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杏兒把手中一根差不多五厘米的鐵釘插進了洞裏麵,釘子剛剛好露出一個尖尖的腦袋。“小夏,你不覺得這事兒很有趣嗎?”
磁力子彈
第二天一早,放射科的郝邵奇、石中方、任璿璿,以及心髒外科的冉鋼主任都被叫到了核磁檢查室。被害人的家屬邱小玲和秦夢集團市場總監周耀也受邀參加警方的案情分析會。羅半夏環顧了一圈,沒有見到茂威汀的身影。
昨晚離開醫院時,她本想拉盧杏兒回警局接受調查和處分,同時也可以請求沈局派人保護她的安全。可是盧杏兒卻一臉鬼笑地拉著茂威汀跑了。
然後,那兩人就一夜未歸!
羅半夏感到胃部像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蠕動著,又癢又酸澀。
“羅警官,聽說我老公被醫院害死的事情有了重大發現,到底怎麼回事?”邱小玲高挑著眉頭,頗為不耐煩地說道。
“夏太太,請你不要再胡言亂語。你們的醫鬧行為也該適可而止了。”冉鋼大夫正色道。
“醫鬧?你敢再說一遍試試?”邱小玲像一頭母獅子般昂首往前邁了兩步,一副要把冉大夫吞下的氣勢。
羅半夏連忙站到兩人中間,略略斂起神色,肅然道:“夏太太,請別著急。關於夏樹理先生死亡的原因,我們已有了初步的判斷。法醫解剖後認為,醫院所說的心髒內原本就有鐵釘的說法不太符合實際。”
這話一出,冉鋼主任的臉色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難看。但是,羅半夏並沒有照顧他的情緒,繼續說道:“被害人心髒的右心室下壁和右心房上壁各有一個細小的破洞。假設那枚釘子原先就在心髒裏,那多半應該是釘尖紮進右心室的下壁,釘尾留在壁外麵的狀態。這樣,由於傷口的愈合,右心室下壁的那個破洞就會沿著鐵釘慢慢長好……”
說到這裏,羅半夏再次看向冉鋼主任的眼睛。那雙褐黃無光的眸子裏似乎蘊藏著羞愧、無奈和更多難以言說的秘密。
“這麼說來,如果那枚鐵釘是之前射入的,原有的傷口應該已經愈合了。”杜文薑附和道。
“是的。即便鐵釘受到磁力的作用再次向上用力猛紮,導致釘尾穿過了右心室的下壁,但是已經長好的傷口被破壞時的模樣跟新傷口是不一樣的——這就是法醫的立論。”羅半夏輕聲說道,“冉主任,這個結論您認可嗎?”
冉鋼低垂著頭,沒有回答。然而,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邱小玲氣勢洶洶地嚷道:“聽見了嗎?我就說這是醫療事故!你們就會找諸多借口!”
“夏太太!”羅半夏做了個請她安靜的手勢,“恐怕你要失望了——這不是醫療事故,而是謀殺。凶手采用了某種手法,殺死了夏先生。”
“什麼……”邱小玲對於這個說法顯然並不接受,額頭上的抬頭紋如水波般浮現出來,“可是,當時那個MRI機房裏,除了我就沒有其他人了——你們該不會在懷疑我吧?”
杜文薑在一旁悻悻道:“懷疑過你,但是你沒法帶那枚釘子進去。”
“我沒法帶,其他人更加沒法帶了啊!”邱小玲卻十分較真,“畢竟除了我老公,就隻有我在那間機房裏。”
邱小玲的問題同樣是在場眾人心頭的疑惑。冉鋼凝視著羅半夏,似乎還在為剛才的話耿耿於懷;郝邵奇乜斜著眼,一副冷眼旁觀的神色;而石中方和任璿璿則都像小鵝似的仰著脖子,好奇地等待解答。
羅半夏從朱建良警員手中拿過一個文件夾,一邊翻一邊說道:“我們調查過了,為夏先生做檢查的那台MRI儀並非醫院用於臨床檢查的主力機型,而是已經有些陳舊的、多數用於科學研究的備用機器。那天……因為主力機器被何清玄大夫預約了,所以才用了這台備用機。”
“你到底想說什麼?”郝邵奇不滿道,“備用機又怎麼了?這機器平時的使用率還是很高的。”
“很高?但是根據我們調查到的記錄,這台機器在當天隻有夏先生這一個檢查任務。”羅半夏的語氣漸漸加重,“在夏先生和夏太太進入MRI機房的時候,金屬探測安全門和手持金屬探測器的確都沒有報警。然而假如那枚釘子是在那之前就已經存在於MRI機房內的呢?”
杜文薑眼睛一亮:“小夏,你是說凶手在夏樹理檢查之前,就提前偷偷把釘子帶入了MRI機房?那他要怎麼做,才能用這枚釘子殺死夏樹理呢?”
羅半夏從容地走到MRI儀正對著的牆壁旁邊,指著昨夜盧杏兒發現的那個小洞,說道:“凶手把鐵釘帶入機房的時候,MRI儀的磁場還沒有打開,他就把釘子嵌在了這個牆洞裏麵。瞧,這個洞又細又深,釘子可以完整地藏到裏麵,且不容易被察覺。當夏樹理在機器的小床上躺下後,在操作間的凶手打開了MRI儀的磁場,讓鐵釘在磁力的作用下,像子彈一樣地飛射向夏樹理……”
“這恐怕……”郝邵奇露出哭笑不得的模樣。
“哈哈哈,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醫療笑話。”門外突然走進來一個人,正是神經外科的何清玄大夫,“羅警官,你在開玩笑吧?凶手打開磁場,讓鐵釘飛射……你以為MRI儀的磁場是手槍的扳機,可以說扣動就扣動的嗎?”
羅半夏一愣,仿佛開車途中被迎麵飛來的隕石砸到,眼睛直愣愣地瞪著何清玄說:“怎麼講?”
郝邵奇像一隻慵懶的貓咪般笑了起來,說:“羅警官,雖然你們是辦案的好手,但對於醫療器械的常識還是有所不足。簡單地說,MRI儀的磁場並不是通電就會產生,也不是關機就會消失的。”
“不錯。”何清玄跟他一唱一和道,“醫用超導磁體的勵磁和退磁跟一般人的想象不同。勵磁的過程需要緩慢增加主磁體線圈內的電流,當達到預定的場強之後,由於閉合線圈在超導狀態下電流是不會衰減的,這時關閉掉電源也能持續產生穩定的主磁場。所以,一般情況下,一台MRI儀裝機調試完成後就不會再退磁,除非出現重大緊急情況,比如之前有的醫院吸進了一架輪椅無法移除。而退磁的過程需要釋放液氦,這種服務一般隻有設備供應商才可以提供。”
何清玄的解說學術味兒很濃,但基本上大家都勉強聽懂了。
“你們是說,MRI儀勵磁之後,強磁場就會一直存在,而且不需要電源?甚至操作間的技師也無法關閉它?”羅半夏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仿佛想從這尷尬的場景中逃走。
“就是這個意思。”何清玄嘴角微勾。
“可,可是……或許凶手在夏樹理進入前,先把釘子嵌入牆壁裏麵,計算好摩擦力可以支持的時間,讓釘子自主發射呢?”羅半夏強行辯解著,語調卻越來越低了。
這時,她一直後退的腳步似乎撞上了一堵堅實而溫暖的牆壁。
“別掙紮了。”頭頂傳來男人清冽而帶著嘲諷的聲音,“小姑娘,牆壁上的那個洞是有人挖好了讓你鑽的。沒想到,你大腦的溝回分布還是那麼簡單哪……”
隱匿的凶器
羅半夏扭過頭,神情中既帶著一絲羞憤,又不免流露出期盼:“什麼意思?那個牆洞明明是你們……”
然而,茂威汀並未理睬她的抗議,徑直走到了屋子的中央。
“鑽鑿出這個牆洞的人希望警方認為,那枚鐵釘是事先被嵌牢在牆壁內,然後由夏太太拔出釘子,對準夏樹理的胸口射擊。”男人的眸光如鋒如芒,讓人頓生涼意,“當然,這也是被凶手廢棄了的第一種謀殺方案。”
人群中某個人的肩頭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潔白的牙齒咬住塗得鮮紅的嘴唇,音調也如同被鋸齒切割了一般:“不,我沒有拔那根鐵釘。那個牆洞裏根本就沒有釘子。”
說話的人正是死者的妻子邱小玲。她像是一頭被擊中了心髒的狐狸,盤窩著身子無力地顫抖著。
“夏太太,有人曾經告訴你,他會事先在MRI機房的牆上安插一枚釘子,讓你用它來除掉你的丈夫。對嗎?”茂威汀的臉上已經換成一副無所謂的神色,“這樣,你主導的治療神經係統藥物的項目就沒有人阻撓了。”
邱小玲弓著背脊,竭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心緒,說道:“我已經說了,我沒有答應。我沒有殺害自己的丈夫,你們不要冤枉我。”
“嗬嗬,別擔心。如果真的是你,警方早就在釘子上發現指紋了。”茂威汀不動聲色地說道。
這時,羅半夏沉不住氣地問道:“夏太太,讓你殺害夏樹理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邱小玲麵色沉了沉,身體越發佝僂:“跟他沒關係,他什麼也沒做。你們不要再問了……”
“夏太太……”
邱小玲突然如一頭爆發的母獸般昂起了頭,大聲說道:“你們還不明白嗎?那個辦法早就被我們否定了。拿一根釘子去對準射擊,怎麼可能瞄得準?那根本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這時,杜文薑用力拍了下茂威汀的肩,說:“你剛才說,這是凶手的第一種謀殺方案。那麼第二種是什麼?”
很顯然,第二種方案才是凶手最終采用的手法。而邱小玲的供詞已經充分說明,凶手隻是覺得第一種方法不可行,才采用了第二種方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茂威汀的身上。他抬起右手,伸出兩個指頭:“要解決這個核磁密室的殺人謎團,就必須回答兩個問題:第一,鐵釘是如何被帶入機房的?第二,鐵釘如何憑空刺穿死者的心髒的?”
“第一個問題相對比較好回答。”男人的嘴角微微上翹,“要麼是負責金屬檢查的郝邵奇大夫放水,要麼就是有人在夏樹理檢查之前,偷偷溜進機房將鐵釘放在了裏麵——正如剛才這位女警官所說的那樣。”
“我沒有放水。金屬探測安全門的廠家已經來檢查過了,這安全門從安裝到現在,沒有被動過手腳的記錄。”郝邵奇迫不及待地澄清道。
羅半夏肯定道:“案發那天,這台機器隻有夏樹理這一個預約任務,所以凶手在此之前將釘子帶入是完全有可能的。隻要凶手很熟悉MRI機房,能自由進出就行。”
茂威汀微微頷首:“不錯,所以我們不妨假設凶手事先就已經將釘子帶入了機房。那麼,第二個問題隨之產生,一枚釘子在核磁密室內如何憑空射穿死者的心髒呢?剛才,夏太太已經提到,靠人的手捏住釘子,用肉眼進行瞄準,顯然不是個靠譜的方法。”
“那還能有什麼辦法?難道這枚釘子是智能的,會自己射向目標嗎?”杜文薑的語氣中帶著滿滿的諷刺。
羅半夏和眾人都望向茂威汀,期待著他能夠說出一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解釋。
然而,冷麵男卻低垂下眼簾,平靜地說:“芋頭警官說得對,確實沒有辦法,那是無法做到的事。”
“哈,哈哈……”杜文薑的笑聲像從喉嚨裏擠出來一樣,幹巴巴地在空氣中回蕩,“那這案子沒有凶手了?那枚釘子射中夏樹理,純屬巧合?”
茂威汀抬起眼簾,長長的睫毛輕輕抖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一絲邪意:“既然釘子不可能自行擊中目標,那麼釘子便不是凶器。”
“不是凶器?那釘子明明……”何清玄脫口而出。然而,一道冷厲的目光射來,讓他立時啞了聲。
“那釘子擊中了MRI儀內安裝的實驗鏡子,上麵還沾著死者的血跡,所以你們不假思索地認為是它貫穿了死者的心髒。”茂威汀徐徐道來,“但要造成那種假象,凶手隻需要事先將鏡子擊碎,並且讓釘子受磁場的影響,吸附在上麵就可以了。”
杜文薑使勁地搖晃著頭,覺得智商有點不夠用了,但又極度不甘心:“等一下,等一下!你說釘子隻是障眼法,可夏樹理的心髒明明就是被釘子貫穿的啊!”
“夏樹理的右心室下壁、右心房上壁以及肩胛骨內部的肌肉都有被尖細的銳物刺穿的空洞,所以法醫判斷是釘子貫穿造成的。”茂威汀的神情漸漸凝重,“但是,這裏卻少了一個重要的線索——鐵釘究竟是從哪裏進入人體的。”
冉鋼臉頰的肌肉抽搐了兩下,說:“我,我給患者開胸的時候太倉促了,沒注意他胸部的傷口。而且,他的皮膚上本來就有一些小血點……”
“冉大夫,別緊張。”茂威汀淡淡一笑,“你沒有注意到釘子射入的傷口,或者說你的手術刀破壞了那個傷口,這些說法都不成立。因為,夏樹理的胸部皮膚上根本就不存在那種傷口。”
邱小玲終於忍不住發問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麼回事?”
“是啊,你說釘子不是凶器,那殺死夏樹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羅半夏追問道。
茂威汀伸出雙手,在空中拉出一條直線,說道:“這東西又細又長,從死者的肩胛骨上方刺入,連續紮穿右心房上壁、右心室下壁——跟你們之前判斷釘子貫穿的方向正好相反。”
凶器是自上而下地紮入患者的身體,而不是自下而上地穿體而出!羅半夏的眼睛瞪得如被恫嚇了的兒童。
“胡說八道。這屋子裏你們警察到處搜查過,哪裏有那種東西?”郝邵奇說道。
“是啊,而且如果凶手帶著那種細長的凶器出入這間機房,金屬探測的安全門也會報警的。”何清玄進一步強調道。
茂威汀的右手食指微微托著下巴,笑道:“何大夫的擔心不無道理,但前提是那件凶器必須得是磁性的金屬。而我們這位凶手采用的凶器,一不是金屬,二還方便隱藏和攜帶,不易被察覺。”
“到底是……”
眾人的目光順著茂威汀的手所指的方向落到了護士任璿璿的頭上,她的頭頂盤著一個發髻,上麵插著一枚青花瓷的簪子,此時此刻看來顯得異常醒目。
“發簪?怎麼可能……”杜文薑眼睛都直了。
“各位大夫們應該聽說過納米陶瓷刀,它是用精密陶瓷高壓研製而成,硬度僅次於金剛石,國際上已有不少醫院將它用於腫瘤的臨床手術。”茂威汀一邊說,一邊緩緩地向任璿璿走去,“用這種材料做成的陶瓷簪子,不會被金屬探測器察覺,刺入人體皮肉想必也是輕而易舉。”
任璿璿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長長的睫毛抖動個不停:“不,我沒有……”
然而,杜文薑已經搶先一步拔下了女護士發髻上的青花瓷發簪,拿在手裏反複觀察。隻見那枚發簪的尾部細長,約有10厘米,瓷白色的簪尖鋒利無比。他沉吟了片刻,突然捏住尾部用力一拔,那簪子又伸長出一截,加在一起足足有20厘米之長,足以從肩部穿透到心髒了。
“任璿璿是護士,熟悉人體解剖機理,自然懂得如何避開骨骼,順利刺入心髒。”羅半夏目光痛惜地望著那名打扮古典的美女,“我記得,夏樹理剛被推進MRI儀,機房便傳來了‘啪’的聲音,而你是第一個進去查看情況的。想必那個聲音是你用手機播放偽裝的吧?然後,你利用進去查看的機會,繞到MRI儀後麵刺殺了夏樹理,並且還將他的血塗抹在那枚事先被吸附的釘子上,偽裝成一場核磁穿體的意外!”
邱小玲猛地扭過頭,額頭籠罩了一片陰霾:“這女人太大膽了,她怎麼敢?”
“警官,這恐怕有點說不通吧?當時夏太太如果不是被嚇軟了腿,而是跑到夏樹理先生旁邊幫忙的話,任護士就下不了手了……”石中方怯懦地爭辯道。
茂威汀微微一笑,說道:“夏太太並不是被嚇軟了腿,而是不敢輕易離開那個位置。盡管她早就拒絕了釘子刺殺的方案,但現場的突發狀況讓她不得不懷疑同夥還是把釘子嵌入了牆壁。所以,她那會兒哪裏還顧得上夏樹理,肯定要牢牢地站在牆壁旁邊,確保他們的陰謀不會被發現……”
說到這裏,朱建良警員上前為任璿璿戴上了手銬,準備將她帶回警局進一步審訊。
“可是……任護士為什麼要殺害夏樹理先生?”冉鋼主任的疑問像卡布奇諾咖啡上的那一層泡沫,懸浮在空中無人回答。
尾聲
針對任璿璿的審訊進展得頗不順利。這個看似溫婉的女孩,進了審訊室之後,卻像一塊頑石般難以撼動。她將責任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攬:“是我痛恨這些有錢人,所以才殺死了夏樹理。我本來還預備再殺春樹理、秋樹理、冬樹理呢……”
羅半夏忍無可忍,隻得將她帶到了另一間偵訊室的觀察玻璃後麵。在那間屋子裏,一個瘦高英俊的年輕男人正吊兒郎當地坐著,歪著腦袋衝杜文薑喊道:“我怎麼會知道她跟夏樹理有什麼冤仇?是那個女人動的手,我從頭到尾毫不知情啊。”
單向玻璃後麵的任璿璿肩頭微微顫動著,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震動。
隻見杜文薑又問道:“可是你跟她是男女朋友,總會察覺到點兒什麼吧?”
“誰說我是她男朋友了?我們才認識一個多月而已。”年輕的男人一臉不耐煩,“你知道的,女人總喜歡一廂情願的。”
羅半夏聽到身邊女子發出了粗重的呼吸,仿佛一個被壓抑的靈魂正在竭力地掙紮著。
“這麼說來,秦夢集團的邱小玲女士,對你也是一廂情願了?”杜文薑又問道。
“嗬嗬,警官,你真會開玩笑。”男人眯起眼睛不屑道,“那種老女人,隨便逗逗趣而已,白給你,你也不會要啊!”
“混蛋!”任璿璿小心守護的麵具被撕裂了,痛苦的靈魂發出了慘烈的喊叫,“明明是他讓我去殺死夏樹理的!他還說,他跟邱小玲逢場作戲,是為了把秦夢集團騙到手,讓我當上總裁夫人!這個混蛋,這個騙子!”
羅半夏在一旁平靜地說道:“之前,你曾經帶他進入過那間MRI機房吧?郝邵奇說過,上回你男朋友去檢查的時候金屬門發生了誤報。其實,那天並非誤報,這個姓徐的小子確實帶著釘子進去考察了作案的可行性,牆上的那個洞也是那時候挖的。隻是他發現用手拿著釘子瞄準射擊難度太大,所以才開始在你的身上打主意。”
任璿璿頹然地靠在牆壁上,雙手掩麵:“我一定是瘋了,竟然會聽信那些鬼話。”
“其實你早就猜到他心裏有別的打算,隻不過不願意去正視那些疑點罷了。”羅半夏輕聲歎息道。這話像是說給任璿璿,又或許是說給她自己。
觀察玻璃對麵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叫作徐正飛,當前的身份是秦夢集團的一個小職員。他是盧杏兒送給警隊的一份大禮——那個夜不歸宿的晚上,盧杏兒跟茂威汀一道去抓住了這個男人。
“夏太太很積極地想要尋找或者開發新的藥品,夏總對此有不同意見……”周耀的話一早就指出了這樁案件的動機所在。很顯然,自桂枝川的事件後,這個徐正飛再一次利用自己誘騙女人的本事,鏟除了一個阻撓NAA藥物銷售的障礙。但是,他的作用也就到此為止了。他跟顧佳清一樣,隻不過是那棵繁茂的大樹上一片微不足道的葉子,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可以自行凋零。
任璿璿還在角落裏“嗚嗚”地哭著,淚水如泉湧般地從眼眶裏流出,綿延的悔恨沒有盡頭。
回到公寓,羅半夏粗暴地打開廚房大門,衝進了那個男人的房間。
屋裏,盧杏兒身上的T恤正脫到一半,扭過頭麵色緋紅:“小夏,你幹什麼呀?”
“你,你才要幹什麼呢?”羅半夏望著地上的行李箱和床上的換洗衣物,氣得不自覺跺了一下腳。
“難道看不出來嗎?我正打算洗澡啊!”盧杏兒兩眼一彎,嫵媚地笑道。
羅半夏的目光移動到坐在書桌前的茂威汀身上。這男人置若罔聞般地低頭看著手機,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屋內濃濃的醋意和火藥味。
“夠了!盧杏兒,你別以為我不會逮捕你!”羅半夏大聲嗬斥道。
盧杏兒利落地把衣服重新套好,抬起精致的下巴:“小夏,歸根結底我犯什麼罪了?我不過是受人誤導,幫忙遞了個鑰匙而已呀。沈局已經說了,讓我先停職反省。”
“你!”羅半夏一怔,旋即意識到了一個嚴峻的事實:警方不僅沒有掌握盧杏兒勾結NAA的證據,甚至連NAA是否涉嫌犯罪都是模棱兩可的。白皙的脖子上繃起青色的血管,她警惕地說道:“那你來這裏幹什麼?”
盧杏兒一臉討好地說道:“小夏,你們不是把我家都查封了嗎?現在我可是無家可歸,隻能在威汀這裏湊合一下,好好反省咯!”
“你要住在這裏?”羅半夏身體前傾,儼然一副要撲上去的樣子,“你怎麼能跟他住在一起?”
等的就是這句話。
盧杏兒狡黠地一笑,誌得意滿地反駁道:“那我應該住哪裏?哦,你那邊的客廳好像還有沙發可以睡吧?”
“你……”羅半夏望著閨密那一臉“你快包庇我”的表情,實在有些招架不住了。
這時,茂威汀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他仿佛對這通電話已等候多時,立刻接起來往陽台走去。
“喂,威汀哥哥,是你嗎?”高珊妮甜膩可愛的聲音撲麵而來。
“珊妮,是我。”
“昨天,他們開了一整天秘密會議。”高珊妮興奮地叫道,“我假裝去幫忙添茶倒水,聽到了一個大秘密,是關於你的。”
茂威汀的嘴角一僵:“是什麼?”
“他們說,你的大腦動過一次很複雜的手術。”高珊妮的聲音突然遲疑了起來,似乎怕接下來的消息驚嚇到對方。
“然後呢?”
“呃……他們說,你的腦殼裏好像……”高珊妮似乎在努力地斟酌用詞,“好像有兩個人的大腦。其中一個是……”聲音漸次低落下去,微不可聞。
“我知道了,珊妮。多謝!”茂威汀默了片刻,聲音如深水靜流。
“那個……威汀哥哥,還有一件事。”高珊妮又說道,“那個人在夏姐姐的身邊可是很危險的,你一定要小心啊!”
“嗯。”茂威汀掛斷了電話,目光眺向遠處。
當他從MRI儀裏麵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何清玄被引渡回國的目的並非為某個大人物做手術,而是為了研究他。所以,他們處心積慮地想要得到羅半夏,目的也是通過這個女人來逼他就範。
那些隱藏在他身體裏的秘密,才是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
如火如荼的紅雲在天邊靜伏著、醞釀著,仿佛即將爆發的火山,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1]磁共振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