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冊貴人立奴役規矩 遷偽都知末日消息(2 / 3)

溥儀惶惶不可終日,但又無可奈何。他在這“帝宮”中煎熬著,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殘酷地虐待宮中的人們了。

末日就要到了。

曆史長河中的1945年,對經曆過多年浴血奮戰、反抗法西斯侵略、爭取民主自由的世界人民來說,是捷報頻傳、激奮人心的一年,當然,這一年也是曾經猖狂不可一世的法西斯分子走向窮途末路的一年。

1945年初,世界反法西斯盟國在歐洲、亞洲太平洋地區進一步對法西斯分子發動致命的打擊。歐洲戰場,美英盟軍和蘇聯紅軍分別從東、西兩線進入德境;美英盟軍在太平洋戰場上和日本展開逐島爭奪戰,並對日本的東京等重要城市的工業設施、軍事設備、橋梁、碼頭、鐵路等,實行狂轟濫炸。

1945年2月,為進一步協調反法西斯國家的行動,蘇、美、英三國的巨頭斯大林、羅斯福、丘吉爾聚會雅爾塔,通過了徹底擊敗德國、根除德國法西斯、重建民主德國的宣言,表達了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決心,同時美英為換取蘇聯在歐戰結束後參加對日作戰,借以減少美英的犧牲,同蘇聯達成了協議。

1945年四五月間,曾被溥儀頂禮膜拜視為榜樣的墨索裏尼,也被意大利共產黨領導的遊擊隊逮捕處決並暴屍於米蘭街頭,落得個可恥下場;挪威人民的頭號敵人,被法西斯德國扶植為傀儡統治挪威的吉斯林也在人民群眾的正義呼聲中被處決,結束了其罪惡的一生。

1945年4月25日,美英盟軍和蘇聯紅軍這兩種不同意識形態的軍隊在易北河的托爾高一帶實現了曆史性會師,完成了對德軍實施最後打擊的準備。美英盟軍和蘇聯紅軍做了分工協調,美英盟軍重點進攻德國的魯爾工業區,以徹底擊垮德軍進行最後垂死掙紮的物質基礎;蘇聯紅軍做攻克柏林的最後準備,以啃下法西斯德國這最後一塊硬骨頭。4月30日,蘇聯紅軍攻克了柏林,把勝利的紅旗插上德國的國會大廈,同一天,夢想建立千年帝國、雙手沾滿人民鮮血的希特勒在總統府的地下室和其情婦埃娃·布勞恩一起飲彈自殺。5月8日,法西斯德國宣告無條件投降。

1945年七八月間,蘇、美、英等國在德國柏林郊外波茨坦召開會議,中、美、英三國聯合發表《波茨坦宣言》,再次重申《開羅宣言》的精神,敦促日本無條件投降。但日本法西斯分子仍執迷不悟,負隅頑抗,企圖作最後的掙紮。

1945年的8月6日、8月8日,美國把它剛剛試驗成功不久的也是僅有的兩顆原子彈分別投在日本的廣島、長崎,不僅給無辜的日本人民帶來了巨大的殺傷,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也給日本統治集團造成極大的震懾;8月8日淩晨,蘇聯政府宣布廢除《蘇日中立條約》,同日本處於戰爭狀態,並且蘇聯的遠東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向日本關東軍發動了攻擊;毛澤東也發出了《對日寇最後一戰》的聲明,朱德總司令則命令全國的八路軍、新四軍向日寇發動全麵反攻,使中國戰場的日軍遭到致命的打擊,昔日猖狂不可一世、自詡不可戰勝的日本皇軍如同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這一切的一切,深處內宮被嚴密封鎖和監視著的溥儀可能不會完全知道。1945年8月初的“新京”,日偽官吏們照常上班,報紙和廣播仍在宣傳皇軍的“輝煌戰果”,偽政府的《公報》繼續公布法令和官員的任免名單,但偽帝宮的康德皇帝及其皇後和貴人等卻不時地要躲進防空洞逃避空襲,這不能不讓康德皇帝感到異樣。

1945年8月8日這一天,雖然沒有人預約晉見,溥儀卻像經常要接見某人似的,於上午10點鍾前起床,在隨侍的服侍下用了早餐。用過了早餐,溥儀一反常態慢步走向他那無公可辦的辦公樓——“同德樓”。

同德樓位於偽宮“勤民樓”東側院外。這是一座由日本人設計、監工建造的黃琉璃瓦頂的二層宮殿,其建築風格可謂不中不日、不土不洋,按照我國傳統的建築藝術風格,以黃為尊。黃色象征著帝王的至高無上,但同德殿的黃色的瓦脊和滴水處卻是日本式的,其整個建築的外觀也沒有中國古典皇宮建築的傳統風格,實際上是一座規模不小的鋼筋水泥結構的二層樓房,其突出的特點是宮殿的瓦當和滴水處都有“一心一德”的字樣。那是溥儀在1938年為討好其日本主子特意命令燒製的。

溥儀皇帝來到同德殿的覲見室,在那刻有蘭花禦紋章的寶座上坐下。望著那空蕩蕩的房間,陰森森,滿壁生寒,溥儀本來瘦弱的身子縮在禦座上顯得更為瘦小了。

“報告,吉岡安直求見。”

近侍一聲長長的、尖尖的呼喊,不僅打破了同德殿的寂靜,也使溥儀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溥儀睜開了本來已閉上的眼睛,但這次溥儀沒有像往常那樣從禦座上站起,而僅僅是在禦座上直了直腰身,有氣無力地望了望禦座前的吉岡安直。

“皇帝陛下,日本皇軍的英勇的大大的,皇軍的武士道的大大的,日本皇軍的男子漢的大大的,他們不僅打敗了美英盟軍,而且,而且也打敗了俄國人……”

“俄國人。”溥儀情不自禁地重複了一句。

“俄國人”這個字眼可是以前吉岡安直的軍情評議或日本軍事彙報中從來沒有過的。難道日本人又和蘇聯人也交上了火?溥儀的腦海裏不禁產生了這樣的疑問,但望著禦座下站著的令溥儀膽寒,但又如揮之不去、抹之不掉的粘在溥儀身上的橡皮泥的吉岡安直,溥儀也不敢打探虛實,隻得口是心非地說:“是的,皇軍的大大的,皇軍是戰無不勝的,天皇陛下萬歲萬萬歲!”

“皇上,事情的沒有了。”吉岡安直的話今天雖然和往常的彙報一樣,都是皇軍的輝煌勝利,但明顯的是語速快了許多,也沒有了慣常的“嗯”“哈”等。這一點,溥儀似乎也感覺到了,從高度近視鏡片後瞅了瞅吉岡安直,有氣無力地說了聲:“下去吧。”

夜晚,寂靜而又深沉。東北8月的夜晚雖然給人帶來應有的一種涼涼的秋意,但1945年8月8日的晚上,給溥儀帶來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鬱悶,而這種鬱悶又似乎籠罩了整個偽滿洲國都“新京”長春城。十一點多鍾,雖然有“內廷學生”毓嶦等族侄和近侍的伺候,也有往常那樣的滿桌滿桌的佳肴,溥儀隻是草草地、蜻蜓點水式地吃了幾口,就回到緝熙樓的“寢宮”躺下了,隨即,毓嶦等人散去。

溥儀剛躺下不久,那雙長期戴近視鏡而眼球凸起的眼睛還沒有完全閉上,腦海中尚殘留著白天會見吉岡安直的情形。突然,“新京”西南上空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好幾架蘇軍轟炸機呼嘯而至,在“新京”城上空如入無人之境地大膽盤旋低回,猛地又調頭飛往東北,直朝偽滿的皇宮俯衝下去,緊接著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也許是因為這是蘇軍的首次轟炸,目標不甚明確,也許是黑夜的掩護影響了蘇軍技術的發揮,炸彈沒有落在偽皇宮。長春城的東北角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幾乎燒紅了半邊天。

蘇聯轟炸機的幾枚炸彈的幾聲爆炸,對於長春市民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盡管早些日子長春市民已在關東軍淫威的逼迫下進行過防空演習,但實彈轟炸這還是第一次,所以整個長春市,上至偽滿皇帝,下至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恨不能立刻鑽進地縫,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說是無可防空,有的鑽進床下,有的鑽進桌下,還有的隻能把窗戶、門關緊一點,借以尋求點心理安慰。當然,溥儀與那些普通老百姓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他立即翻身而起,也顧不得“皇帝”的尊嚴,衣帶不整地就趕往那同德殿院內的防空洞。這同德殿的防空洞全名為“禦用防空避彈室”,在同德殿東南角的一座假山下的九米深的地下,是鋼筋水泥結構,其外裝三道鐵門,內裝換氣設備,生活設備一應俱全,可容納數十人。由於避彈室上方有一座假山,即使炸彈直接落在防彈室的正上方,避彈室裏麵的人也可確保安然無恙。

正當全城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在為躲避轟炸而抱頭鼠竄時,從二道街通往偽皇宮的路上卻有一人在拚命踏著自行車狂奔不止。他就是溥儀最為信賴的近侍——李國雄。

李國雄,北京市人,1912年生,因生活所迫,李國雄於虛歲十三歲時進入紫禁城,當上了溥儀的童侍。進宮不久,因溥儀被馮玉祥驅逐出宮而隨之出宮。由於李國雄忠誠、勇武、機靈,深得溥儀的信賴,一直跟隨在溥儀左右。到偽滿時期,李國雄不僅繼續擔當著溥儀近侍的角色,而且兼任宮廷護軍的中校隊長,隨著溥儀對攝影的愛好和對電影的偏愛,李國雄又憑著他的聰明,很快地成為一名攝影的行家裏手,兼為溥儀稱心如意的攝影師。偽滿洲國垮台後,李國雄曾隨同溥儀一起逃走,在沈陽機場被蘇聯紅軍俘獲,解往蘇聯。1950年初,他又隨同溥儀一起被遣押回國,同在撫順戰犯管理所接受改造,後來獲特赦,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名普通公民,這是後話。

蘇聯飛機投下的幾枚炸彈轟隆炸響的時候,作為溥儀皇帝最為信賴隨侍的李國雄,剛剛和毓嶦、毓嵒等人伺候完溥儀的晚餐,從偽皇宮內返回其二道街的官邸,洗完腳後正欲上床熄燈就寢,突然而來的爆炸聲使他打了個寒噤,但他頭腦還算清醒,不禁高叫一聲:“糟糕!大事不好!”李國雄隨即翻身下床,連軍裝也顧不上穿,隨手拿了件便裝隨意穿上,迅即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外衝去,直奔車庫。事該湊巧,越忙越生亂,李國雄的那輛“卡德那”牌轎車似乎此時專門要和他搗亂,怎麼也打不著火,李國雄急得滿頭大汗,眼中冒火。他那顆七上八下的心此時好似要吊到嗓子眼上,他幹脆抓過一輛自行車,飛一樣地衝出了門,直奔偽皇宮方向疾馳而去。李國雄此時可謂腳、手、腦並用,一邊用力猛蹬自行車,一邊焦灼萬分地朝起火的方向眺望,一邊在心中祈禱:“佛祖保佑,保佑我皇萬事大吉,龍體無恙!阿彌陀佛。”急馳一段路後,李國雄憑著多年來他對長春市各地理方位的了如指掌,他判斷起火的地點大約在監獄或者是東天街、洮源路一帶,而不是“皇宮”。“但願佛祖保佑,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長期生活在溥儀身邊深受影響的李國雄不禁又誦起了佛號。

不大工夫,李國雄氣喘籲籲、汗流浹背地趕到偽皇宮,直奔溥儀的“寢宮”緝熙樓。李國雄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二樓西側,見溥儀“寢宮”的門緊鎖著。李國雄的心不禁又驟然緊了一下,但他仍然不敢高聲呼喊,輕聲細語地喚道:“趙連升、趙連升。”

趙連升是偽滿皇宮中僅存的幾名太監之一,專門負責伺候“皇後”婉容的生活起居。

李國雄見仍然沒有人回答,他不得不又心情急切地返回一樓,尋找近侍處長毓崇,仍然是人影不見,直到這時他才發現樓內已是蕩然一空。李國雄立即推斷,溥儀和婉容等人應該是躲進了同德殿院內的“禦用防空避彈室”裏去了。李國雄隨即返身退出“緝熙樓”,沿著東牆的角門,經過同德殿,向避彈室飛奔而去。

李國雄很快來到避彈室的長方形大鐵門前,仍不見護衛和當班近侍的蹤影。這位忠心耿耿的近侍氣不打一處來,悶聲罵道:“你們這些龜孫王八羔子,皇帝老子有難,你們卻不知跑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