的人。
楊明義出生於仙桃,一九六一年畢業於湖北林校,在校期間成績優異,畢業時學校有意讓他留校任教,他以“還是讓我到基層中去實踐的理由”謝絕了。他來到了荊州公安,美好的江南風光讓他感到神清氣爽。他先到林業局林科所見習一年,第二年調到卷橋林場。(此時這裏正在修建水庫,林場屬地方國營,至於統稱為卷橋水庫,那是一九七二年水庫竣工後,與林場合並後的事。)楊明義這時的身份是護林員。一年裏,楊明義看到了這裏微酸性的土壤性質,感受到了這裏不溫不火的氣候,認為最適宜柑橘樹和鬆柏樹、杉樹等果木生長。作為一名二十剛出頭的青年,他熱血沸騰,立誌將所學的專業知識轉化為生產力,於是向場裏提出建議,不料被場裏的“十六字方針”(封山育林,見樹就蓄,刀下留情,鋤下留根)給“槍斃”了。他沒有氣餒,他有的是時間,有的是精力,他要蓄勢待發。一九六六年冬,也就是“文革”開始的第一年,原場長“靠邊站”了,初生牛犢不怕虎,楊明義便在林場門前開挖了一片荒山,伐掉了次生林,小試牛刀,進行培植柑橘的試驗(其中柑橘兩畝,當然還有杉樹和楠竹),從湖南石門縣園藝場購買了柑橘苗子。試驗一舉獲得成功,楊明義打心眼兒裏高興。
一九六八年的春天到了,這是種植柑橘的好季節,楊明義心裏直癢癢,試圖借鑒試驗田的經驗,擴大柑橘麵積。他在曬金台上辟出十五畝山地,借到縣林業局開會的機會向局裏借了錢,到宜昌購買了三千根柑橘苗子乘船運到縣城鬥湖堤後,再向林業局借了一輛板車拖回卷橋林場栽到了山地上。那時,從縣城鬥湖堤到卷橋,要經過黑狗壋、港關、汪家汊三條河,而這三條河都沒有橋梁,隻有渡船。不要說有百餘裏路程,僅這三個渡口,三千棵柑橘苗要下坡上船,上坡上路,所要耗費的精力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技術方麵,他一方麵請華農大的柑橘教授到實地講課,一方麵組織部分果農到湖南石門縣園藝場學習柑橘嫁接技術。回來後發動全體果農自己培育柑橘苗子,由外出學習過的果農傳授技術,一傳十,十傳百,直至這裏的果農都掌握了這門技術。培育出的柑橘苗優先滿足本場本地外,外銷到鄰近的澧縣、津市、鬆滋、石首、江陵、仙桃、監利。最多的年份銷售到四百萬株。一九七三年,他將曬金台四百多畝山地全部種上了柑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