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磁穿體之謎(2 / 3)

說到這裏,冉鋼接過了話茬,說:“我看了夏先生的病曆資料,他一開始的主訴是呼吸不暢,咳嗽長達半年。呼吸外科的醫生給他拍了胸片,發現肺部有陰影,所以預約了MRI掃描診斷。但是在預約日期到來之前,他又跟主治醫生報告說出現了心絞痛的症狀,那位醫生便在MRI預約單上加了一項心髒的檢查。”

“不,我先生的心髒很好,沒有問題。”邱小玲的嘴唇緊咬,死硬著不鬆口。

“從原來拍的胸片看,心髒確實看不出有大的毛病……”冉鋼遲疑道,“但會不會在他進行MRI檢查之前發生了什麼讓心髒受傷的意外呢?”

聽到這裏,羅半夏越來越糊塗了:“什麼樣的意外?”

“我曾經讀到過一個病例。一個男孩常年發生心絞痛,後來檢查才發現,他的心髒裏麵有一枚細釘子。”冉鋼沉重的目光緩緩地掠過每一個人的臉龐,“那枚釘子是他小時候玩氣槍時無意中射入的,因為非常細,又沒有刺穿心髒,所以就一直留在裏麵,導致了男孩的心絞痛。”

“夠了!你到底想說什麼?”邱小玲瞪圓了雙眼,如一頭被激怒的母牛。

郝邵奇陰沉的臉上泛出譏諷的光澤,聲音冰冷地說道:“夏太太,我們懷疑,夏先生在進行MRI掃描之前,心髒就已經被鐵釘刺傷。那枚鐵釘就是藏在夏先生的心髒裏麵被帶入MRI機房的。”

金屬探測器

手術室裏有好一陣的靜默。心髒外科大夫提出的假設雖然有些聳人聽聞,但因為有發生過真實的病例做鋪墊,倒也不像是信口開河。

隻有一個人眼睛血紅、渾身顫抖地盯著冉鋼大夫,發出了咆哮:“胡說八道!我老公一進你們醫院,就被收治住院了,這中間根本沒有去過其他地方,怎麼可能被鐵釘傷到了心髒?如果真的有什麼鐵釘,那也是被你們醫院打進去的,你們要負全部責任!”

短短兩三個來回的對話,已經把現代社會醫患關係的劍拔弩張表露無遺。雙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擺脫責任的辦法,仿佛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

“這……夏太太,你也要講點理啊!”郝邵奇又換上了一副委屈的麵孔,“對於夏先生的過世,我們也很難過,但這件事實在是一次意外啊!”

“不錯。我在為夏先生開胸的時候,並未發現鐵釘刺入胸部的傷口……”冉鋼也繼續火上澆油道,“這足以說明,鐵釘原本就存在於夏先生的心髒內部。”

羅半夏聽得後背冷汗直冒,心想這位主治醫生果然厲害,竟然能把自己的疏漏善加利用,反轉成為攻擊患者自身問題的依據。

然而,邱小玲根本不理會醫生們的辯解,火力全開地在手術室鬧了起來,還掏出手機打電話,發號施令道:“你們都給我過來!夏總被醫院害死了,快叫律師來!”

一場本來可以和平解決的意外事件逐漸向無法回頭的醫療糾紛轉變。不到半個小時,就“呼啦啦”地跑來了一群身強力壯的彪形漢子,把手術室圍了個水泄不通。而醫院這邊也集結了一群醫生護士,兩相對壘,情勢一觸即發。

羅半夏在人群中瞥見了一個熟悉的麵孔。那人正是羊坊街桂枝川一案的嫌疑人——秦夢集團的市場部總監周耀。他依然是瘦高穩重的模樣,目光銳利而機警地觀察著周圍的情形,很快就察覺到了羅半夏的目光。

“啊,羅警官,你也在這裏。”他主動走了上來,客氣地打招呼,“難道是來調查我們總裁之死?”

羅半夏心裏一頓,突然想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說道:“是啊!夏樹理總裁死得離奇。我們來調查一下總是沒錯的。”

“哦!”周耀敷衍地點了點頭,眼光微轉,“羅警官,你們該不會是在懷疑什麼吧?莫非夏總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謀殺的?”

這時,杜文薑插進來,陰惻惻地說道:“周總監,你似乎對夏總的死並不感到驚訝。該不會是夏總有被什麼人殺害的理由吧?”

“啊……這我可不好說。”周耀眯起眼睛,故作姿態道,“羅警官,上回在桂枝川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我們集團希望拓展治療神經係統藥物的領域。雖然上次那個神秘賣家消失了,夏太太卻依然很積極地在尋找以及開發新的藥品。夏總對此有不同意見,兩人便有些齟齬,公司的業績也下滑得很厲害。”

“邱小玲?她也參與公司經營嗎?”

周耀笑嘻嘻地說道:“啊,難道你們不知道?秦夢集團是邱小玲的父親創辦的,夏總隻是入贅的女婿,邱小玲女士才是掌握最多股份的董事長啊!”

杜文薑輕輕一哂道:“這種事有什麼可爭執的?既然邱小玲掌握著最多份額的股份,自然是她說了算。就算兩人有分歧,她也犯不著殺害自己的丈夫。”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員工之間總有些奇怪的傳言,比如夏太太經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見客戶,還有人說她好像出軌了一個年輕的男人……”周耀微微抬起眼皮,謹慎地觀察著羅半夏的反應。

“你提供的線索,我們會調查的。”羅半夏拉長著臉,不置可否地說,“周總監,我還有另外一個問題請教。”

“嘿嘿,羅警官客氣了。我對您自然是知無不言的。”周耀似乎達成了什麼目的,神色放鬆了許多。

羅半夏湊近他的腦袋,用她所能做出的最嚴厲的表情盯住他:“上次案件裏失蹤的那個神秘賣家,真的沒有再跟你聯係過嗎?”

周耀的臉上一僵,卻並未遲疑,搖頭道:“沒有,羅警官,我以人格擔保,絕對沒有。”

手術室外的醫療糾紛還在繼續。羅半夏和杜文薑則悄悄回到了頂層的核磁檢查室。

“不管主治醫生怎麼說,有一個問題你們必須首先回答我。”羅半夏神情嚴肅地望著核磁室的三名工作人員——技師郝邵奇、石中方和護士任璿璿。“假設患者的心髒裏真的有一枚鐵釘,你們的金屬檢查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她指著MRI機房門口那個類似機場安檢的門,說道:“這種門裏麵安裝的金屬探測器不是可以把人身上攜帶的金屬檢測出來嗎?當時夏樹理或者邱小玲經過這扇門進入機房的時候,為什麼門沒有報警?”

郝邵奇和石中方麵麵相覷,彼此通過眼神交換了訊息。然後,郝邵奇硬著頭皮站出來說道:“羅警官,其實我們醫院對進入MRI機房患者的金屬篩查是很嚴格的,會安排兩次單獨談話來詢問病人是否攜帶任何金屬物品、植入設備、膏藥貼、文身以及其他電、磁或機械活動設備。在他們進入機房之前,不僅隻允許穿貼身的病號服,而且還會用金屬探測器進行雙重檢查,除了那個安全門,還有手持的探測器……”

“是的。我記得郝大夫給夏先生做檢查的時候,安全門沒有報警,手持金屬探測器也沒有報警。”任璿璿補充說,“會不會是因為那根鐵釘在心髒裏麵埋得很深,所以探測不出來呢?”

石中方微微瞥了任璿璿一眼,搖了搖頭:“不太可能。我們這個金屬探測安全門的敏感性很高。之前,有一位女患者的體內有一枚金屬製的節育環,通過的時候還報警了呢。雙重金屬檢測為我們避免了很多的意外事故的發生,幾乎是零差錯的。”

“是啊!不管你再怎麼仔細詢問,有的病人學曆低下、理解能力差,不知道自己體內植入過什麼樣的醫療設備,有沒有危害。”郝邵奇輕聲說道,“所以我們特地從國外引進了這個金屬探測安全門,它的敏感性可以說是世界頂級的,隻有出現過誤報,倒是一次都沒有漏報過呢。”

“誤報?”羅半夏心頭一亮,“是指明明沒有帶金屬進去也會報警的情況嗎?”

“是啊!有過那麼幾次吧。”郝邵奇笑得軟綿綿的,像一團可以隱藏微小表情的棉花,“任璿璿,上回你男朋友來檢查的時候,不就誤報了嘛!”

任璿璿一愣,木訥地點點頭,說:“是啊!他什麼都沒帶,身上也沒有植入任何金屬的設備,居然也會報警。不過,誤報總比漏報要好。”

石中方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任璿璿,目光如秋日裏吹落樹葉的風,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眷戀和深深的惆悵。

密室中的人

“羅警官,可以結束了嗎?已經到下班時間了。”郝邵奇指了指手腕上的名表,“我們確實不知道那枚釘子是怎麼進入MRI機房的,如果你們查出來了,倒是可以給我們一個堵塞漏洞的教訓。”

“你!”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讓羅半夏有些惱火,正要發作,朱建良警員的電話打了進來。

“喂?小朱,什麼事?”

“羅隊,我好像見到了桂枝川案子裏的那個神秘賣家小徐……”朱建良急促地說道,“就在這家醫院裏。”

“什麼?”羅半夏吃驚地一怔,“抓到他了嗎?”

“沒有。他剛才出現在手術室的門口,但一眨眼就跑沒影了。”朱建良的語氣不無懊惱。

“我們馬上下去。”

羅半夏和杜文薑風馳電掣般地來到了五樓的手術室外。這裏依然如同淩晨上貨的菜市場一般,被患者家屬和醫護人員擠得水泄不通。正在竭力維持秩序的朱建良警員從人群中鑽了出來,報告說:“羅警官,我剛才就是在這群人裏瞥見了那個小徐。可惜,我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來,直到他消失在那邊的樓梯口時,才突然醒悟。唉!”

“你確定是他嗎?”羅半夏問道。

“確定。”朱建良行事向來仔細。雖然穿著打扮不同,但那瘦高的身材,窄窄的肩膀,英俊而又有些喜慶的側臉,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的!“我已經叫了幾個兄弟在這棟門診大樓內搜查,可惜還沒有找到。”

NAA的神秘賣家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羅半夏沉吟道,難道剛才周耀說的是真的,秦夢集團依然在跟NAA聯係治療神經係統藥物銷售的業務?這樣一來,夏樹理的死就變得更加複雜了,這背後顯然有更巨大的手在悄無聲息地操縱著。

“小夏,看來這案子很有可能是NAA做的啊!”杜文薑在一旁嘀咕道,“那個小徐究竟為什麼會到這家醫院來?”

“不知道。但這醫院裏肯定有跟他接頭的人。”

說著,羅半夏拉住身邊臉紅脖子粗的患者家屬們,挨個詢問過去:“你們剛才有沒有見到一個瘦高的男人……”

當問到秦夢集團董事長邱小玲的時候,她神色乖張地一瞥,說:“你們到底在找什麼人?”

“就是一個長得還不錯,瘦瘦高高的小夥子。”羅半夏稍稍遲疑了片刻,“嗯……他可能姓徐,但也可能不是……”

邱小玲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堅硬完美的表情中出現了一絲裂縫:“你找他做什麼?”

“他剛才確實出現在這裏,對嗎?”杜文薑似乎看到了希望,搶過話頭道,“夏太太,你認識他?”

然而,邱小玲的臉上卻浮現出鄙夷的神色,冷冷地用鼻孔出氣道:“我不知道,我不認識這種人!”

——她顯然是認識的,甚至關係可能還很親密。

杜文薑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嘴角突然咧開一絲奇怪的笑意,拉上羅半夏掉轉頭再次往頂層的核磁檢查室走去。

頂層的走廊裏,年輕技師石中方正站在窗戶邊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喉嚨裏無意識地發出一陣輕聲的歎息。

“小文,你這一驚一乍的是要幹什麼?”羅半夏被他拖著手,怪不自在地掙紮著。

“向你揭示這樁被偽裝成醫療事故的謀殺案的真相啊!”杜文薑雙眼放光,表情裏帶著一種老虎見到獵物時的興奮之色。

兩人的談話終於打擾到了正在凝望的石中方,他轉過身來,詫異道:“警官,你剛才說什麼?謀殺案?”

“沒錯。你們核磁檢查室的人都還在吧?我要確認一件重要的事情。”杜文薑稍稍降低了語氣中的誇張成分,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

“呃,郝大夫還在,不過任護士已經下班了。”說著,他的目光再次下意識地往樓下飄去。羅半夏湊上去一望,依稀看到了任璿璿跟男朋友互相摟著趕赴約會地點的背影。

——原來,石中方對自己科裏的護士還存著這樣的心思。

杜文薑輕鬆地聳了下肩,歪頭道:“沒事兒,有你們兩個就足夠了。我來問你,剛才你們說那個安全門會發生誤報,那麼假如誤報率太高了,有沒有修正的方法呢?”

“這個……”石中方愣了一下,轉而鬆開眉頭說道,“那當然也是有辦法的。那個金屬探測的安全門是可以調整閾值的,隻要請廠家的技術人員把閾值調高,很多誤報就會消失了。”

杜文薑的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說道:“那麼,當初引進這扇安全門,是誰提議的?又是誰經手的呢?”

石中方眼瞼低垂了一下,顯然意識到了警察問話的用意:“這安全門是郝大夫提議裝的,具體經手的人是我。”說著,他輕輕咬了下嘴唇,表情有點忐忑。

羅半夏似乎也聽明白了:“小文,你的意思是,這安全門的閾值曾經被……”

“不可能!警官,你們不要胡亂猜測,這安全門的閾值不可能被人動過手腳!”石中方急切地分辯道。

這時,郝邵奇也聞聲從核磁檢查室走了出來。

“小石說得對。”他顯然聽到了走廊上的談話,臉色蒼白地說道,“那個安全門雖然可以調整閾值,但需要廠家的專業技術人員才能操作。而且萬一閾值調整過高,導致一些很大件的金屬物品也被帶入機房,豈不是會變成醫療事故嗎?警官,你認為我們會做那麼愚蠢的事嗎?”

“嗬嗬,你們別這麼激動。”杜文薑故作瀟灑地擺了擺手,“我隻不過是假定,如果有人偷偷找廠家調高了那扇安全門的閾值,就可以順利無阻地把鐵釘帶進機房裏去了。”

“不,即便安全門被動了手腳,但還有手持金屬探測器啊!那可是郝大夫親自檢查的!”說到這裏,石中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眼皮眨了一下,目光無措地往郝邵奇投去。

“你說得很對。郝大夫親自用手持金屬探測器對病人進行了檢查。”杜文薑的笑意越發張狂,“但是那個玩意兒就更容易做手腳了。隻要關閉了手持金屬探測器的電源,自然就不會報警了呀。”

“你們懷疑我?”郝邵奇的臉色憋得漲紫,好像喝醉了酒的大漢似的變得粗蠻起來,“夏樹理出事的時候,我跟小石都在外麵的操作間,根本不可能帶鐵釘進去。況且,心髒外科的冉主任不是已經說了嗎?那鐵釘原本就在患者的心髒裏麵,否則怎麼可能那樣精準地射穿心髒呢?”

最後這句話跟羅半夏的想法比較接近。那間機房是一個巨大的磁場,假如鐵釘是被夏樹理帶入的,應該第一時間就會吸附到那台MRI儀上麵去。為什麼會在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恰好射穿患者的心髒呢?

羅半夏的思緒被杜文薑充滿自信又亢奮的聲音打斷了:“郝大夫,你的問題戳中了核心,也正好為我們揭示了本案唯一的凶手,那就是違反規定進入MRI機房的患者妻子邱小玲。”

“小文,你該不會想說……”羅半夏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好像觸碰到了高壓電線似的。

英勇無畏的杜文薑警員再接再厲:“不錯,邱小玲在郝大夫的協助下,順利地帶著一枚鐵釘進入了MRI機房。因為她用力將鐵釘握在手裏,手的握力跟機房內強大的磁場相互抵消了。等到夏樹理被推入MRI儀裏後,正對著儀器站立的邱小玲便對準夏樹理的心髒,鬆開了手中的鐵釘。後麵的事情你們也可以想象得出來了,在強磁場的作用下,鐵釘就像一枚子彈快速地射穿了夏樹理的身體,並擊碎了儀器中的鏡子。”

羅半夏似乎有些明白了杜文薑的想法。邱小玲的確有殺害夏樹理的動機,她跟丈夫的經營方針有分歧,而且可能還有了外遇。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邱小玲的外遇或許就是NAA的神秘賣家小徐。

“不,這不可能。我絕對沒有為夏太太做過那種事。”這時,郝邵奇雙腿發軟地靠在牆壁上,虛弱無力地說道,“那個安全門是德國進口的設備,他們的每一次檢修、調整參數都會在機器內部留有記錄。你們去查好了,近期安全門的閾值絕對沒有被調整過。”

歸來的她

夜裏,突然下起了雨。

一開始是蒙蒙細雨,但雨勢漸漸變大,窸窸窣窣地打在窗外的芭蕉葉上,令人無端地感到清冷孤寂。羅半夏躺在床上,來來回回翻了快一百遍,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睡。

杜文薑的那一番推理很快就被事實無情地推翻了。生產安全門的德國公司在中國有一個辦事處,他們派了業務最熟練的技工調查安全門被檢修和調整參數的記錄。結果正如郝邵奇所說的,這扇門從安裝到現在,沒有被動過手腳的記錄。

羅半夏反複地追問,會不會有其他高手動了裏麵的參數,之後又調整回去。但得到的答案是令人失望的,技工說隻要參數被改動過,係統就會自動生成修改日誌,那是無法偽造和刪除的。

這種感覺仿佛是翻過一座高山之後出現了另一座更高更險峻的山。不,應該說是以為自己翻過了那座山,卻突然發現根本還躺在山腳下。

羅半夏沒理由不感到沮喪,因為這一次她對杜文薑的推理還是寄予了厚望的。從無數的事實可以推測,秦夢集團跟NAA一定存在著某種聯係——或許是那個組織分銷SPLIT藥物的渠道,或許有著更深的糾葛……因此,夏樹理的離奇死亡很可能跟NAA有關,跟那個曾經出現在醫院裏的神秘賣家有關。邱小玲身上的嫌疑的確很重。

羅半夏煩悶地又翻了一次身,突然廚房那邊傳來了極為輕微的響動——是那個男人!

白天,茂威汀在醫院聽了一會兒偵訊之後,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羅半夏回家的時候,他也沒有現身。

一切都變了。自從他說過結束那個約定之後,就把她排除在了自己的圈子之外,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跟在她的身後,默默收集著各種線索,協助她偵破案件。甚至,他現在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羅半夏覺得有點難受。想起自己在MRI機房裏抱著他失態大哭的樣子,臉頰染上了一片紅。自己對他的心意竟然完全不受理智的控製,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或許,她的身體裏還住著另外一個自己,而對於那個自己,她完全不了解,也根本無法控製。

她輕輕地走下床,躡手躡腳地往廚房那邊走去,卻聽見“哢嗒”的關門聲——那聲音很輕,顯然是茂威汀為了盡量不發出聲響而刻意關得很小心。

他出門去了。這樣一個下著大雨的深夜,他如此謹慎低調,是要去哪裏呢?羅半夏無法遏製自己的好奇心,立刻回房間換上了衣服。

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地點依然是X大附屬三院的國際醫院部。門診大樓頂層的核磁檢查室燈火通明,仿佛這裏是唯一一個被黑夜遺忘了的角落。MRI機房內,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瘦削頎長的身影佇立在中央,默默地看著另一個穿著粉色套裝的嬌小身影來回忙碌。

追蹤而來的羅半夏首先看見的是站在機房門口的鑒證科警員龍俊凱。

“小龍,你在這裏做什麼?”

“呃……”龍俊凱一見到羅半夏,整張臉都拉長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擋住門口,“羅,羅警官,我們科在進行二次搜查。”

“二次搜查?誰讓你們做的?”羅半夏心下疑惑愈甚,作為案件的負責人,她從未下達過這樣的指令。

龍俊凱咧開嘴,無可奈何地撓了撓頭,說:“羅警官,我,我們就是想再查查,沒什麼大事兒。這麼晚了,您還是早點回去吧。”

心跳突然開始加快,“突突”的聲音震得人耳膜都有些疼痛起來。羅半夏知道,能夠讓龍俊凱這樣言聽計從的,從來都隻有一個人。

難道,是她回來了?

“小龍,你讓開。我要進去看看。”羅半夏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不,羅警官,您還是別進去了。”龍俊凱不禁展開了雙臂,做出一副老母雞護崽的動作。

“讓開!”羅半夏大喝一聲,用力拽住他的胳膊,一下子將他扭到了門邊上。

衝進機房後看到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但似乎又是在她腦海中已設想過幾百遍的。

穿著粉色套裝的盧杏兒正小鳥依人地站在高大挺拔的冷麵男子身邊,眼睛眯得彎彎的,露出那副讓羅半夏想念了一千遍的笑容。

“小夏,還是那麼粗魯哦!”盧杏兒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情,“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我嗎?”

“你……你怎麼回來了?”羅半夏的聲音哽咽,淚水在一瞬間奪眶而出,“你怎麼敢回來?你,你不要命了嗎?”

盧杏兒把頭調皮地往茂威汀的胳膊上一歪,說:“喂喂,別說得那麼嚴重哦!我又沒犯什麼殺人罪,還不至於被你判死刑吧?”

“可是,他們怎麼會放你回來?你是自己逃出來的嗎?”羅半夏上前一步,不禁拉住了盧杏兒的胳膊。

盧杏兒搖了搖頭,笑道:“哎喲,你不要把那個組織想得跟恐怖組織一樣好不好?我本來也隻是答應協助他們而已,又沒有賣身給他們。”

羅半夏輕輕地後退了一步,對盧杏兒的突然出現產生了懷疑。但轉念一想,此時此刻還是應該先穩住對方,套取更多信息再說。“杏兒,那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盧杏兒舉起雙手,露出一副鑒證科專用的橡膠手套,說:“還看不出來嗎?凱凱這幫小子太沒用了,我一離開,鑒證科的工作質量就大幅下降。所以,我這個優秀的鑒證科警員不得不登場了!”

“你們在查案?”羅半夏的目光從盧杏兒轉到茂威汀,又轉回到盧杏兒,最終不情願地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盧杏兒神秘地一笑,帶著她走到了MRI儀正對著的牆壁旁邊。那是一麵上半部是觀察玻璃,下半部是磚石的牆壁,玻璃外麵是MRI儀的操作間。盧杏兒彎下腰,右手在牆壁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說:“來瞧瞧,這兒有個奇怪的洞呢。”

“洞?”羅半夏俯身仔細察看盧杏兒手指觸摸的地方,隻見那裏的確有一個非常細小而又深長的洞,洞口還有一些磚頭的粉末露出來。“這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