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滿總理張景惠發言道:“叫日本為親邦,是合適的。”其餘的部長沒有異議,於是張景惠把詔書拿到溥儀那裏,溥儀鈐了玉璽,詔書便頒行天下。
溥儀回“新京”許多日了,這一天,突然來到婉容的房間,房門口,他看見了神色很不對頭的李玉亭。溥儀疑慮重重地看了他好一陣,直到他一路倒退著走遠。溥儀突然想起,緝熙樓中李玉亭是可以到處走動的!他急忙闖進婉容的房間。
婉容還躺在床上,一條毯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皇後,你怎麼到現在還沒起來?”
婉容道:“我這幾天不太舒服,睡得不好。”
溥儀冷笑著說:“哼哼,是睡不好!夜裏太累了!”
“皇上是什麼意思?”婉容不安地問。
“沒什麼意思!你不配做皇後!你丟盡了大清朝的臉,丟盡了朕的臉,也丟盡了自己的臉!”溥儀一摔門,出去了。
過了幾天,溥儀對禦用掛吉岡安直道:“皇後精神失常,難為一國母儀,我想和她離婚,把她廢了。”
吉岡想了想道:“嗯,這個,是皇上家事,啊,我們不便過問。”
可是沒過幾天,關東軍司令部打來電話:皇後在人們心目中已成偶像,又無過錯,隨意廢黜,不合情理。
溥儀便不再提廢後的事,隻是把李玉亭開除驅逐了事。
一天,溥儀對二格格韞和道:“你以後把那個人看緊點,不要讓她和別人亂說話。”
“皇上放心好了,就是連雌的也休想接近她。”
“她和別人說話的時候,你也要注意,千萬別把什麼東西說出去。來的人,更要小心,別把什麼消息都帶給她。”
二格格道:“無論是誰和她講話,我都在旁邊不就行了?”
“那麼你就是‘皇後掛’了。”
溥儀無意中開了這個不大合適的玩笑,大家很尷尬,溥傑進來道:“皇上,不好了,日本人把淩升抓起來了。”
淩升是清末蒙古都統貴福的兒子,原來是張作霖東三省保安司令部的顧問,現在正做著興安省省長。
“日本人怎麼會抓他?”溥儀問。
“在省長聯席會上,他發了牢騷,他說關東軍言行不一。他說他在旅順時曾親耳聽板垣說過滿洲國是個獨立的國家,可是現在一切都是日本人說了算,在興安省,他更是什麼權力也沒有。這樣,他回省以後,就被抓了起來。”
“他說得對……”
二格格話沒說完,溥儀就捂住了她的嘴。恰在這時,禦用掛吉岡安直走了進來,道:“你們好像在談論什麼事情,嗯?”
“沒有什麼,我們正在說怎樣才能把皇後的病治好。”
“嗯,皇後的病是該治一治了,啊——,我看哪,北京那邊要來人看皇上,嗯,我看,以後就不必了。”
“這——不妥吧,”溥傑道,“都是宗室親戚,怎能不來往呢?”
“影響國家大事,以後就免了!嗯。”
過了許久,溥儀才道:“聽說淩升被抓了,是什麼原因?”
“這個,皇上能不知道嗎?他有反滿抗日活動,這個人,想造皇上的反哪!”
溥儀道:“他是建國元勳,不會做出什麼事吧?”
“嗯,我說皇上還是以前那樣,太相信人了。什麼段祺瑞、張作霖,都相信。你們中國人、滿洲人,可信的人少,所以以後皇上還是少見人為妙。”
大家又陷入沉默。這次打破沉默的,倒是吉岡安直,他道:“有件事,我和你們說一下,溥傑殿下這麼些年獨居,很不合適。我們日本有許多傾慕殿下才貌的女子,嗯,我會當紅娘的。”
二格格道:“這就不麻煩您了,我們會操心的。”
“啊——日滿一體,我與殿下又是朋友,說什麼我也要操這個心。”
這時,隨侍李國雄報告說,新任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大將來了。
溥儀便和吉岡安直一道來到勤民殿。
“皇帝陛下,”植田謙吉開門見山地道,“我來彙報一個案件。”
“什麼案件?”
“這是前幾天破獲的,罪犯是陛下認得的,興安省省長淩升。他勾結外國圖謀叛變,反對日本。軍事法庭已經查實他的反滿抗日罪行,宣判了死刑。”
溥儀本想為淩升求情,聽到“死刑”二字,吃了一驚。
“死刑!”植田謙吉斬釘截鐵地道,“這是殺一儆百,陛下,殺一儆百是必須的!”
溥儀的四妹和淩升的兒子訂了婚,兩家是親家。植田謙吉走後,吉岡安直道:“皇上,公主的婚約也該解除了。”
“當然,當然。公主怎能和亂臣之子結婚呢?”
淩升被處決了,用的居然是斬刑。一同受刑的還有他的幾個親屬。
回到緝熙樓,溥儀仍自心跳不止。見了二格格,道:“咱們快給溥傑籌辦婚事,你托人到北京為他物色一個滿族姑娘,要快,走在日本人前麵。”
二格格忙碌去了,不久,北京有了回音,說已為二爺選定了人,並拿回照片。溥儀看過照片後,對二格格道:“很好,消息別傳出去了,我跟溥傑說說,馬上就給他完婚。”
第二天,溥傑來到緝熙樓,溥儀道:“你隨我到洗手間來。”
溥傑跟皇上到了洗手間,溥儀把水龍頭擰開,水嘩嘩地流著,溥儀道:“我有重要的話和你說。”
“什麼話?怎麼在這兒說?”
“吉岡安直肯定在我的客廳住室安了偷聽的那種東西,不在這兒說在什麼地方說?”
“到底是什麼事?”
“你的婚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娶日本女人。我和二格格已經在北京為你物色好了,這是她的照片,你們馬上就結婚。”
“一切聽皇上的安排。”
溥儀聽了弟弟這句話,很激動,沒說什麼,隻是擁抱了一下溥傑。
二人關上水龍頭,正好吉岡安直找來了,道:“原來皇上和殿下都在這兒,讓我好找。”
“有事嗎?”溥儀問。
“有件特別重要的事。”
溥儀和他們二人進了客廳,坐下後,吉岡安直才道:“嗯,陛下,殿下,告訴你們一件大喜事,本莊繁大將在東京已經為殿下找好了對象,是華族嵯峨勝侯爵的女兒,叫嵯峨浩。”
溥儀立即道:“不行,這事我們已經安排好了,溥傑已經與北京的一位姑娘訂了婚約,就要舉行婚禮。”
“立即解除婚約!”吉岡安直站了起來。
“請日本方麵尊重我們的家事。”溥儀道。
“可是,我們更希望陛下尊重關東軍和日本皇室,何況這是本莊繁大將做的媒。溥傑殿下既為禦弟,就要為日中親善做出表率。溥傑,你以為怎樣?”
溥傑低頭不語。
“溥傑同意了,嗯,這是件好事。那麼,今天我就參加你們的家宴,慶賀一下吧。”
1937年4月,溥傑與嵯峨浩在日本完婚。同年5月,在關東軍授意下,偽滿洲國務院通過了《帝位繼承法》,上麵規定:“皇帝死後由子繼之,如無子則由孫繼之,如無子無孫則由弟繼之,如無弟,則由弟之子繼之。”
不久,溥傑帶嵯峨浩來到“新京”。溥儀懼之如蛇蠍,精神高度緊張。凡是嵯峨浩送來的食品,他必須等別人先嚐過才敢吃,如果溥傑在座,總是讓溥傑先吃,然後自己略嚐一嚐。這樣,手足之情,自幼年時即無話不談的親密,到此結束,溥儀再也不敢和溥傑說知心話。嵯峨浩有了身孕,溥儀更是提心吊膽,擔心自己性命的同時,也擔心著弟弟,因為《帝位繼承法》上規定“無弟,則由弟之子繼之”,日本人的意圖不是明擺著嗎?
好在嵯峨浩生了個女兒,溥儀總算鬆了一口氣,於是設家宴慶賀。禦用掛照例參加,香檳酒在手之際,吉岡安直道:“我真為皇室家族高興。不過,我還有個想法,皇後既然已無痊愈的希望,那麼,日本皇室、華族中有的是賢德美貌的女子,皇上何不納進一個呢?”
“我不懂日語,我絕不能和日本女子一起生活!”
溥儀態度堅決得讓吉岡驚訝。
可是,過了兩天,關東軍參謀長岡村寧次親自來到“帝宮”,拜見溥儀道:“皇帝陛下,我們日本人有尚武的傳統,自幼接受嚴格的訓練,所以有強健的體魄和無堅不摧的意誌、毅力,關東軍以為,皇上如果誕育皇子,五歲時應交由關東軍教育,使其健康發展——這是必須的。”
溥儀眼前一片茫然,提起筆,哆哆嗦嗦地簽了字。
消息傳到了早已靠邊站的那些老臣的耳中。
佟濟煦在皇上身邊,還算有點權,道:“大清初年就有滿漢不通婚的規定,特別是‘漢不選妃,旗不點元’,行之二百多年,世世遵守。現在竟破壞了家法,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胡嗣瑗道:“誰無祖宗,誰無子孫?現在愛新覺羅氏子孫變種了,祖宗也要改,真是曠古未有的奇聞。”
陳曾壽道:“一株大樹,鏟斷其根本,又剪伐其枝葉,則此樹難婆娑,生意盡矣!”
商衍瀛道:“本朝同治、光緒、宣統三代,五十年間,宮中不聞兒啼,氣數已盡,雖曰人事,豈非天哉!”
無論如何,溥儀也不願接受吉岡安直所介紹的日本女人,這一點,溥儀的態度是異常堅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