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迎倭神恬然忘先祖 稱親邦甘之做兒皇(3 / 3)

在歸途的車上,溥儀失聲痛哭。他深深地知道,他這次到日本去是多麼恥辱!這是對本民族祖先的公然背叛!而他整日為之奮鬥的,就是恢複祖業。溥儀想到恢複祖業,精神又輕鬆起來。“祖宗,你們的在天之靈原諒我吧,我做這一切,都是忍辱負重,為的是要恢複祖業呀!”溥儀這樣想著,很快進入了夢鄉。

吉岡安直把他推醒,道:“皇上,這是到新京後要頒發的《國本奠定詔書》,您看一下。”

“寫好了?”溥儀道。

“是的,這是總務廳囑托佐藤知恭擬定的,皇上回新京,就該立即頒發這個詔書。”

溥儀不敢怠慢,回“新京”後,立即安放從日本帶回的“神體”,在“帝宮”內建造建國神廟,祭祀天照大神。安放神體的當天,偽總理張景惠率“文武百官”,另有特殊會社代表三百餘人,一齊來到“帝宮”,舉行了《國本奠定詔書》頒發式典。

從此以後,每月初一、十五,溥儀都要和吉岡安直一起去祭拜。每逢祭拜之前,總是先在家裏對自己的祖宗磕一回頭,到了神廟,麵向天照大神的神龕行禮時,心裏念叨著:“我這不是給它行禮,這是對著北京坤寧宮行禮。”

一天,吉岡安直道:“每次祭祀行禮,我見皇上總像是在默禱什麼,這不太好,嗯,皇上對天照大神,對八紘一宇,應有所了解,所以,嗯,我請了一位日本著名神道家給陛下講神課。這位神道家是大日本帝國皇太後的神道講師,所以,皇上要仔細聽講領會。”

溥儀道:“這樣最好,下次我在默禱中,就會更加虔誠了。”

神道家來了,他叫筧克彥,頭發長長的,個子奇矮,看上去像個泥捏的陶俑。對於他的講解,溥儀嘴上說:“明白了,明白了!”但是他心裏卻道:真是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有悖常識——溥儀心裏這樣想著,臉上卻露出極恭敬的神情。

“陛下這樣領悟就對了。”

溥儀要做的“政事”,似乎就是對天照大神的祈禱了。至於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對東北如何加緊掠奪、壓榨,則完全由偽國務院替日本人幹,溥儀隻要在送來的文件、規章、法律條文上寫上“裁可”兩字即可。

一天,吉岡安直對溥儀道:“陛下,大日本帝國,嗯,還有滿洲國,向英美宣戰以後,太平洋戰場上,大日本帝國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嗯,大日本帝國就要領導世界,建立世界新秩序。這個,嗯,在滿洲國建國十周年之際,陛下應意識到,沒有日本,便沒有滿洲國,嗯,所以應該把日本看成滿洲國的父親。所以,嗯,滿洲國就不能和德國、意大利一樣,稱日本國為盟國友邦,應稱親邦。嗯,親邦——陛下明白了嗎?”

溥儀成了真正的兒皇帝,內心一片淒愴,可是,無論如何,應以自己的利害為行為的最高準則,如果保證安全、保全生命,隻能隨著日本人的心意轉。孟子說的舍生取義,義高於一切,被溥儀理解成了恢複祖業,當忍受一切屈辱——勾踐不也做過犬馬被吳王驅使嘛!

溥儀在精神鴉片的麻醉下,苟且偷生。

偽國務院真正的頭頭——總務廳長官武部六藏,把張景惠和各部大臣叫到辦公室裏,道:“聖戰到了關鍵時候,滿洲國要做出表率,起到榜樣的作用。首先,在精神上,要認識到日本才是父母之邦,日本是各國的領導,沒有日本,便沒有今後繁榮的世界,沒有日本的領導,世界就會走向紛亂、墮落。所以,滿洲國要視日本為義邦,為親邦,我這裏擬了一份《建國十周年詔書》,你們看看,沒有意見,就交與皇帝陛下頒行。”

偽總理張景惠看了看,第一個發言,道:“叫日本為親邦,是合適的。”

其餘的部長們並沒有異議,於是張景惠把詔書拿到溥儀那裏,溥儀鈐了玉璽,詔書便頒行天下。

溥儀剛封上印璽,關東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來了。見了他,溥儀忙站起來道:“日本與滿洲國乃是一體不可分的關係,我一定舉國力為大東亞聖戰的最後勝利,為以日本為首的大東亞共榮圈奮鬥到底。”

“陛下的這種看法令我感動,陛下對日本親邦的誠摯態度會有回報的。我今天來這裏,是想讓皇帝陛下做個表率。現在正是聖戰的關鍵時期,急需銅鐵,所以——我有點不好開口。”

“日本為我父母之邦,如有要求盡管明確提出。”

吉岡安直道:“聖戰正在緊要關頭,日本皇軍為了大東亞共榮圈各國的共存共榮,做奮不顧身的鬥爭,它要擔當起父母之邦的責任。而作為大東亞共榮圈的一員,每個國家都應盡量供應物資,特別是金屬。嗯,陛下可以率先垂範,親自表現出日滿一體的偉大精神,比如這宮中的銅鐵,就可讓它支持聖戰。”

梅津美治郎道:“陛下感到困難嗎?”

“不不不!”溥忙道,“這是我們應盡的責任。”

於是溥儀立即命令把宮中的銅鐵器具,門窗上的銅環、鐵掛鉤等,一齊卸下來。

溥儀回到緝熙樓,拿出了許多白金、鑽石首飾,又搜尋幾件銀器,放進包裹裏。

譚玉齡走了過來,道:“皇上,這是幹什麼?”

“獻與日本人,支持聖戰。”

譚玉齡道:“我看日本人是長久不了的,這不是好事。皇上,不要為日本人這麼賣命了,這樣得不到好結果。”

溥儀嚇出一身冷汗,湊到譚玉齡耳朵跟前,道:“你怎麼這樣說,這屋裏有竊聽器,吉岡安直肯定在這裏安了竊聽器。”

譚玉齡歎氣道:“皇上,不要這樣孱弱,這樣是不能恢複大清的。”

正說著,吉岡安直如幽靈一樣地閃了進來,道:“貴人好像對大日本帝國的聖戰不抱什麼信心。”

溥儀嚇得兩股戰戰,喘不過氣來。譚玉齡道:“哪裏哪裏,大日本皇軍所向無敵,在珍珠港擊敗了美國海軍,在南洋又有重大的勝利,至於中國內地,汪精衛這樣的國民黨精英人物都投進了日本的懷抱,可見,大日本帝國的聖戰一定能取得全麵的勝利。”

“啊,哈,貴人不愧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

溥儀忙道:“為支持聖戰,這些就是祥貴人獻給日本皇軍的。”

“吆西!吆西!大大地好!我會把這登在報紙上的——日本的,北京的,上海的,南京的,各處的報紙都要登出滿洲帝國祥貴人捐珠寶以充軍費的消息。嗯,這對整個大東亞都有垂範作用。”

吉岡安直拎著包袱走了。溥儀心裏仍怦怦地跳著。他道:“我的親愛的,我為你的安全擔憂,你可知道,日本人是心狠手辣的,我已經接到鄭孝胥暴斃的消息——看來,鄭孝胥父子都是日本人暗害的。”

“皇上,”譚玉齡摟著溥儀的脖子道,“我真為皇上擔心。”

“我的玉齡!”溥儀哭了起來,他真的愛玉齡,他視玉齡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溥儀和玉齡相擁著,緊緊地相擁著,他們真正地融為了一體。

……

婉容完全瘋了,但這一點也沒有影響溥儀和譚玉齡的兩情繾綣。

但是,吉岡安直陰鷙的眼睛就離不開譚玉齡了。更讓吉岡安直不安的是,一天,他忽然看見了譚玉齡嘔吐的情形,吉岡安直一陣顫抖,心像是被貓狠狠地抓了一下,他決定采取行動。

幾天後,譚玉齡感到不適,體溫在不斷地升高,譚玉齡再也進不下半點食品,不久,肚子鼓脹起來。

侍醫佟成海用了種種方法也沒有控製病情,隨即請來了著名西醫來診治,醫生道:“祥貴人得的是傷寒,用藥後一般沒有什麼問題。”

可是,用藥以後,譚玉齡仍是時好時壞,溥儀急得吃不下、睡不著,嘴邊起了一圈的泡。

看皇上急成這樣,吉岡安直道:“陛下,還是請日本醫生來看吧。”

在座的幾位醫生也道:“日本醫生見的病例多,他們的經驗豐富,快請他們來吧。”

於是溥儀請來了滿鐵醫院的院長小野寺。

小野寺急急地來了,看過後,立即對護士道:“馬上輸血!”

輸血的同時,小野寺給她進行了頻繁的注射。傍晚,譚玉齡醒來,溥儀急忙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玉齡——”

“皇上,你吃飯了嗎?別累壞了身體。”

“別擔心我了,現在小野寺院長來了,你是知道的,他常來給我們檢查身體,是這裏最好的醫生了,你馬上會好的。”

譚玉齡笑了笑道:“皇上,快……歇歇去吧。”

小野寺也道:“陛下,祥貴人身體的十分虛弱,陛下的,少說話的,讓病人休息休息的。”

“謝謝!謝謝!”溥儀站起來握住小野寺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

“陛下,我想貴人已度過危險期,我一定會盡力的。”

溥儀去了。吉岡安直走過來對小野寺醫生道:“小野醫生,過這邊我有話說。”

沒等到天明,譚玉齡撒手人寰。

對於譚玉齡的死,溥儀滿腹狐疑,他懷疑是日本人搞的鬼,但沒有證據,他能說什麼?就算有了證據,他又敢說什麼?此刻,溥儀唯一能做的,就是追封譚玉齡為“明賢貴妃”,擇定吉日舉行了冊封儀式,還親自書寫了“封譚玉齡為明賢貴妃”的諭旨,放入貴人棺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