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斬首之謎(3 / 3)

“小夏,你沒事吧。”總是後知後覺、慢人半拍的杜文薑警員悻悻地把羅半夏拉到自己那一邊,開始用嘮叨式的關心來彌補剛才的失誤。

羅半夏一邊說著“我沒事”,一邊悄悄瞥向那個男人。然而,剛才的小事故似乎並未在茂威汀的心頭留下任何痕跡,他仍是趴在欄杆上,把上半身探出去,仔細地觀察著。

“怎麼了?”對於茂威汀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無比熟悉的她,知道對方這是又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這兒……有被什麼東西撞擊過的痕跡。”茂威汀指著欄杆的外側說道,“有兩處撞痕,相距約兩米。”

羅半夏走過去,探出身子仔細地查看著欄杆的外側,果然在那鏽跡斑斑的金屬管上麵發現了被什麼東西撞擊過後留下的凹痕。

“這兒是朝向上遊的欄杆……”羅半夏琢磨道,“可是,葉立輝是跪在朝向下遊那一側的欄杆旁邊被殺的。”

“唉,這座橋本身已經這麼破了,有一些撞痕之類的也不稀奇。”杜文薑說道,“垃圾場效應聽說過吧?一個幹淨的地方,隻要有人扔了垃圾,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去扔垃圾。同理,這橋已經破損嚴重,一些小孩或者遊手好閑之輩也會故意來搞一些破壞,不值得深究!”

“不,小文。這非常可疑!”羅半夏抬起右手做了個阻止的手勢,“這或許可以解釋葉立輝是如何被殺的了。”

飛船猜想

夜幕降臨,悶熱的暑氣並未散去,反而從江麵蒸騰而上,包裹在人裸露的皮膚上,有種黏稠憋悶之感。按照刑偵大隊羅半夏副隊長的指示,朱建良警員把涉案的兩名孩子、陳元棟、尤麗,以及煙火燃放師安博凡帶到了桑莫大橋的邊上。

藹藹暮色中,羅半夏穿著一襲淺綠色紗裙,身姿嫋嫋地站在大橋的欄杆旁,不知情人士恐怕會以為這是在拍攝三流言情劇。美女警官費力地仰頭望著天空,神情看上去十分專注,仿佛在等待著什麼的到來。

突然,從遠處的空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馬達聲,“嗡嗡”地向大橋這邊逼近。羅半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像一尊石膏像凝固在橋麵上。借著兩岸昏暗的路燈,一個類似飛機造型的小型飛行器在黑夜中顯出了它的輪廓。

“無人機?”陳元棟疑惑地提問道。

但是,在橋畔觀看的人們都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個越飛越近的飛行器,沒有人抽空來理會他的問題。

——飛行器距離大橋還有五十米,可以看出飛行器下方有兩根支架樣的東西,而支架之間仿佛還擱著一塊薄片,薄片的下麵吊著一個可笑的籃子。

——飛行器距離大橋還有二十米,可以看出飛行器正在費力地調整角度,以便對準橋上站立著的羅半夏警官的高度。

——飛行器加速往羅半夏的頭頸部衝刺而去。

“嗖——”幾乎是在一瞬間,羅半夏的頭顱被飛行器下方的薄片切割下來,緊接著,飛行器靈巧地向上飄飛,那顆頭顱便穩穩地掉進了下方那個小籃子裏。

“啊!”尤麗發出了驚呼之聲,立刻俯身掩住了兩個孩子的眼睛。

而那個得了手的飛行器則掉轉方向,“嗡嗡”地向人群所在的位置飛來。

“幹,幹什麼?”陳元棟慌張地後退道,“這東西要殺人啊!”

“放心吧,陳元棟!它不會殺你的。”羅半夏清亮爽朗的聲音從人群背後傳來。

穿著警服的美女警官颯爽地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而那個奇怪的飛行器也穩穩地落在了橋麵上。那是一架被改裝過的小型無人機,機翼下方安裝了兩根鋼製的支架,中間架著一片薄薄的刀刃,下麵還掛著一個編織籃。

“那,剛才那個被斬首的人是……”尤麗驚恐而疑惑地問道。

“隻是個塑料的人形模特。”杜文薑步伐輕快地走過去,從無人機的籃子裏拿出那個被砍下的頭顱,在空氣中晃了晃,“瞧,沒有傷口,沒有流血。”

“你們耍人玩呢?”安博凡有點不高興地嘟囔道,“弄個模特兒被斬首的場景讓我們看,是想把人的心髒病嚇出來啊!”

羅半夏雙手環抱在胸前,目光淩厲地望著那幾個人,笑道:“不是耍你們,隻是為了試驗這種斬首方法的可行性而已。”

“你是說,凶手也是用這種無人機將葉立輝……”尤麗語噎,用手捂住了嘴。

“不錯。其實,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兩個孩子關於外星飛船的目擊證詞,被我們認為過於荒誕,誰都沒有當真。”羅半夏說道,“然而,其實他們所描述的恰恰就是真實的情況:一架無人機飛馳而來,切下葉立輝的頭顱帶走了。”

“你們看,這個欄杆上有被什麼東西撞擊過的痕跡——這應該是凶手為了使用這種手法,事先進行了反複練習而留下的痕跡。”羅半夏進一步解釋道,“而且,利用無人機,這個頭顱就真正成了會飛的首級,在一個小時之內便可以順利到達H市北幹山腳下。”

“天哪!這怎麼可能呢?”尤麗喃喃道,“誰會做出這麼殘忍可怕的事情?”

“要回答‘誰會’這個問題,就必須先回答‘誰能’的問題。”羅半夏說道,“首先,使用無人機去切割葉立輝的頭顱是一項精細的工作,絕不可能通過自動控製程序,而必須要人親自在現場通過無線電遙控設備進行手動操作。”

“沒錯,剛才這出精彩的斬首好戲,正是出自電玩高端玩家——本人之手啦!”杜文薑搖了搖手中的一個遙控器,得意道。

“其次,凶手要操縱無人機接近目標,就必須在能夠看得清目標的情況之下,也就是凶手所處的位置,視野必須好。”羅半夏又說道。

“最後,無人機飛行過程中有‘嗡嗡’的聲響,可能引起被害人或附近路人的懷疑。所以,凶手必須借助煙花盛放之時的巨響,來掩人耳目。”羅半夏的眸子在黑沉沉的夜幕下閃出淩厲的光,“換句話說,凶手完全了解煙花燃放的時間和安排。”

說到這裏,在場的人心中似乎都已經有了答案。陳元棟直起脖子,大聲地嚷道:“符合這幾個條件的人,就隻有昨天晚上在山上放煙花的安博凡了。”

原本已經額頭冒汗的安博凡,聽到這一聲指控,兩條腿微微地顫了一下,說:“不,不要胡說!我沒有!我沒有殺人!我跟葉立輝無冤無仇,何苦要殺他?”

“抱歉,安博凡,我們剛查到,半年前你跟葉立輝借了十萬塊錢。”朱建良警員舉著自己標誌性的小本子說道,“但最近,葉立輝多次跟你討要這筆欠款,你卻根本償還不了。有這回事吧?”

安博凡的眉宇間焦灼著一股煩躁之氣:“那算個什麼事兒?這年頭,還會有人為了十萬塊錢去殺人嗎?”

“安博凡,你別再逞強了。我們從你家裏搜出了大量電玩遊戲和模擬設備,你應該算是這方麵的‘專家’了。”杜文薑仿佛提著一把長刀,往他肋條裏又捅了一下。

“哼,難道單憑我喜歡電玩,你們就可以定我的罪了?”安博凡的怒氣從眉心勃發而出,“退一萬步講,你們可以證明葉立輝真的是被這種無人機設備殺害的嗎?”

陳子昂和尤樂樂兩個小朋友一直崇拜地仰頭望著羅半夏,像看電視一樣看著她滔滔不絕地分析案情。此時,羅半夏突然走到兩個孩子的麵前,努力顯得親切地摸了摸他們的腦袋,說道:“小朋友,你們倆說說看,那天晚上你們看到的外星飛船,是不是跟這架飛機有點相似?或許造型不完全一樣,但應該是同一類會飛的東西,對不對?”

對於這兩個證人,羅半夏既充滿期待又有點兒擔憂。兩個孩子究竟能不能理解“同一類”的概念,究竟能不能做出正確的表述——成敗在此一舉了。

“不是啊!我沒有看到這種飛機。”陳子昂很快地揚起笑臉,卻說出了毫不留情的話語,“我們看到的是飛船,大飛船!”

“是呀,是那種能把天都遮起來的大飛船!”尤樂樂也像個花骨朵一樣地笑了起來。

羅半夏喪氣地直起身體,有些尷尬地說道:“小孩子的語言表達能力還比較差,他們的證詞也沒有什麼說服力。總而言之,我們肯定會找到你用來行凶的飛行器的。”

“別白費工夫了。”

清冷的月光灑在桑溟江麵上,如被掰碎了的銀子,斑斑駁駁,泛出寂寞而虛無的光澤。羅半夏在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之後,愣了半晌,終於反應了一句:“什麼?”

“你們在這裏折騰半天,完全走上了一條歧路。”茂威汀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隨意地撿起地上那架無人機,大搖大擺地往橋中央的那個人形模特走去。“剛才這個實驗,雖然頗費了你們一番工夫,但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怎麼可能?我們的實驗明明成功了!”杜文薑的眸子裏又燃起熊熊火焰。無論如何,至少有一次,他要當著羅半夏的麵,把這個男人的氣焰狠狠地打壓下去。

茂威汀從那架小型的無人機上麵拔下那片薄刀片,然後指著那個人形模特,笑道:“你們剛才斬下的是一個塑料人偶的頭顱,但真實的人體頭頸有肌肉和脊柱支撐,豈是這薄薄的一片刀刃就能切斷的?而這架飛機如此之小,恐怕帶動刀片、籃子這些東西就已經很吃力了。一個成年男人的頭顱差不多有五到八斤重,這架小飛機真能把頭顱送到H市去嗎?”

凶器的本相

“對啊,這位先生說得太對了。”受到茂威汀的鼓舞,安博凡的理智又重新回到了大腦,“還有一點,要精準操縱一架無人機去實施襲擊,那必須是在距離近到能看到目標的情況下。而我昨晚明明在山上,俯瞰大橋的視野再好,看到的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人影,怎麼可能實現如此精確的操作呢?”

“哇,這個叔叔好帥!”尤樂樂一臉崇拜地看著茂威汀,“他說的話好像很有道理耶。”

“哪有?姐姐是警察,警察說的話才是對的。”陳子昂與小妹妹爭辯道。

羅半夏訥訥地後退了半步,終於不甘心地問出了那句話:“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茂威汀從橋中央返回,步履堅毅地朝她走來,一步一步,越來越靠近。無論他們之間相隔多遠,他似乎一直都像現在這樣,不斷地靠近,最終迫使她不得不仰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

“這個案子符合美學原則,簡單、粗暴、離奇。”茂威汀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細長的眼睛彎成恰到好處的弧度,“表麵上看有很多的謎團,比如廣義的密室、瞬間消失的凶手和凶器、會飛的頭顱帶來的時刻表詭計……但深究起來,所有的謎團歸根結底隻有一個——外星飛船。”

“哇,叔叔太聰明了!他相信我們的話耶!”尤樂樂再次發出了讚美。

茂威汀一邊微笑著,一邊走到了小女孩的麵前,用一種極具蠱惑力的笑容說道:“小妹妹,我當然相信你們的話,因為你們的話才是破解這個案子唯一的鑰匙。”

“少在那裏裝蒜了!麻稈先生,小孩子的話那麼誇張無稽,哪裏能破案了?”杜文薑不甘心地反駁道。

茂威汀輕輕摸了摸尤樂樂的腦袋,站起身來,對著杜文薑笑道:“孩子們的話裏全都是信息,芋頭警官你聽不出嗎?他們說,葉立輝自己聲稱‘在等外星人的飛船把他帶走’;他們又說,那飛船可大可大,把天都罩住了;他們還說,這是煙花大會剛開始沒多久的事……”

“那飛船……到底是個什麼鬼玩意?”杜文薑負氣地嚷道。

“你想象不出那飛船的模樣,是因為你沒有站到孩子們的視角去看問題。”茂威汀蹲下身體,盡量跟陳子昂保持一樣的高度,“這兩個孩子都不到五歲,身高也不滿一米三。而你們看,這大橋兩邊欄杆的高度差不多也是一米三。我們可以想象一下,他們看到的飛船或許隻是一塊巨大的鋼板,擦著欄杆平行移動,覆蓋住整個橋麵的上空。所以在他們看來,飛船飛過來的時候,把天都罩住了。”

“嗯嗯,就是這樣的。”茂威汀的話令孩子們產生了強烈的認同感,陳子昂雖然還迷戀著羅半夏,但內心的天平已漸漸傾斜。

“當時蹲在欄杆旁的葉立輝,腦袋就伸在欄杆之外。假設有一塊邊緣被打磨鋒利的鋼板快速地移動擦過欄杆,是不是就可以將他的頭顱完整地切割下來呢?”茂威汀繼續描述著一副匪夷所思的畫麵。“這就是法醫口中的那把巨型‘屠刀’!”

“屠刀……”

眾人仿佛被夜風噎住了咽喉,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鋼板?哪兒來的鋼板?”陳元棟終於忍不住問道,“這得什麼樣的人,才可以把一塊那麼巨大的鋼板抬到橋上麵啊?”

茂威汀冷峻的眸子裏浮動著異樣的光芒,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移動鋼板的自然不可能是人。你們忘了嗎?葉立輝昨天中午曾經試圖說服尤麗跟著他走,而他對孩子們說的則是飛船會來接他走。這句玩笑話裏,其實蘊藏了一個簡單的事實——會有人來接他走。但他沒有想到,信口開河的‘飛船’竟然成真了,最後帶走他性命的正是一艘船。”

“船?”羅半夏努力地想要跟上這男人的思路。

“不錯,隻要在船倉頂部用鋼筋搭好一個‘匚’形的支架,在中間架上一塊鋼板,就可以改裝成一艘神秘的殺人飛船了。”茂威汀毫不遲疑地說道,“這座橋高大約五米,再加上欄杆的高度,凶手的鋼板支架隻需要超過六米三,就可以將露出在欄杆外麵的物體全部斬斷。”

人們幾乎無法掩飾臉上的震驚。男人口中描繪的離奇詭異的殺人場景,簡直就像天方夜譚,卻又合情合理。

“凶手早已料到,桑莫大橋是一座危橋,葉立輝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自己,多半會跪蹲著,把頭部伸出在欄杆外麵張望。”茂威汀繼續說道,“所以……”

“所以正好可以斬首。”羅半夏不甘心卻又不得不服氣道。

茂威汀的目光深深地紮進羅半夏的眼眸,語氣帶著半分譏諷半分挑釁:“這欄杆上被撞擊的痕跡,並不是什麼無人機的練習,而是船隻快速駛向大橋的時候,那個殺人支架撞在欄杆上的痕跡。嗯,這對於凶手駕駛船隻的技術要求非常之高,既要足夠快,能夠給予鋼板加速度,又要在短時間內把船刹住,不至於造成橋毀人亡。”

後麵的事情,羅半夏已經能夠大致想象出來了:那艘船在切斷葉立輝的頭顱之後,便向後退去——這在孩子們眼中就是飛船飛走了。凶手從鋼板上取下那個被切斷的頭顱,然後快速地拆掉支架,再次順流而下,把頭顱送往H市。

“所以,凶手就是……在煙花大會開始之時,駕著小拖船駛過桑莫大橋的那個船主劉解放?!”羅半夏終於想起來,“不錯,他是說昨天晚上運送一船鋼板去H市,而且他的船裏也放著幾根鋼筋。那艘小拖船順流而下,完全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內到達H市。”

“可是,我有點不明白。”朱建良警員有些靦腆地問道,“劉解放為什麼要將頭顱扔到H市的北幹山腳下呢?為什麼不幹脆扔進桑溟江裏麵一了百了?難道他是為了故意給我們製造一個時刻表詭計嗎?”

“不。他的初衷,一方麵是想讓警方以為凶手逃往了H市,增加案件的迷惑性;另一方麵也是希望警方能在幾天後發現頭顱,並確認死者的身份。”茂威汀輕輕地一瞥,回道。

“確認身份?為什麼?”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凶手想要昭告天下,葉立輝確已死亡。”茂威汀眼底湧動著深沉的暗流,“隻不過,他的運氣不太好。沒想到扔在那麼隱蔽的草叢裏的頭顱,竟然立刻就被看煙花的學生發現了。這才陰差陽錯地成了一個神秘的時刻表詭計!”

羅半夏的胃部有明顯的灼燒感,好像一碗酸爽的湯汁用小火慢慢地煎熬著。很顯然,這次的凶手劉解放是NAA派來殺掉葉立輝滅口的。

昨天早上,在羅半夏和杜文薑造訪之後,葉立輝便向NAA彙報了情況。NAA當即向葉立輝許諾,晚上煙花大會開始的時候,會派直升飛機來接他,讓他在桑莫大橋上等待。於是,葉立輝頂著大中午的日頭急匆匆地去找尤麗,請求她跟自己逃走,還向煙火師安博凡詢問了煙花大會開始的時間,但這一切早就在NAA的算計之中。

“好了,下麵該你們警察出動了。”茂威汀輕蔑一笑,“去抓凶手吧。雖然很可能你們已經抓不到他了。”

尾聲

午夜十二點,一輪明月孤零零地懸在半空,映照著這座已瀕臨風燭殘年的桑莫大橋。在橋岸邊,立著一個身段曼妙的女子,柔紗的裙裾在晚風中微微飄揚,如同鬼魅的暗影。

“你來了?”女子微微露齒,在漆黑的夜中劃出一個明豔而涼薄的笑。

頎長而冷峻的身影微微向前一步,聲音低沉而緩慢,卻透著陰鷙的寒意:“果然是你。我早該想到,尤樂樂說‘媽媽就要跟爸爸結婚了’,那個‘爸爸’正是指你的前夫劉解放。”

尤麗瘦弱的身形在暮色裏抖了抖,笑道:“斯沃德,久仰你的大名。他們都說,跟你作對絕沒有好下場,就像顧佳清。”

茂威汀巋然不動地站立著,語氣中帶著一絲痛恨:“組織把你安排在葉立輝的身邊,是為了盯著他。我猜想,葉立輝對於組織下一步的計劃應該還是有用的吧?隻是這個人太不安分,不僅糾纏你,還大張旗鼓地在這裏置地建房,終於被警方查到了蹤跡。”

“是的。所以,當昨天他跑來找我的時候,我便按組織之前的安排,立刻啟動了斬草除根的計劃。”尤麗扭過頭,笑容明麗地望著他。

“你的行動很迅捷,一麵假意告訴葉立輝,組織晚上會派直升機來接他,一麵將計劃告訴了劉解放,借他的手殺人。”茂威汀的唇畔閃過一絲譏諷,“可悲的是,那個劉解放以為是為你除掉了討厭的跟蹤狂,一心沉浸在跟你複婚的美夢中呢。”

尤麗唇角的笑意漸漸冰冷,如一朵未來得及盛開便已被摧殘的櫻花:“他們對我來說,都隻是棋子罷了。正如……你我對於組織,何嚐不是同樣的呢?”

“你的前夫怎麼樣了?也被除掉了嗎?”男人的聲音雖然淡漠,卻仿佛帶著某種能夠撼人的力量。

“這你就不必關心了。”尤麗迅速地斂起了神色。

茂威汀的眼神一滯,轉身離開:“你若真有自己說的那麼冷漠,昨天晚上又為什麼會站在這裏哭呢?兩個愛你的男人,注定都要為你去死。”

在黑夜裏,兩行清涼的淚水在化了精致妝容的臉頰上滑落。尤麗竭力忍耐著胸中起伏的情緒,小聲地咆哮:“別說得那麼輕鬆!斯沃德,你應該明白,再這樣下去,你早晚也會為那個女人而死!”

然而,已經離開的男人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步伐鎮定從容地往前走去,走向前方更加深不可測的黑暗。

這幾天,羅半夏工作的時候總是走神。抓捕劉解放的行動到底還是沒有成功,當他們趕到碼頭時,那艘曾經被用作凶器的小拖船已經人去船空。而之後的全城通緝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這個劉解放仿佛蒸發了。

當羅半夏把這個情況告訴茂威汀的時候,他一臉淡漠地望著客廳的窗外,似乎對此毫不關心。“事實上,他們把葉立輝的頭顱扔到H市,是為了震懾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羅半夏狐疑道。難道不是為了讓她死心嗎?

“就是你們沒能找到的那個叫作王涵的離職警察。”茂威汀說著回過頭來,目光銳利地盯著她,“說起來,你好像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我……”羅半夏手中的拳頭微微攥緊,血液裏無端地沸騰起某種暴戾,“我永遠都不會放棄,直到找到你殺害我爸的證據。”

茂威汀一怔,眼中閃過一抹不被信任的落寞,但很快便仰起臉,倨傲地看著她,英俊冷漠的臉孔如一麵無懈可擊的牆壁。

“原來是這樣。”他的聲音低沉地敲打在她的心頭,“好。那我們就結束那個約定,以後各不相幹。”

說完,他的腳步略一遲疑,便快速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我隻想知道我爸爸是怎麼死的!”羅半夏在他身後喊道,聲音竟有一絲莫名的惶恐。

然而,男人已經閃進了廚房。“砰——”連通他們兩間屋子的廚房的門被重重地關上,仿佛將整個世界都隔絕在了外麵。

思緒再次回到現實中,羅半夏單手支頤地靠在辦公桌上,心緒如同台風中東倒西歪的樹林,複雜而混亂。這時,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不等她應門,一個白色的身影閃了進來。

儒雅斯文的何清玄大夫笑意盈盈地望著她:“羅警官,好久不見啊!”

自從上次在一輛救護車上被NAA的臥底射傷,這位著名的腦外科大夫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個月。如今,他這樣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她麵前,說明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何大夫,你有什麼事?”羅半夏警惕地盯著他。這個男人曾經因為替NAA或者GungNail效力而逃往國外,不久前剛剛被引渡回國。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要用一身醫術報效祖國,但警方對他的監控卻從未鬆懈過。

何清玄緩緩地向她所在的辦公桌走來,高檔的皮鞋在地磚上踩出刺耳而扣動人心的聲響。

“咚……咚……”這聲音幽冥而詭譎,好像來自某個世界的召喚,令羅半夏全身都不適起來。

“你想幹什麼?”羅半夏大聲尖叫起來。

“噓——”何清玄把食指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雙彎彎的眼睛露出詭詐的神色,“別緊張,羅警官。我來,隻是想告訴你一些秘密。”

“秘密?”羅半夏抬起的手頓在半空,“什麼?”

“關於茂威汀身體的秘密。”何清玄咧開嘴,露出了一個難以捉摸的微笑。“他那奇怪的個性和背後的身世,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