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新娘之謎(1 / 3)

前情

“我們已經在全國所有出入境關口對這個男人進行通緝,目前還沒有收到他出境的報告。”

朱建良警員一板一眼的聲音傳入耳朵,讓羅半夏木然的腦袋有了一絲清明。她略顯煩躁地翻了翻眼前的報告書,說:“身份呢?查出來了嗎?”

“嗯,有點眉目了。”朱建良輕輕點了點頭,“我從戶籍檔案處翻出了15年前的舊記錄,總算找到了一份相關度很高的資料。”朱建良遞過來一頁戶籍檔案紙,“這個男人叫作高啟明,十二年前在T大生命科學學院擔任副教授,專攻分子生物學方向。”

羅半夏盯著資料上那張小小的證件照片。這個叫作高啟明的男人和那天開槍射殺杜文薑的“艾倫”確實長得很像。按資料上麵的年齡算,他現在應該是五十三歲。

“T大生命科學學院的很多老師都記得他。據說,他在科研方麵有很高的天賦,但是為人處世的風格有些古怪,所以屢次評教授職稱時都因得票率不高而未果。十二年前,他突然提出辭職,然後移民去了美國,之後就杳無音訊了,在國際學術期刊上也再沒有見到過他的署名論文。”朱建良警員的語氣不無遺憾,“他的一些同事至今仍覺得挺可惜的。”

“他有一個女兒嗎?”羅半夏問道。

“是的,同事們記得他女兒那時候剛上小學,跟他一起移民了。”

高珊妮今年差不多十八九歲,年齡也是吻合的。羅半夏的心仿佛被什麼狠狠地敲了一記。從那天高啟明跟茂威汀的對話中可以推斷,高珊妮跟茂威汀之間似乎有著非常深的關係。

“羅隊,你沒事吧?”朱建良發覺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

回過神來,羅半夏的唇畔浮現一抹苦笑。事到如今,自己竟然還在想著那些無聊的事情。“請鑒證科做麵部比對了嗎?”

“嗯,比對過了。麵部有90%的相似度,另外那 10%可能是因為年齡的關係……”

“應該就是他沒錯。我以前聽茂威汀叫他‘教授’,他多半是在國內混得不如意,被NAA挖去美國做秘密研究了。”羅半夏說道。

朱建良警員的雙眉一直微蹙著,這會兒終於說道:“但是羅隊,我們沒有找到他和高珊妮在近十年中的入境記錄。”

“什麼?”羅半夏的眼皮一跳,“難道他們一直待在國內?不可能……”

“或者,他們有偷渡的渠道。”朱建良推測道,“比如從深圳偷渡到香港,再出境。”

“小朱,馬上去擬一份商請函,請求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的警方協助進行出入境調查。”羅半夏雷厲風行道,“我去跟沈局彙報。”

“呃……羅隊,等一下!”朱建良欲言又止道。

羅半夏扭過頭,狐疑地望著他,“還有什麼事?”

靦腆的朱建良警員臉上寫滿了尷尬,無奈受人之托,隻得硬著頭皮說道:“杜警官讓我問你一聲,他上次的那個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呃?”羅半夏像被揭掉了一層橡皮膏藥,露出她試圖通過繁忙工作而無視的現實。

那個被鮮血浸染的小方盒,那枚三點八克拉的鑽石戒指,還有她親口答應過的事情……

她的臉色在瞬間憋得通紅,聲音變得仿佛不屬於自己一般地尖細:“我,我知道了。我會去的,讓他不用擔心。”

香港國際機場的停機坪上,一架飛往捷克首都布拉格的國際航班正準備起飛。客機頭等艙的一排座位上,高珊妮像做錯了事的孩童,小心翼翼地問身邊的男人:“爸,他不會有事吧?”

“讓你看個人都看不住,還來問我幹什麼?”高啟明兩眼盯著手中的平板電腦,聲音淡漠得如同早晨的輕霧。

“爸,威汀哥哥想走的話,誰能攔得住?”高珊妮咧著嘴,吐了吐舌頭。昨天夜裏,茂威汀跟她在酒店房間裏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之後,她便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直到早上才醒過來。自然,那個男人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他一定是回去找夏姐姐了。”高珊妮嘟著嘴,滿臉的不甘心,“可是,夏姐姐當他是仇人,不會放過他的。爸,我好擔心……”

高啟明快速地翻看著平板電腦上的資料,眼眸裏映出冷光,“我已經救過他一次,是他自己非要回去找死。珊妮,放棄這個男人吧。”

“不,不要!我要回去找他!”高珊妮突然解開了安全帶,站起身來。

“這位小姐,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立刻坐好,係好安全帶。”空姐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再三地叮囑道。

高啟明伸手將女兒拉回到座位上,平板電腦上顯示著“銷售數據分析”幾個字,還有各種繁複的數據圖表。他的嘴角微微一抽,有種似笑非笑的陰鷙,“情況比預想的要好。珊妮,不用擔心,他最終還是要回到你身邊來的。”

落跑的新娘

為了方便廣大上班族登記結婚,區裏的婚姻登記處周六也是對外辦公的。羅半夏坐在登記大廳的等候區裏,心髒如同一顆從頑童手中丟出的彈力球,七上八下,跳動得十分歡快。

她一定是眼花了。剛才從洗手間出來的一刹那,她竟然好像看見了那個男人——那個眼睜睜看著高啟明射殺杜文薑卻漠然走掉的男人。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他的消息了,盧杏兒獨自霸占著他留下的那間屋子,卻對他的行蹤一問三不知。但這一次,羅半夏確信盧杏兒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從她那略顯失落的神情能夠看出,茂威汀走了之後並未跟她有過任何聯絡。

那麼,剛才那個男人真的現身了嗎?難道他是因為自己要跟杜文薑結婚而露麵的嗎?想到這裏,她偷偷看了眼坐在身邊西裝革履的富二代,嗓子裏像是吞了一枚青澀的果子般酸楚難耐。經過一個月的休養,杜文薑腹部的槍傷已經完全恢複了,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的他看起來豐神俊朗,容光煥發,儼然就是一個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郎官;再看看自己,一身簡單的T恤衫和牛仔褲,還有那雙風塵仆仆的大頭皮靴,怎麼看都不像是來登記結婚的。

回想起來,當杜文薑為她擋下那一槍而奄奄一息的時候,她隻覺得自己虧欠了他整個世界。不論他對自己說什麼,提什麼要求,她都沒有聽進去,隻一味地應著:“好的,我答應你,我都答應。”如此草率報恩的結果,就演變成了此刻她不得不跟他來這裏登記結婚、以身相許的局麵。

想到這裏,羅半夏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小夏。”杜文薑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剛值完夜班。一會兒登記完,我陪你去睡覺。”

羅半夏的臉騰地就紅了。事到如今,她依然對自己要結婚的這個事實完全沒有真實感。就好像是看著小孩子們在玩過家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散了各自回家。

“沒,沒事兒。”她不自在地抽回手,腦袋四處張望了一下。

她究竟在期盼什麼呢?其實,她並非沒有想過收回結婚的承諾,隻是那樣做不僅顯得她辦事輕浮,更會傷了救命恩人的心。況且,她不跟杜文薑結婚,又能怎麼樣呢?那個男人……他們注定將是陌路了吧?不,甚至應該說,如果從此可以不再相見,對彼此反而會更好吧?

“你們不能結婚!”

突然,某個尖銳的女人聲音從大廳玻璃門外傳了進來。隨後,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穿著火紅的連衣裙,戴著圓禮帽和墨鏡,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坐在羅半夏旁邊的一對男女驚慌地站了起來。那個留著小胡子的男人叫道:“範虹,你幹什麼?神經病啊!”

“你才神經病呢!你騙我離婚,搶走了房子,現在還要跟這個小三結婚!”叫作範虹的女子全然不顧形象,衝上前來就揪住了那個“小三”的頭發。

“放手!我不是小三。我跟李琦是在你們離婚後才在一起的!”“小三”拚命掙紮著,原本梳得精致妥帖的韓式發髻被拆得七零八落,“你這個瘋女人!就是這副德行,李琦才不要你的!”

叫作李琦的男人也上來試圖把她們倆分開,但是那位前妻人高馬大,力氣驚人,竟然以一敵二,跟他們倆扭打在了一起。婚姻登記處的工作人員有些看不過去了,紛紛上前勸阻。一位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老大姐說道:“這位同誌,我們這裏是受國家法律保護的婚姻登記單位,你不能這樣鬧!再不停手,我們就要報警了。”

這時,羅半夏起身走了過去,亮出警員證,說:“我是刑偵大隊的警察羅半夏。請你們馬上停手,否則我把你們全都帶回警局去。”

“喂,小夏!”杜文薑也跟了上來,輕聲在她耳邊說,“別把事兒鬧大了。這兩位是來結婚的,不要壞了人家的好事。”說著,他又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也別忘了自己的“好事”。

看到警察介入,那個鬧事的前妻範虹稍稍收斂了一些,哭訴道:“警察同誌,你們不知道。這個男人,他是我的丈夫啊!之前他說為了買二套房跟我離婚,結果就不肯再複婚了。我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夠了!範虹,我不是把那第二套房給你了嗎?你又沒吃虧,少在這裏裝可憐了。”李琦暴怒的表情下,兩撇小胡子古怪地翹著,反而讓人覺得很滑稽。

婚姻登記處的老大姐把範虹拉到一邊,半是勸解半是訓斥地跟她說了一番話。那女人斜眼瞟了羅半夏一眼,仿佛是迫於警察的威懾力,扭頭悻悻地離開了。

一場大鬧之後,終於輪到了李琦和他的女朋友辦理結婚登記。兩人來到其中一個工作台前,交上了身份證和戶口本。

“請問,兩位目前的婚姻狀況是什麼?”麵容清秀的婚姻登記員胸前別著胸牌,上麵寫著“杜玉鳳”三個字。

“嗬嗬,剛才不是都知道了嗎?我是離異。”男人李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麼你呢?王墨羽小姐。”杜玉鳳一邊問,一邊將兩張表格遞給他們。

“我……”剛才被叫成“小三”的王墨羽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色裙裝,臉色卻並不那麼愉悅,擰著眉頭仿佛在思考著人生大事。“我未婚。”

登記員杜玉鳳點了點頭,平靜無瀾地說道:“好的,請你們在這裏簽字,確認雙方都不處於已婚狀態。否則的話,這個婚姻登記就無效了。”

兩人在一張紙上簽完字後,杜玉鳳又仔細查看了他們帶來的各種證件,例行公事地問道:“你們雙方是自願結婚的嗎?”

“哈哈,當然了。”李琦無奈地撓了撓頭,似乎對婚姻登記處這些煩瑣的流程感到有些不耐煩。

然而,王墨羽卻一直低著頭,好像一台損壞了的收音機,一直沉默著。

她的表現引起了登記員的疑慮,再次問道:“王墨羽小姐,你呢?是自願跟李琦先生結婚的嗎?”

王墨羽猛然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登記員杜玉鳳,突然說道:“不,我不是。我現在還不能結婚。”

“親愛的,你在開玩笑吧?”李琦尷尬地看著她。

但是,王墨羽已經快速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地說道:“不,不能這樣結婚。李琦,我們回頭再說吧!”說完,她拿起身邊的皮包,急匆匆地走出了登記大廳。

“墨羽,你幹什麼呀?”李琦一邊收好桌上的證件,一邊跟登記員道歉,然後快步追了出去。

羅半夏跟大廳裏的其他人一樣,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突如其來的逃婚場麵,心想竟然還可以有這種操作?她不禁扭頭看了看杜文薑,心髒像條被擰緊的毛巾,擠出來的全是酸澀的滋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廣播叫到他們倆的號碼時,大廳外突然響起了一個激烈的慘叫聲:“啊!死人啦!快來人哪,救命啊!”

視線密室

羅半夏跟隨著人群衝出婚姻登記大廳,看到左手邊的走廊盡頭已經聚集了好幾個人,不時有女人崩潰的哭聲竄出來,在牆壁之間幽幽回蕩著。她繞過一個又一個旁觀者,終於來到了那具屍體的麵前。

昏暗的光線之下,鮮紅的血液如怒放的花朵般在白牆上鋪陳出美麗的形狀。而與這強烈色彩形成對比的,是一個耷拉著頭顱、了無生氣的女子。她如同被丟棄的布偶一般靠著牆壁癱坐在地上,鮮血沿著額頭流淌過她的眼睛、鼻子、嘴角……將那張美麗動人的麵龐裝扮得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鬼。

杜文薑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頸動脈,凝重地搖了搖頭,“已經沒救了。我叫法醫和鑒證科來支援。”

這時,身後一個聲音怯怯地說道:“這不是……那個跑掉的新娘嗎?”

說話的是跟著他們一起跑出來的登記員杜玉鳳。她焦急地伸著脖子,蹙著眉頭,項鏈上的一顆心形雞血石顯得分外惹眼。羅半夏也認出來了,死者正是剛剛從登記大廳落荒而逃的準新娘王墨羽。因為頭部遭到重創,她的臉有些變形,才沒有第一時間被辨認出容貌。這個臨時變卦不願意登記結婚的女人,為何會無端地被人殺死在這裏?

正疑惑著,一個腳步聲從樓梯口狂奔而來:“墨羽,墨羽……”

當見到坐在血泊之中的未婚妻時,李琦臉上的驚愕和悲傷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雙膝跪地,抱住王墨羽的屍體,號啕大哭起來。

“李琦先生,請你不要這麼激動,先放開受害者。”羅半夏上前勸解道,“王女士死得蹊蹺,我們要馬上展開調查,你這樣會破壞現場的。”

杜文薑也在一旁開始疏散人群,“大家先到登記大廳那邊去休息,暫時不要離開。我們會對每一個人做詢問筆錄。”

羅半夏站起身來,凝神環顧走廊的兩邊。這裏是婚姻登記處的辦公區,緊挨著隔壁登記大廳的一側是主任和兩位副主任的辦公室,而另一側則是有三間屋子大小的檔案室。她下意識地去推主任、副主任辦公室的門,全都被鎖得緊緊的。

這時,剛才在登記大廳打過照麵的老大姐走過來,“警官,您好!我是這裏的副主任董月霞,今天我們主任和另一位副主任都休假了,隻有我在大廳值班。”

“這三間辦公室能打開來看看嗎?”羅半夏問道。

“哦,可以的,大廳有備用鑰匙。”董月霞回頭對杜玉鳳說,“小杜,你去把鑰匙拿來。”

沒多會兒,杜玉鳳便拿著一大串鑰匙跑了過來,依次打開了三間屋門。不出所料,裏麵全部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董主任,對麵的檔案室有人嗎?”羅半夏又問道。

“哦,有的。我早上看見黃瀚過來了。”董月霞說著便徑直打開了檔案室那扇沉甸甸的防盜門,“黃瀚,你在嗎?”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戴著厚重近視眼鏡的男人從裏屋走了出來,中分的頭發似乎很久沒有打理,顯得長而淩亂,混濁的眼睛半睜著,流露出一種天然的防備。

好頹廢啊!羅半夏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他太頹廢了,仿佛有某種懶惰、無聊、棄世的氣息籠罩在他的頭頂。

“怎麼了?董主任。”叫作黃瀚的男人慢吞吞地問道。

“唉,咱們這兒發生了命案,就在走廊盡頭。”董月霞指了指屍體所在的方位,說道,“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

黃瀚仿佛漫不經心地往走廊那頭瞥了一眼,麵無表情地說:“董主任,您應該知道,這扇防盜門的隔音效果很好。況且,我剛才一直在裏間整理檔案。”

董月霞點了點頭,向羅半夏解釋說,這檔案室分裏外兩間,黃瀚一直是在裏間負責整理檔案的。

“待在那裏麵,幾乎是聽不見走廊上的動靜的。”董月霞鄭重地說。

法醫和鑒證科來到現場之後,羅半夏他們也開始了對相關目擊者的偵訊。董月霞打開自己的辦公室,讓警方用來進行臨時偵訊。

首先被叫過來的是屍體發現人,檔案室的工作人員章蕾。剛才走廊上時不時傳來的女人鬼哭狼嚎的聲音正是出自這名身形高大,膽子卻極小的女子。

“噩夢啊,我一定會做噩夢的!”章蕾一見到羅半夏他們,就跟見到了親人似的,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警官,我好端端來上班,怎麼會遇上這種事啊?”

“說說你發現屍體的經過。”羅半夏耐著性子問道。

章蕾又竭力號了兩聲,然後才斷斷續續地抽泣道:“我都說了,我是來上班的嘛……走到我們檔案室的門口,恍惚看見走廊盡頭的牆壁那邊好像有個人影。我一時好奇就走了過去……嗚嗚,要是當時沒走過去就好了。我媽說,見到死人會倒黴的!”

“行了行了。你走過去後,都做了些什麼?”杜文薑煩躁地打斷她的自言自語。

“我,我看見那女人臉上都是血,牆上、地上也都是血……我害怕得不得了,就趕緊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死人了死人了’!”章蕾說著兩隻手還在空中揮舞起來,仿佛回到了呼救時的那種狀態。

“然後呢?”

“然後……就有一些人過來了呀。大廳那邊,還有樓下……有幾個人跑了過來,接著兩位警官也到了。”章蕾無辜地瞪大了眼睛。

羅半夏略一沉吟,問道:“你以前認識被害人嗎?”

“什麼?我怎麼會認識?”章蕾猛烈地搖了搖頭,強調道,“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

“你今天似乎遲到了。你來上班的時間至少比規定晚了一個小時。”羅半夏語氣沉沉。

“那,那又怎麼了?”章蕾的眼眸一黯,似乎有某種陰沉的東西從裏麵洇出,“今天是周末啊,晚來一點兒領導也不會說什麼的呀。”

章蕾出去後,朱建良警員敲門走了進來:“羅隊,案件似乎變得有點麻煩了。”

“怎麼了?”羅半夏讓朱建良去找最後見到王墨羽的目擊證人。看到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免讓人心涼了一截。

朱建良招了招手,讓身後的一男一女走進來,介紹道:“這位是呂威,那位是他的未婚妻唐斐。他們倆也是今天來登記結婚的,因為大廳裏坐滿了,他們就坐在門外的休息椅上。”

登記大廳門外的休息椅是那種火車站經常能看見的藍色聯排小椅子,隻有破舊的三四把,似乎是大廳裏淘汰後放在這裏的。當大廳裏等候的人太多時,就會有一些小夫妻坐在這兒透透氣。休息椅所在的過道與辦公區的走廊呈反寫的L型,坐在休息椅上不僅可以看到通往一樓的樓梯,也可以看到走廊的入口(如下圖)。

叫作呂威的男子長得又高又壯,但一開口就讓人為他的智商著急:“警官,我們倆是來登記的,不是故意坐在那裏看熱鬧的。”

未婚妻唐斐身材矮小,穿得有些土氣,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果然,她操著一口外鄉話說道:“剛才這位朱警官問俺們是不是看見了凶手,俺們真沒看見……光看見那個女人慌裏慌張地從大廳跑出來,一頭鑽進了走廊裏。”

“你們的意思是……除了那個被殺的女人,沒有其他人進入過走廊嗎?”羅半夏從他們倆顛三倒四的話中嗅到了某種不祥的氣息。

“是啊!羅隊,他們倆一直坐在門口,那兒既能看到從大廳裏出來的人,也能看到從樓梯上來的人。但是,他們說在章蕾發現屍體之前,沒有別的人進入過那條走廊。”朱建良警員微微聳了聳肩,表情十分無奈。

“這怎麼可能?你們是想說,這是個視線密室嗎?”杜文薑高聲地喊道,“小朱,這案子已經夠亂的了,你怎麼還找這兩位來添亂?”

“杜警官,他們倆是目前能找到的僅有的目擊證人。”朱建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羅半夏凝著眉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對男女,“你們倆是來登記的,不可能一直盯著走廊那邊的動靜吧?”

唐斐瞪著一雙烏圓的眼睛,嘴巴略微倔強地噘著,說:“不是啊,警官。剛才那女人突然悔婚,她男人追出來又跑錯了地方。俺們覺得挺有趣兒的,還爭論過要不要下樓去通知那個男的呢。所以,一直留心盯著樓梯口,想看看那男人會不會發現自己追錯方向了。”

自殺之說

刑偵大隊的會議室裏,一張血腥的現場照片映在投影幕布上,法醫張成龍正在向大家說明初步的屍檢情況。

“被害人叫作王墨羽,26歲,從包裏的工作證看,是川聖百貨大樓珠寶櫃台的營業員。”張成龍一板一眼地說道,“死因是後腦部位受到劇烈撞擊引起腦幹出血,幾乎是瞬時性死亡。”

“張法醫,像這種程度的撞擊,有沒有可能是受害人自己用頭去撞牆壁造成的?”羅半夏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因為突然冒出來兩個目擊證人,對案發時的那條走廊作出了“無人進出”的證詞,這就讓人不得不考慮被害人自殺的可能性。

“這個……”張成龍有些為難地思索了片刻,“倒並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是,羅警官,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杜文薑此刻的心情好像跑一萬米快衝到終點,別人卻告訴他走錯了賽場一樣,幾乎連無奈的力氣都沒有了。好端端的去登記結婚,竟然會突發凶殺案。他心裏清楚,以羅半夏的性格,從來都把破案放在第一位,登記結婚這種小事放到任何時間辦都可以,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再提登記的事,隻能轉變策略,想趕緊先解決案子。

“張法醫,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被害人王墨羽有實施自殺的動機。”杜文薑站起身來,振振有詞,“大家都知道,我跟小夏今天本來是去登記結婚的,我們倆目睹了王墨羽逃婚的整個經過。”

杜文薑把從李琦的前妻來鬧場,到王墨羽突然反口不願結婚的整個經過講述了一遍,說道:“……所以,王墨羽會出現在辦公區的那個走廊裏,並不是無緣無故的,她是在精神受到刺激而逃婚之後,六神無主、慌不擇路才闖進去的。試想,一個女人突然發現自己的未婚夫是個欺騙前妻離婚的混蛋,心情一定非常絕望,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接下來的人生,所以一時想不開便尋了短見。”

羅半夏硬著頭皮把杜文薑這番富有感情又充滿了狗血情節的論述聽完,躊躇道:“這動機雖然勉強說得通,卻並不是那麼充分。從王墨羽衝出大廳到被發現死亡,隻有短短的十多分鍾,她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決定自殺嗎?”

杜文薑的臉上漾起了一抹奇異的笑容,仿佛是初春枝頭的那一抹嫩綠,充滿著意氣風發的驕矜,“小夏,你們沒有察覺嗎——這名死者王墨羽的真實身份?”

“真實身份?”眾人都十分好奇。

杜文薑從身邊的阿瑪尼公文包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文件,說道:“之前,那個替NAA分銷SPLIT藥物的保安隊長丁一平死了,這條線索也斷了。我出院之後,曾經去那個保安隊又調查過一次,其中一個老保安告訴我,丁一平以前交過一個女朋友,名字就叫作王墨羽……”

“什麼?王墨羽是丁一平的前女友?!”羅半夏像個炮仗似的爆炸開來,“你怎麼不早說?”

“小夏,我也是剛剛確認了這條線索。這個王墨羽突然冒出來,又突然死了。我核對了老保安給我的一張舊照片,才確認她們倆是同一個人。”杜文薑將照片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