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根雕,木雕也一樣。
這樣的認識讓人想起著名畫家黃賓虹對“江山如畫”的詮釋:江山如畫是說江山本不如畫,畫要比江山更美。也讓人想起藝術源於生活又必須高於生活的道理。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
對傳統觀念的改變和顛覆,給趙中平作品的藝術性帶來了質的飛躍,這才是趙中平多次參加國家級、省級大型展覽最大的收獲!
作為一個文學愛好者,明代公安派文學代表人物“三袁”自然占據著趙中平的心靈。他將三袁兄弟的形象用木雕展現出來。
一個不太規整的圓形基座上(沿用木材大致原形),三袁兄弟麵帶微笑地站在上麵。宗道站在中間,右臂曲至胸前,手拿一本翻卷著的書,左手抬起,食指指向前方,似乎在談論著什麼;立於右側的宏道左手也拿著一本翻卷著的書伸到眼前,側身回應著宗道;聰慧而又愛玩的中道立於左側,向右扭過頭部,略微俯視,右手抬向胸前,右腿稍作彎曲狀,右腳邁成一個斜八字步,似聽非聽,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樣。三人各具神態又互為照應。在他們的身後,高出人頭的是繁茂而遒勁挺拔的鬆枝,向上,向四周伸展著。雖然看不見樹幹,但在三人灑脫的長袍後麵,似乎分明有著一株蒼勁的樹幹拔地而起。
從寫實角度講,宏道在公安建有柳浪湖別墅,並在此薈集文人雅士讀書吟詩,參禪悟道,悠遊閑居六年之久,因此“柳浪含煙”成為“公安古八景”之一。按說,三袁“背景”應用柳樹,而趙中平虛實相生,以鬆樹為背景,寓意三袁所倡導的“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文學精神萬古長青。可謂別出心裁!
《韓非子·十過篇》中說:虞舜之世“折山木而材之,削鋸修之跡,流漆墨其上,輸之於宮……”過去,趙中平與其他根藝之人一樣,大多采用樟木、黃楊木、紫檀木等為主要材料。經一位畫家朋友介紹,一位在武漢興辦城市園林公司的公安籍老板慕名找到趙中平,對他的作品非常看好,便專門請他為其雕刻,有多少,接收多少,材料由這位老板提供。這位老板是半個行家也是一個有心人。他在海南地區發現了十分稀罕的陰沉木。這種陰沉木是那些原本結實的樹木被深埋地下或淹在水底,不知浸泡了多少年,像孫悟空在煉丹爐中煉過,被五行山壓過成了金剛之軀一樣,質地堅如磐石,形態各異且具人物及飛禽走獸雛形;顏色多如咖啡,也有橙黃,深沉古樸。雕刻成作品後,無須“流漆墨其上”,隻要塗上少許蠟光便顯得瑩潤剔透,圓滑雅致,完全可以“天然去雕飾”。但材料原形粗大,長則兩三米,直徑大則五六十公分,像個龐然大物,用傳統工具一釘一錘一刀一鑿地雕刻,如何奈何得了?費時費工,效率低下。特別是鑿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趙中平是一個很善於動腦筋的人。
他想到必須改進工具。經過五次三番實驗,他將泥瓦工使用的平口電鏟改為圓口電鏟,用於木材雕刻的初始造型(精工之處尚須傳統工具),使用起來得心應手,省時省工,事半功倍。原來一幅作品需要一個多月時間,而且耗去大量體力,現在一個星期就可以完成一幅作品,體力消耗也減輕了許多。談到這裏,趙先生不乏得意地說:“這種半現代化的雕刻工具,應該算是我的發明!”
新型材料的使用擴大了審美視野,現代化雕刻工具的產生,讓趙中平工作起來神清氣爽。精神上的愉悅又讓他不斷地突發奇想,不斷地產生創作的欲望和靈感。
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少壯即有“大鵬”之誌,“心雄萬夫”,有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理想,但屢遭挫折,待鬢斑發白之年仍壯誌未酬,這時寫了一首《秋浦歌》:“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不知明鏡裏,何處得秋霜。”趙中平取其詩首句為李白造像,身高一米有餘,借用李白極其誇張的手法,讓那頭上三千丈白發占去作品的三分之一;那憂傷憔悴的麵孔,那長袍裹著的拘謹的姿態,既揭示了全詩的深刻內涵,又刻畫了詩人終身不得誌而鬱鬱寡歡的痛楚內心,高度概括出李白暮年時的惆悵形象。
一顆圓滾光亮的卵石可能很搶眼但不一定具有美的內涵,而一塊嶙峋的怪石卻能讓人感覺出一種美感;皇帝的玉璽可能很規整但不一定很美,自古以來的藝術用印被製印者有意將整齊的邊沿敲得“缺牙露齒”,蓋在紙上反而讓人們覺得很美,這便是一種殘缺的美。殘缺的美又引申出“以醜為美”、“醜到極點便是美到極點”的美學觀念。書畫大師傅山論書有雲:“寧拙毋巧,寧醜毋媚。”木雕、根雕也是一種殘缺藝術,趙中平深諳此理,他充分利用殘缺的材料,精心地創作出大量精美的藝術作品。
他的《秋聲賦》就是由一具殘缺不堪的橙黃色陰沉木雕刻而成的。作品造型成橫式,左低右高,呈黃金分割狀;再在半山腰從左至右架起一根由粗到細的枯藤,左角九十度,下麵用透刀鏤出一個不方不正的空洞;殘缺的右下部也鏤成一個邊沿破敗的空洞;一隻孤零零的鳥緊緊地閉著嘴巴,無精打采地站在枯藤偏右處。
看得出,這是趙中平借用了宋人歐陽修的美文《秋聲賦》標題。但歐陽修筆下的《秋聲賦》是通過“栗冽”而“砭人肌骨”的秋夜風聲來反映秋天的蕭瑟幽森的氣象的,沒有鳥聲;趙中平刀下的《秋聲賦》,在渾黃而寂寥的荒山禿嶺上,連樹木花草都被肅殺的秋風給刮得一幹二淨了,隻有一根衰老的枯藤和一隻沒有生氣的鳥,而這隻鳥孤寂得已不願張嘴。正是這隻無聲的鳥傳遞了“秋聲”,也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境,給寂寥的秋天平添了幾分淒涼,從而表現出難以“言狀”的悲秋景象。真是畫龍點睛!這種手法,似乎比歐陽修更勝一籌。
還有一幅作品,趙中平先生未及作最終命題,但形神兼備,極富審美情趣,十分引人注目。一雙俊男靚女情深意篤,緊緊地依偎在一件外套之中,筆挺挺地站立著,陰陽凹凸的刀痕鑿韻線條曲直有度,使外套顯得格外高檔華麗;寬博張揚的外套帽子戴在兩人臉貼著臉仰麵的頭部,剛剛露出兩人甜蜜而幸福的笑臉和性感的前頸及稍下部位,胸脯隆得很高。男左,女右。率真,樸實,活脫脫一對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戀人,在深情地演唱著港台明星曾經演唱的那首風靡一時的流行歌曲:“啊,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風吹,付出的愛收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