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初春,溥儀選中了一個叫譚玉齡的姑娘,她出身滿族貴族,原姓他他拉氏,辛亥年後,其姓按音轉改為“譚”。譚玉齡這時剛剛十七歲,正在北京的中學堂裏念書。
吉岡安直無法阻止溥儀,便搬來了植田謙吉大將,但溥儀這次很執拗地說:“我的妃子,由我自己決定!”
植田謙吉不願在這件事情上和他弄僵,何況,現在溥傑已娶了日本女人,而溥儀基本上是位“廢人”。於是植田道:“皇上還是再考慮一下吧,在下告辭了。”
植田謙吉派吉岡安直到北京對譚家做了詳細調查,不久,吉岡安直向他報告說:“譚玉齡合格。”這樣,溥儀和譚玉齡在“帝宮”中悄然舉行了婚禮,“新京”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皇上”又納了一個妃子。
吉岡安直似乎通過納妃問題感覺到了溥儀的不馴,於是,他更警惕地窺伺著溥儀周圍的人,窺伺著接近“皇上”或想接近“皇上”的每一個人。他漸漸發現,溥儀的護軍已非打擊不可了。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對“皇上”、對大清又忠心耿耿。要控製溥儀的一切,護軍就成了一個大障礙。
於是吉岡安直來到關東軍參謀部,作為參謀部的一員,布置了又一個圈套。
一天,有幾個護軍到公園去玩,他們準備租遊艇遊湖。
一個護軍交了錢正要登艇,有幾個穿西服的中年人走來,大叫:“這是我們預訂的。”
護軍道:“剛才我們租的時候,船主並沒有這樣說!”
“你這人真不講理!我們預訂的艇也要坐!”
護軍氣憤地道:“是誰不講道理?”
“你們!”幾個穿西服的圍攏來。
“怎麼,想打架嗎?”護軍道。
那幾個人不由分說,一擁而上,向護軍撲去。
溥儀有二百多個護軍,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三拳兩腳,那幾個人全趴下了。這時,一條狼狗撲上來,一個護軍飛起一腳,狼狗一聲慘叫,撲地吐血而死。
倒在地上的人嚇呆了,道:“敢動手打關東軍的參謀,又踢死了軍犬,等著瞧!”
幾人歪歪倒倒,鑽進了一輛汽車。
幾個護軍也嚇呆了——他們不知道這幾個人是日本人,更不知道他們是關東軍的。
幾個護軍回到了駐地,正在忐忑不安的時候,宮內府外來了日本憲兵,兩挺機槍對準大門,三排士兵拉開了槍栓。
“叫佟濟煦出來!”龜田小隊長吼道。
一會兒,佟濟煦出來道:“老總有什麼事?”
“你們的人,去公園的,打關東軍參謀,快把他們拉出來,不然,統統死了死了的!”
佟濟煦嚇壞了,忙回去,問:“有在公園和日本人打架的嗎?”
幾個護軍站起來。
“日本人來了,你們去吧。”
一個護軍道:“咱們真是軟弱透了。”
護軍們被憲兵帶走了,煙熏火燎,皮鞭毒打,各種酷刑用了個遍。
溥儀聽到佟濟煦的報告,心裏一陣疼痛:護軍是他自己出錢養的隊伍,是他培養的軍事骨幹啊!溥儀忙裝出笑臉,對一旁的吉岡安直道:“請中將閣下向關東軍說說情,我擔保他們是無心和參謀部的人發生爭執的。”
吉岡道:“這是皇上的看法,我倒以為這些護軍有反滿抗日的思想傾向。但是,我願為陛下去一趟,哈。”
吉岡回來後,帶來了東條英機的三個條件:
一、佟濟煦向關東軍參謀賠禮道歉;
二、將肇事的護軍驅逐出境;
三、保證以後不發生同類的事。
“可以,”溥儀道,“我們接受這條件。”
“不過,”吉岡安直道,“關東軍軍部已決定,警衛處長佟濟煦應被革職,由長尾吉五郎接任,警衛處的編製也應縮小,不準使長武器,隻準用短槍!”
溥儀陷入了絕望,他所有的企圖被一筆勾銷了!
過了幾天,是1937年的7月7日,七七事變發生了。不久,蔣介石發表《廬山講話》,道:“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
南京政府態度強硬,中日全麵戰爭遂成定局。
7月下旬,平津陷落。
8月13日,淞滬抗戰爆發。
隨著對華戰爭的全麵展開,關東軍對溥儀的控製越來越嚴密。溥儀出巡,接見賓客、行禮、訓示臣民、舉杯祝酒,以至點頭微笑,都要在吉岡的指揮下行事。溥儀要見什麼人,不見什麼人,見了說什麼話,以及溥儀出席什麼會,在會上說什麼,一概聽吉岡安直的吩咐。
溥儀已成了吉岡安直的木偶。
南京被攻占了!吉岡安直向溥儀報告道:“皇軍已攻占南京,不日將向武漢攻擊,大日本帝國的軍隊是無人能敵的,嗯,蔣介石快完蛋了!”
說完,他讓溥儀與他一同向南京方向鞠了三個躬。吉岡道:“讓我們為在戰場上犧牲的大日本帝國的英雄們默哀。”
有一天,溥儀和譚玉齡來到網球場,忽然,溥儀看見一麵牆上寫著:“日本人的氣還沒受夠嗎?”
“快擦!快擦!”溥儀麵如土色,指揮侍衛們把粉跡擦得幹幹淨淨。
溥儀對譚玉齡道:“日本人要是看到了這字,不知又要怎樣了。”
譚玉齡道:“日本也是外強中幹,抗聯的幾千人,他們就要動用幾十萬的隊伍。如果沒有滿洲的糧食、鋼鐵,日本不敢和中國打仗。”
“這些話你少說。”
溥儀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胡嗣瑗、陳曾壽、寶熙、佟濟煦這些老臣都已不在他身邊,溥傑也被關東軍安排到另外的地方,手中並無實權。
溥儀也不再樂於到勤民樓去,他的大多數時間花在在帝宮讀書的侄輩們身上,隻有在他們那裏,他的尊嚴才是凜然不可有絲毫輕慢的。
這樣,溥儀就陷入了深深的孤獨和猜疑之中,他每天最好做的事情便是算卦,用各種方法算卦。
這一天,溥儀又坐在緝熙樓最東側的佛堂裏,在佛像神龕前祈禱,正在默念著,吉岡安直像幽靈一樣地進來了,嗯嗯兩聲。溥儀抬起頭來,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是皇上的禦用掛,皇上到哪兒,我就到哪兒。”
這樣過了幾天,溥儀見吉岡沒再提起這事,也就不再想它了。這時,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卻找上門來。
原來。植田謙吉帶著軍隊進入蒙古,在諾門坎,被蘇軍和蒙軍打得大敗,他跟著便被撤職,臨走之前,來向溥儀告辭。
兩人寒暄了許久,植田謙吉道:“日滿如此親善,實為一體,如果將來能使兩個國家的信仰一致,那就好了。我以前向吉岡參謀說起過此事,後來戰爭緊張,把事情耽擱下來,現在皇上可以重新考慮這事。我此次到東京述職,會說起這件事的。”
植田謙吉走後,溥儀叫來二妹韞和。
韞和道:“皇後近來病得更厲害了,洗臉吃飯的事,都時常忘記。”
“不要說她的事——吉岡和植田都給我說過日滿一體,又說日滿信仰應統一,又說什麼日本信仰天照大神,他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讓我們崇信天照大神嗎?這樣不是把祖宗也給丟了?”
溥儀心裏一寒,若真是如此,真的是連祖宗都不要了。
溥儀和妹妹想不出什麼應對的辦法,整日裏隻是擔驚受怕。
終於,一天,吉岡安直對溥儀道:“新任關東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讓我通知陛下,希望陛下能到日本去迎接天照大神。這樣,才能表現日滿一心一德、不可分割的關係。”
溥儀道:“我們本有宗教,沒有必要有其他宗教。”
“嗯!”吉岡安直的眼豎起來,聲色俱厲,“這是司令官通知我的,這是日本的既定方針,沒有任何猶豫的餘地!”
“那麼,”溥儀囁嚅著,“到清祖陵祭祖還是可以的吧?”
“不行!那樣會引起誤會。”
溥儀想用迎天照大神換回祭祀祖陵的權力,這樣對自己的麵子也好看些,但是,日本人把一切都做絕了。溥儀痛苦了許多天,最後還是決定去日本迎接天照大神——自己在人家手裏,保住眼前的皇位要緊,至於祖宗和文化傳統,暫時可以不要。
1940年5月,溥儀第二次去了日本,為的是迎接天照大神。
日本的接待,遠不及上次隆重。
裕仁天皇接見前,吉岡叮囑道:“和天皇就說那紙條上的話。”
“從來都是這樣的,何必再說。”溥儀道。
“我是提醒皇上。”
裕仁仍很熱情,二人寒暄幾句話,溥儀掏出吉岡的字條,對裕仁天皇道:“根據日滿一德一心、不可分的關係,我衷心願意迎接日本天照大神到滿洲國供奉。”
裕仁道:“這是陛下自己的事,既然陛下願意,我隻有從命了。”
裕仁用手指著桌上早已準備好了三件東西,對溥儀道:“這些,就是神器。”
溥儀看那桌子上的東西,原來是一把劍、一麵銅鏡和一塊勾玉。溥儀心想:這種東西在北京琉璃廠很多,太監從紫禁城偷出去的零碎,哪一件也比這個值錢,這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大神嗎?這就是祖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