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沃德之謎(3 / 3)

西蒙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十字,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兩位女士,你們這樣冤枉我究竟有什麼目的?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而已。況且,你們說我用槍射殺弗恩教授,那把槍呢?我衝上講台的時候,可是什麼都沒帶啊!”

“那把槍……”羅半夏的氣息凝重起來,“是弗恩教授自己帶在身邊的。他預先已經知道有人要害他,做講座的時候才擺在這個講台的下麵。你說服他關上南麵窗戶,就是利用了他這種恐懼心理。”

盧杏兒讚賞地用右拳敲擊了一下左掌:“沒錯。那把槍上應該安裝了消音器,所以底下觀眾對你射殺他的過程毫無察覺。之後,你又趁亂把槍交給了你的同夥——那三名跟你一起衝上講台的保安,借著去外麵報警的機會處理掉了。”

“真是精彩至極的推理。可是,我作為一名物理係的學生,為什麼要殺害化學與生物科學係的知名教授呢?我跟弗恩教授根本毫無交集啊!”西蒙攤了攤手,神色雖然有些緊張,卻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慌亂。

羅半夏的眉梢一挑,射出兩道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將對方的偽裝徹底撕碎。“你不光殺害了弗恩教授,你還殺害了沙瑞通教授和傑克醫生。我說的對不對?艾尼爾先生。”

盧杏兒驚訝地扭頭望著西蒙,旋即認同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沙瑞通教授的助手艾尼爾也是這個男人假扮的。”

“雖然臉上的雀斑不同、膚色不同,但是你們都擁有一個奇怪的尖下巴。這是難以通過化妝掩飾的特征,也是最容易引人注目的特征。”羅半夏咬牙切齒地說,“許少翔先生,好久不見了。或許,我應該叫你鮑威爾?”

“哈哈哈……”西蒙,或者說是許少翔大笑起來,“沒想到那個男人不在的情況下,你也能推理到這一步。羅小姐,你真是讓我充滿了驚喜啊!”

“哼。”羅半夏斜瞪他一眼,“那我就把你的作案手法全部說明白了吧。在沙瑞通教授的案件中,你也是利用他的恐懼心理實施了犯罪。”

許少翔無所畏懼地撓了撓頭,說:“沙瑞通教授是在水中浮木上中槍的,當時我可是站在岸上,在眾目睽睽之下……”

“你使用的伎倆跟弗恩教授案如出一轍。”羅半夏迅速打斷他,像散打拳手一般,絕不給對方任何喘息之機,“你事先通過恐嚇信之類的手段,讓沙瑞通教授認識到自己有危險。同時,弗恩教授的遇害也進一步加深了他內心的恐懼。宴會當晚,你在教授踏上浮木之後,故意製造了槍聲。這讓本就處於驚弓之鳥狀態的沙瑞通教授大為驚駭,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跳入水中躲避狙擊。然後,你故技重施,跟兩個酒店保安一起跳入水池中,利用原本就藏在水底的槍射殺了沙瑞通教授。”

“啪啪啪——”許少翔像一名觀看了精彩演出的觀眾,用力地鼓著掌。“好吧,親愛的。為了替心愛的男人脫罪,你可真是不遺餘力啊!但是,與其用這麼牽強的推理來指證我,你怎麼不好好想想,如果狙擊者不是斯沃德,那幾把槍上麵為什麼會有他的指紋?”

“那槍上的指紋根本不是他的!”羅半夏伸長脖子大聲駁斥道,“我有充分的證據能夠證明,那是你們侵入國際刑警組織的指紋庫,故意栽贓陷害他的。”

“什麼?”許少翔像是被人猛扇了一耳光,表情從吊兒郎當變成了凝重。

“小夏,我有一點不明白。”盧杏兒指著許少翔說道,“他們這個組織不是一向仰賴那些頂級科學家進行秘密研究的嗎?為什麼這一次要殺害那麼多科學家?”

“因為這些科學家們在籌劃集體叛逃。”一個熟悉而洪亮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矮胖的身影帶著那兩撇滑稽小胡子一同出現了。

羅半夏想起之前衝這位英國探員發的那一頓脾氣,不禁有些羞赧:“夏洛克探員!你……發現了什麼嗎?”

“親愛的小羅羅,茂威汀不是讓你去調查兩名科學家的共同點嗎?可是,你就會對可憐的英國老頭發火!”夏洛克滑稽地做了個鬼臉,“為了挽回夏洛克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我隻得親自去調查了弗恩教授和沙瑞通教授的銀行賬戶,發現他們果然都在接受某個秘密基金的資助。”

羅半夏點了點頭,這跟她設想的差不多,兩位教授跟沈家勤、餘慶保一樣都是被NAA選中的科學家,替他們進行秘密研究。“那麼,您剛才說的集體叛逃,是什麼意思?”

“兩位教授近期都注銷了那個接受資助的銀行賬戶。”夏洛克抬了抬眉毛,“而且,如果你留意最新學術期刊的話,會發現兩位教授近幾個月發表了很多篇學術文章,都是人體科學方麵的尖端研究,在學術界相當轟動。”

“難道說……”

盧杏兒狡黠地一笑:“他們拒絕了資助後,把以前幫NAA做的尖端研究都發表出來了。畢竟,對於任何一個學者來說,讓自己的研究為世人所知才是最好的價值回報。”

“正是如此。”夏洛克點點頭,又衝著許少翔說道,“教授們的任意妄為顯然觸到了你們的底線,所以組織才派你出來,將他們殺之而後快。”

在被夏洛克揭穿殺人動機的過程中,許少翔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突然,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然後身體周圍噴出了大量白霧。

“咳咳!”羅半夏猛地嗆了兩口,意識到不妙。抬頭一看,盧杏兒因為離那個男人最近,已經被煙熏倒。

夏洛克勉強支撐著想要攔住許少翔的去路,卻被那個男人輕輕一下就撂倒了。羅半夏不知哪來的力氣,縱身向前一撲,死死地拽住了那個男人的一條腿。

許少翔也急了,抬起另一隻腳狠狠地踩踏羅半夏的雙手。“哢哢——”她仿佛能聽見指節被踩斷的聲響。

“小羅羅,放手吧。你的手會廢掉的。”夏洛克軟癱在地上,無力地喊著。

——不。不能放手。這是她的戰鬥,是她和茂威汀共同的戰鬥。

許少翔如一頭被困住的猛虎,開始猛踢羅半夏的頭。一下一下,隻聽見頭顱和堅硬的地磚之間發出令人揪心的敲擊聲。

——已經到極限了,堅持不住了。羅半夏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男人的麵容,這一刻她是如此想念他,也隻有這一刻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瘋狂地想念他。

“不許動,舉起手來!”教室裏突然響起了奇跡般的聲音。隨後,一隊黑色人影迅速包圍了他們。

“親愛的米婭,你來得也太晚了。”夏洛克抱怨道。

一身英姿的米婭警官衝他們微微一笑:“抱歉,夏洛克探員,批捕手續比較煩瑣。好了,鮑威爾,終於抓到你犯罪的實證了,乖乖就擒吧。”

許少翔思維停滯了幾秒,果斷放棄了掙紮,束手被蘇黎世警方拘捕。被帶走時,他嘴裏低低地嘟囔著:“原來是這麼回事。哼,居然被擺了一道。”

米婭警官過來攙扶起羅半夏:“中國警察都像你這樣逞強的嗎?”

瑞吉峰之巔

跟米婭警官交代完案情之後,羅半夏沒做任何休息,便同夏洛克和盧杏兒趕到盧塞恩,從碼頭乘坐遊船來到了瑞吉峰山腳下的菲茨瑙。瑞士聯邦被稱為“阿爾卑斯山國”,全境以高原和山地為主,其中瑞吉峰在阿爾卑斯山的最前沿,有“山巒皇後”的美稱。

他們在菲茨瑙乘上了通往瑞吉峰之巔的齒輪小火車。這種小火車采用了瑞士人引以為豪的工藝,在兩條鐵軌中間加了一條齒輪軌,軌道與車體緊緊咬合,使得火車在陡峭的山峰上也能行駛得非常平穩安全。

羅半夏坐在第一節車廂靠窗的位置,右側臉頰掛著彩,顯得有些猙獰。對麵座位上是一名矮個子男人,正哭喪著臉,一副天快塌下來的神情。他就是被夏洛克從伊拉克緊急招來的情報販子湯川。

“你們怎麼能騙我?說什麼茂威汀遇到了極度的危險!”湯川憤然道,“如果被他知道是我泄露了他的行蹤……”

“我們哪騙你了?”羅半夏一臉無辜地辯解著。

湯川黝黑的小臉一板:“哼,我已經收到消息,蘇黎世的連環凶殺案已經解決了,凶手不是他。”

“蘇黎世警方雖然解除了對他的通緝,但他從前犯下的累累罪行可不會一筆勾銷。國際刑警組織的安東尼警官仍在追捕他。”夏洛克摸了摸唇畔的小胡子。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找到他?讓他獨自躲起來不行嗎?”湯川激動地為好友聲辯道。

盧杏兒縮了縮脖子,不置可否。羅半夏輕聲地說:“因為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我必須跟他親自確認。”

齒輪火車的終點是瑞吉峰的瞭望台,再往上就沒有交通工具了,隻能靠徒步。茂威汀下了小火車,警惕地觀察了周圍的情形,確認沒有跟蹤者後,徑直往目的地走去。

他心裏清楚,此行非常冒險,但不得不去。那裏,或許會有他一直以來尋找的答案,也或許會成為他的葬身之處。

命運的暗示總是來得那麼巧妙。

那天,他正窩在小旅館看警方發布的電視新聞,一則關於瑞吉峰的旅遊廣告突兀地插播進來。綠色山巒廣袤無邊,爛漫山花如繁星一般點綴其間,山穀裏蘊有碧藍的湖泊,遠眺還能看到連綿的雪山……

他突然覺得,這景色如此熟悉,仿佛是他前世待過的地方。不,更確切地說,那好像是他的記憶被突然斬斷時,最後印刻在大腦中的畫麵。隻要去到那裏,說不定就能找回那些缺失的片段,找回完整的自己。

茂威汀翻過瑞吉山頂,沿著另一端的徒步道走下去。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熟悉,根本不需要任何地圖或者向導,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種力量在指引著他。終於,他看到了那間木屋——從前是放牧者為牛羊喂水、小憩的地方,現在已經沒有人在使用了。

他慢慢地走過去,仿佛走向了屬於自己命運的終點站。

突然,從木屋裏麵閃出了四個身影,黑洞洞的手槍對準了他:“斯沃德,你果然來了。”

茂威汀陰沉著臉,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觀察著來人。這四個人分別是國際刑警組織的安東尼警官、伯爾尼機構的伊曼警官以及另外兩名下屬。

“知道我們怎麼找到你的嗎?”安東尼警官似乎覺得就這麼逮捕不夠過癮,意猶未盡地展現著自己的機智,“我們截獲了你發給情報販子的信息。你讓湯川去查三年前瑞吉峰上發生過的案子,我就猜到你會親自來這裏確認。”

“束手就擒吧。這一次,你沒有任何退路了。”伊曼警官拿出了手銬,“雖然蘇黎世的案子被你僥幸逃脫,但以前犯下的累累罪行,也夠把你關上很久了。”

“哼,是嗎?蘇黎世的案子,真正應該感到僥幸的人,是你們吧?”茂威汀揚起臉來,輪廓分明的麵頰透露出堅毅和不屈,墨藍色的眸子裏閃現出從容和睿智。

安東尼狐疑地一蹙眉,冷笑道:“你在胡說什麼?”

“那個中國警察的推理幾乎已經走到了真相的門口,卻因為不了解鬥爭的殘酷性,得出了錯誤的結論。”茂威汀臉上的表情生動起來,好像有什麼力量注入了他的靈魂。“這反而幫了你們一個大忙,不是嗎?”

伊曼警官忍無可忍,舉起手槍對準茂威汀,恨不得將其立刻擊斃。安東尼警官按住了他,說:“讓我們聽聽,他到底知道了些什麼?”

茂威汀無所畏懼地笑道:“解決這個案子,隻消回答一個問題就可以了。為什麼我會出現在三個案發現場?或者說,為什麼我會那麼精準地被人陷害?”

“那是NAA故意設計陷害你的啊。”

“安東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跟我打馬虎眼嗎?”茂威汀眼梢一挑,“那場越獄根本是你們精心策劃的。從監控上看,好像是我奪了一個看守的槍,射傷了兩名看守。但事實是一個看守主動拔槍打中了另一個,然後自殘。當時,我以為是高啟明為了讓我回到組織,買通了這兩名看守,便將計就計地離開了牢房。可我經過伊曼警官的辦公室時,發現房門大開,電腦屏幕也亮著。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些恐嚇信的圖片,上麵寫著時間、地點以及將狙殺的對象。”

“哈哈,那又怎麼樣?我們的確一早就得知了三位教授被恐嚇的事實。”安東尼警官微微笑道。

“不,那不是恐嚇。那是偽造的線索,目的就是引我入套。”茂威汀的嘴角彎著,臉部卻一絲笑意也無。“好在我留了個心眼,通知夏洛克也去那三個現場協助,才能安然脫身。”

安東尼警官搖了搖頭,說:“哼,夏洛克那老小子,居然是你的幫凶。”

“他不是幫凶,因為我不是凶手。”茂威汀慢悠悠地說道,“許少翔也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怎麼可能?除了那個許少翔,現場沒有其他可疑的人了。”

“安東尼警官,你跟NAA打交道這麼久,難道忘了許少翔是從不親自動手的嗎?而且,即便NAA要除掉這幾名學者,又為什麼非要選擇這種眾目睽睽之下充滿了冒險的方式?”

安東尼和伊曼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仿佛自信能得滿分的學生看到老師在試卷上打了一個叉。“中國人有句話叫狗急跳牆。他們陷入了絕境,親自動手也是有可能的。”

“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就拿最簡單的例子來說吧。沙瑞通教授被害一案中,現場目擊者都看到,教授中槍之後,有一個向後仰倒的過程,還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弧度。”茂威汀語速加快了,“如果他是因為害怕而跳水,就應該直接往水裏跳,而不會出現被槍打中之後仰倒的模樣。”

安東尼警官抬起灰色的眸子,冷冷地盯著他。而茂威汀也回以同樣冰冷的目光:“我並沒有在假山後麵對他開槍,當時的槍聲是偽造的。那麼問題就來了。在沒有被子彈射中的情況下,卻做出了被射中時才會出現的模樣,這說明什麼呢?答案顯然是唯一的——沙瑞通教授自己在演戲。”

茂威汀見對方臉色猙獰,便知道已經說中了八九分:“沙瑞通教授偽裝掉入水中後,立刻潛入深水區,偷偷遊到池子的另一邊。然後趁著人群四散奔逃的混亂當口,爬上岸躲入灌木叢中,換上早就準備好的裝束,喬裝成了另外一個人。至於警方發現的那具屍體,則是你們早就準備好沉在水底的。身材和膚色跟教授相仿,麵容相似,再加上頭部被槍打中,人的麵容會變形難辨,所以警方輕易地將那具屍體判斷成了被狙殺後落水的沙瑞通教授。”

“偽裝死亡?哼,胡說!”

“這案子還有個小插曲。為了偽造我曾經去過假山後麵的假象,必須有人真實地穿著與我的腳尺寸相同的鞋子去踩那片紅泥地。”茂威汀繼續說道,“但事後排查,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賓客的鞋底沾了那種紅泥。這是怎麼回事呢?”

“因為穿鞋子去假山後麵的正是沙瑞通教授本人。他跳下水之後,鞋底的紅泥就被清洗幹淨了。再爬上岸邊擦幹鞋子,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接受盤查,可謂神不知鬼不覺。這一點也應該可以作為指認沙瑞通教授參與了整個計劃的輔助證據。”

“住口!別再聽他廢話了。”伊曼警官似乎已經怒不可遏。

安東尼警官倒是沉得住氣:“別急,讓他說完。”

“同樣的道理,弗恩教授被害也是他自導自演的好戲。先是讓那個倒黴的管理員去關上南側窗戶,然後利用定時裝置爆破玻璃,讓大家以為有子彈射入。他再主動躲進講台底下,把之前就準備好的屍體從講台下拖出來。等到教室管理員和保安跑上台的時候,他已經換上了保安的服裝。誰也沒有注意到跑上台的究竟是三名保安還是四名保安,他混跡其中,趁跑出教室報警的機會,偷偷逃走了。”

“哈哈哈!這一點恐怕是你搞錯了。”安東尼警官陰沉地笑道,“根據我們的調查,那個講台下麵有一個隱蔽的密道。弗恩教授應該是從那個密道逃走的。”

“是嗎?很好,這樣更加合理了。”

安東尼警官上前一步,故作坦然道:“經你這麼一解釋,案情確實又清晰了很多。不過,這都是兩位教授自己的行為,跟我們無關。”

“是嗎?如果沒有你們在背後的協助和支持,兩個教授怎麼弄得到屍體?”茂威汀的目光驟然結冰,“而且還得是剛被殺害的屍體。”

“嗬嗬……斯沃德,這你就想錯了。”安東尼分辯道,“你應該了解,國際刑警組織是各國刑警聯合組成的一個機構,並沒有自己的死囚牢,哪裏弄得來屍體?即便我們向某個國家的監獄要,又能以什麼名義呢?”

茂威汀眸中的寒冰一絲絲碎裂開來:“你們當然不會用死囚。那三個被找來的替死鬼應該是根本查不出來曆的難民。目前歐洲的難民主要來自中東和北非,要從中找出與三名教授身材、麵貌相仿的難民,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要找難民作為替死鬼,NAA也可以做到。你為什麼要咬住我們不放呢?”安東尼警官仍死死地守住那道防線。隻要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們參與其中,一切就仍是茂威汀的猜測。

突然間,茂威汀眼眸中的寒冰崩裂,熊熊的火焰噴射出來:“你真的以為自己做得一點破綻都沒有嗎?安東尼,在第三個案子裏,為了嫁禍給我,你可是親自動了手的。”

“哢——”隻聽見手握緊槍支的聲響。安東尼臉色煞白地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起來:“夠了!住口!”

“當時,我手裏拿著一把防身用的手槍。因為戴著手套,上麵並未沾上任何指紋。”茂威汀卻繼續說道,“為了使蘇黎世警方能夠驗到屬於‘我’的指紋,你特意急急地趕到現場,第一時間奪走了我的手槍,悄悄換成你早就準備好的那一把。自然,如果當時我手裏沒有拿槍,你也會將那把沾有指紋的手槍放在現場的某處,作為令三個案件連貫起來的道具。”

茂威汀的話音未落,背後傳來一聲斷喝,然後一記結結實實的槍把子打在了他的後腦勺上。原來,伊曼警官趁他們聊天之際,指揮手下悄悄繞到茂威汀的身後,實施了偷襲。

高大冷硬的男人竟出乎意料般地被打翻在地,身體如蝦米一樣蜷縮起來。其實對他來說,後腦部的痛楚並不嚴重,腦震蕩帶來的暈眩和惡心感,以及腦部思維的混亂才更為致命。

——就像電腦CPU發生了短路,一時是空白的藍屏,一時又湧現扭曲的畫麵,嗡嗡作響的主機板蜂鳴,斷斷續續的語音……

“我要死了……”

“你不會死的,教授會給你做手術。”

“不,那種手術,我不接受。”

“聽著,斯沃德,你應該活下去。”

尾聲

羅半夏站直了身體,右手舉槍,定定地對準了安東尼警官。而在他們的周圍,夏洛克、盧杏兒和湯川也已經分別將伊曼警官和另兩名刑警製服。

“夏洛克,羅小姐,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安東尼扯開僵硬的嘴角,“我們正在抓捕通緝犯斯沃德,請中國和英國警方予以配合。”

剛才,當茂威汀被他們打倒在地的時候,一直躲在木屋背後偷聽的羅半夏等人衝了出來,三下五除二將以安東尼為首的幾人控製住了。

“茂威汀的推理,我們都聽到了。安東尼,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夏洛克翹起兩撇胡子,既有痛惜又有憤恨,“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投靠了那個組織。”

“組織?哼,我跟NAA可沒有任何關係。要不然,我怎麼會任憑米婭把鮑威爾逮捕起來?”安東尼激烈地反駁道。

湯川在一旁噘了噘嘴,笑道:“你跟NAA當然沒有關係,因為你是GungNail的人。這次的案件說白了,就是GungNail跟NAA鬧掰了,彼此火拚的結果。”

“不錯。你們之所以大張旗鼓,讓那兩名教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害,就是為了迷惑NAA,好讓他們不再控製這些科學家。”夏洛克語氣沉重地說,“如果我猜得不錯,弗恩教授、沙瑞通教授和傑克醫生,現在應該都在GungNail的基地,繼續為你們進行秘密研究吧。”

盧杏兒也在一旁笑道:“這幾位科學家都是狂熱的、能為科學獻出一切的信徒。讓他們隱姓埋名根本算不了什麼,因為他們心目中有著更為神聖的使命——那就是你們Mission計劃。”

“Mission計劃到底是什麼?”羅半夏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這時,原本倒在地上的茂威汀緩緩動了一下,雙手撐地,努力想要把身體支撐起來。

“羅小姐,你好像忘記了自己的立場。”安東尼眨了眨眼睛,指著茂威汀說道,“這個男人作為NAA的職業殺手,曾經狙殺了你的父親,犯下累累罪行。難道你們現在反而打算救助這個殺人犯嗎?清醒點吧,跟我們一起把這名罪犯繩之以法。”

“該清醒的人是你們。”羅半夏舉著手槍,絲毫不敢鬆懈,“你們完全搞錯了,整個齒輪的鏈條完全錯位了。”

“什麼?”安東尼的額頭陰雲密布,簡直一頭霧水。

“你們應該感到很疑惑吧?為了嫁禍給斯沃德,你們使用了多年前緝捕他時繳獲的槍支和水晶天鵝,那上麵都沾有他的指紋。”羅半夏說道,“這指紋跟儲存在國際通緝犯數據庫裏斯沃德的指紋是一致的。可是,為什麼在這次的三起案件中,茂威汀的真實指紋卻跟數據庫和槍支上的不一致呢?”

“哼,那當然是因為NAA獲悉了我們的計劃,為了替這個叛徒洗白,才做了那些手腳——不僅侵入了數據庫,還調換了那些槍支。”安東尼的眼角帶出一絲狐疑,“羅小姐,你也中了他們的圈套。”

“我沒有中圈套。懷疑NAA做手腳才是不合理的。因為一旦茂威汀被捕,重新采集指紋就會露餡。這種蠢事你覺得他們會做嗎?”羅半夏露出憐憫的神情,“其實,鮑威爾已經意識到了一切。到現在還不能認清事實的,隻有安東尼警官你了。”

“什麼事實?”

羅半夏目光炯炯,有一股從心底裏透出來的自信和歡喜:“如果NAA沒有做任何手腳,國際通緝犯數據庫裏的指紋是屬於斯沃德的,而中國警方采集的指紋是屬於茂威汀的,那麼結論顯而易見,茂威汀是茂威汀,斯沃德是斯沃德,他們並不是同一個人。”

聽到這裏,不僅是安東尼他們一夥兒,連盧杏兒和湯川也驚呆了。

夏洛克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摸著自己的小胡子說:“果然愛情會讓人變得盲目,但有時這種盲目又會成為最強大的邏輯。”

“不,這不可能。”安東尼像是一頭被老鼠打敗的大象,發出了淒慘的號叫,仿佛支撐他靈魂的神明驟然坍塌了一般……

隨後,他手中扔出了一顆閃光彈,瞬間將一切泯滅在了煙霧之中。

和煦的日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暖融融地照射進了病房裏麵。這是蘇黎世大學附屬醫院的特別看護病房,為了方便照顧和偵訊,夏洛克囑咐醫院將羅半夏和茂威汀安排在了同一個病房裏。

那個男人還在熟睡,羅半夏悄悄跳下病床,躡手躡腳地來到了他的床前。他瘦了很多,眉框、顴骨和下巴都瘦骨嶙峋。

從三年前開始,這個男人就一直被內心的恐懼和疑惑所折磨著吧?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斯沃德,卻又想不起前因後果,所以苦苦追尋,想要找回真實的自己。

那麼,真正的他究竟是誰呢?

右手的手指輕輕覆上他的臉龐,即便在睡夢裏,他也是蹙著眉,仿佛帶有滿腔的心事。可是,她很喜歡這樣安靜的他,這樣可以讓她輕輕撫摸著的他。

她的手緩緩地往下,掀開薄薄的被單,想要查看一下他身上的傷口。其實,他們倆的傷都不重。醫生說他的後腦隻是有輕微的震蕩,反而是腹部的一處傷口比較凶險,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已經開始潰爛。

羅半夏撩起他的病號服,一眼就看到了腹部那個被白色繃帶纏住的部位。那是在布拉格,她藥物發作的時候,用玻璃碎片紮進他的腹部留下的傷口。

眼淚忍不住地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白色繃帶上。受傷之後,茂威汀根本沒有做任何正規的治療,一直獨自忍耐著。他在瑞士境內逃亡時,傷口屢次崩開破裂,讓警方誤以為他中了槍傷。想到他帶著這樣疼痛的傷口一路逃亡,她心裏就難受得不得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俯下身子,把雙唇輕輕地貼在了那繃帶上麵。溫柔地摩挲著,想要用這種親吻來撫平所有曾經對他的傷害。

就在這時,男人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隨後她便感覺到他坐了起來。羅半夏的臉刹那間紅成了燒熟的豬頭,低著腦袋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你在幹什麼?”男人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一絲清冷。

“我,我……”如無頭蒼蠅般,羅半夏喃喃無語。

“你的臉……”茂威汀抬起她的下巴,有些不滿地望著她。

羅半夏一驚,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臉頰,心裏莫名地受挫。她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醜極了,可是在這種時候,他可以不要那麼在意別人的長相嗎?

這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突然將她攙了起來,牢牢地擁入了懷裏。

“原諒我。”男人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鼻音,幾乎能酥到人的骨頭裏。

“又不是你做的。”羅半夏把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雙手環住了他的腰。“你想起來了嗎?你應該就是曾經要跟斯沃德做腦組織替換手術的供體。”

“嗯。”茂威汀鬆開手臂,平靜地望著她,“看來你也想到了。”

羅半夏報以同樣平靜的目光:“對。斯沃德跟你的HLA[1]配比達到99%,這種情況隻可能在同卵雙生子或者克隆人身上才會發生。”

“斯沃德是我的兄弟。我們一出生就失散了,直到他把我抓住。”茂威汀閉上眼睛,仿佛回到了當時的場景,“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那你的真實身份是?”

“他曾經是FBI的王牌臥底,身份保密。”病房的門突然開了,夏洛克和盧杏兒走了進來。胖老頭衝茂威汀招了招手:“其實,我跟威汀很早就認識了,早在他遭遇那場變故之前。後來,他的身份變成斯沃德,一度令我費解。現在,終於真相大白了。”

羅半夏溫柔地看著那個男人:“但我還是不明白,GungNail為什麼非要嫁禍給你呢?”

“為了跟NAA爭奪和掌控我吧……”茂威汀轉而問盧杏兒,“安東尼他們呢?”

“蘇黎世警方已經逮捕了他們。一會兒,米婭警官就會過來,給你們倆錄口供。”盧杏兒的目光落在羅半夏的手上,“小夏,拜托,你能把手從那個部位拿開嗎?”

羅半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意識到那個時機恐怕已經到了。她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突然伸手從病床的床褥底下掏出了一把手槍。

“這,這是幹什麼?”

羅半夏把手槍抵在了那個男人的太陽穴上:“夏洛克,杏兒,請你們讓一下。”

“羅半夏,你瘋了嗎?”盧杏兒慌亂地想要從身上拔槍,可是她的配槍早就被收繳了,“你,你要對他做什麼?”

“盧杏兒,我沒有瘋。演了這麼久的戲,終於可以撕下麵具了。”羅半夏一把抓起病床上的茂威汀,嘴角一咧,“現在,我就要帶他到組織那裏去。”

[1]人類白細胞抗原,又稱移植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