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論佛教與茶業經濟的發展(2 / 3)

清代茶葉外貿勃興,佛教與茶業經濟結緣達到曆史巔峰。僧人種茶、製茶、飲茶、售茶,創造了一批名聞遐邇的名茶,這種現象尤以武夷山為代表。清初,受商品經濟和武夷茶出口外銷的影響,僧侶道尼更多地涉足茶葉生產與貿易活動。武夷茶尤其是岩茶的產權大多屬於和尚道士,岩茶也主要由他們來生產經營,山中“茶焙處,半歸僧道,半歸民俗”。這些寺僧來自閩南漳州、泉州一帶,“武夷寺僧多為晉江人,以茶坪為業,每寺訂泉州人為茶師”。他們雇茶師,招茶工,組織生產,到1848年仍然表現出“對茶葉種植與加工似乎比對佛教禮儀更重視”。由於他們掌握了技術,因而左右了武夷茶葉的生產和貿易。“凡岩茶采製著名之處……多係漳泉僧人結廬久住,種植采摘烘焙得宜,所以香味兩絕”。人們公認:“武夷造茶,其岩茶以僧家所製者最為得法”。寺僧生產的茶葉主要用以出賣,寺院成為茶商收購茶葉的熱門地點。“凡岩茶,皆各岩僧道采摘焙製,遠近賈客於九曲內各寺廟購覓,市中無售者。洲茶皆民產挑賣,行鋪收買”。這種情況到鴉片戰爭後還存在了一段時間。1852年英國人複慶就遇見崇安茶商,“他們是來寺院收購茶葉的。他們住在廟內,或者寧可說住在附近和尚的家裏,至收購完畢始行離去”。後來,武夷山的道士、和尚“轉鬻之,於是武夷茶之主權,乃先後轉於茶商之手”。

19世紀末,茶葉外銷陷入危機,佛教與茶業經濟結緣的強大外力頓失。雖然這種結緣並未崩潰,但已趨於衰落。尤其是清末至民國數十年時間,外有日本等強敵入侵,內有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佛教與茶業經濟結緣必然趨於衰落。

二、佛教影響茶業經濟發展的環節

從佛教與茶業經濟的結緣曆史看,茶業經濟的發展、興盛與佛教的推動、促進甚至參與不無關係。佛教影響茶業經濟主要從消費環節、生產環節、交換環節三方麵來實現的。

1.通過消費環節實現影響

僧人消費茶葉的方式主要分為自飲、待客、禮佛三種。在不同的曆史時期,這三種消費茶葉的方式並非同等重要,亦非齊頭並進。大體而言,自飲是第一位的,然後才是禮佛和待客。從消費數量而言,自飲一般占主要分量,待客第二位,最後才是禮佛。從現存史料看,佛教對茶的消費最早體現在僧人的自飲上。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是中國茶葉生產發展的重要時期,原本局限於巴蜀一帶的茶產,從秦漢時期走出四川、向長江中遊的荊楚等地推進的基礎上,已拓展到長江下遊及東南沿海地區。與此相適應,飲茶之風也從巴蜀一帶傳授至長江南北及黃河流域,皇帝、貴族、文人,甚至百姓也愛上了茶,社會對茶的消費逐漸增加,出現了相關茶市。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外來文化傳入中國的佛教徒愛上了茶。其中原因,一是飲茶具有驅瞌提神、鎮靜修行的宗教需求,二是社會風尚的感染和宗教本土化的文化需求。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待到晉代時,大江南北的僧人嗜茶飲茶已非個別現象。僧人飲茶,首先推高了茶葉消費數量,其次對社會飲茶風習加以推波助瀾,刺激了茶葉消費需求的增加,推動了茶業經濟的發展。唐代封演《封氏聞見記》卷六《飲茶》對此作了最好描述:“茶早采者為茶,晚采者為茗。本草雲:止渴、令人不眠。南人好飲之,北人初不多飲。開元中,泰山靈岩寺有降魔師,大興禪。教學禪,務於不寐,又不夕食,皆許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從此轉相仿效,遂成風俗,自鄒齊滄棣至京邑,城市多開店鋪,煎茶賣之,不問道俗,投錢取飲。其茶自江淮而來,舟車相繼,所在山積,色額甚多。楚人陸鴻漸為茶論,說茶之功效,並煎茶炙茶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統籠貯之,遠近傾慕,好事者家藏一副。有常伯熊者,又因鴻漸之論廣潤色之,於是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按此古人亦飲茶耳,但不如今人溺之甚。窮日盡夜,殆成風俗。始自中地,流於塞外。往年回鶻入朝,大驅名馬,市茶而歸。亦足怪焉。”唐代佛教發達,禪宗興起,僧人行遍天下,僧人清閑,有時間飲茶。出於參禪需要,僧人愛上了茶,並把飲茶習慣傳播到很遠的地方。本來北方不太飲茶,但由於佛教的推動,將“南人好飲茶”的習俗也傳到北方,人們“到處煮飲”,“轉相仿效,遂成風俗”,城市中“多開店鋪,煎茶賣之,不問道俗,投錢取飲”。加上陸羽的推動,因而“茶道大行”。人們“溺之甚”,不但“窮日盡夜,殆成風俗”還“流於塞外”。麵對巨大的消費需求,吸引了江淮一帶的茶,“舟車相繼”源源運來,數量極為龐大,品種豐富,“所在山積,色額甚多”,並遠銷回鶻。由此可見,僧人消費需求的增加,對整個社會飲茶風俗的推動、對茶葉生產和貿易發展的促進作用是多麼的巨大。需要指出的是,僧人自從愛上了飲茶,曆經千餘年而長盛不衰,所謂“禪茶一味”也可概見飲茶與佛教的特殊意義。

當然,待客、禮佛也需要消費一批茶葉。寺院消費的茶主要來自自種、賜舍、購買,顯然自種和信徒貢獻是主要來源。信徒貢獻的茶也有相當部分是通過市場購買所得,因此,寺院消費的茶除自種外,寺院購買及信徒通過購買的貢獻茶占有相當比重。這種茶葉消費對茶葉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顯而易見。

2.通過生產環節實現影響

這是佛教影響茶業經濟發展的最主要方式和環節。寺院多建在深山雲霧間,正是最適應植茶的地方,寺院植茶優越。僧人有飲茶愛好,香客也想飲茶止渴解乏,同時禮佛也需要茶。因此,僧尼開辟產茶園,種茶、製茶理所當然。“天下名山僧占多”,“自古高山出好茶”,名山名茶相得益彰,名寺、名山、名茶三位一體,寺院與茶葉生產結下了不解之緣,其茶葉生產技術、製作工藝對曆代茶葉生產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成為各地茶葉生產的強大推動力。

首先,凡適宜種茶地區的寺院幾乎都植茶。寺院種茶的普遍性,說明僧人對植茶園、建茶山是有貢獻的。寺院植茶是中國茶葉生產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對民間茶葉種植起到推動作用。從大量史料來看,僧尼植茶甚早。教徒植茶的最早記載可上溯至西漢時的四川蒙山植茶。雍正十一年《四川通記·物產》“雅州府”記載:“名山縣治之西十五裏,有蒙山,其山有五嶺,形如蓮花五瓣,其中頂最高,名曰上清峰,至頂上略開一坪,直一丈二尺,橫二丈餘,即種仙茶之處。漢時甘露祖師姓吳名理直者手植,至今不長不滅,茶八小株”。“祖師”是對“先師”的尊稱,甘露即漢宣帝甘露年號(公元前53—前50年),吳理真在宋代被宋孝宗追封為“甘露禪師”。雖然王象之《輿地記勝》也雲:“西漢時有僧自嶺表來,以植茶蒙山”,朱自振認為“關於蒙頂茶係西漢甘露大師(不管此大師是僧是道)手植的傳說,純屬子虛烏有的事情”。如果僧人植茶始於西漢末年的蒙山說服力不強的話,那麼晉代已有相關確切的記載。據《廬山誌》記載,晉代時山上“寺觀廟宇僧人相繼種茶”,東林寺名僧慧遠,以自種招待陶淵明,吟詩飲茶,敘事談經,終日不倦。南北朝時,佛教得到大發展,僧尼開發山區,從事生產,名山聖地,寺院產茶,所在多有。陸羽《茶經·七之事》所引《宋錄》載,豫章王劉子尚、新安王劉子鸞兄弟赴安徽八公山造訪僧人曇濟,曇濟熱情“設茶茗。子尚味之曰:‘此甘露也,何言茶茗?’”既然寺院所產茶品質上乘,表明僧人對茶葉種製是有貢獻的。唐宋時期,茶葉生產興盛,寺院種茶極為普遍。陸羽《茶經·八之出》記載,浙西湖州顧渚山茶,生山桑寺、儒師寺,白茅山懸腳嶺茶產飛雲寺、曲水寺,常州圈嶺善權寺產茶,錢塘縣茶生天竺寺、靈隆寺,劍南茶,以彭州上,九隴縣馬鞍山至德寺產茶。唐肅宗年間,僧人將宜興陽羨茶送給常州刺史李棲筠,經陸羽品定為珍品,從而進貢。“義興貢茶,非舊也。前此故禦史大夫李棲筠實典是邦,山僧有獻佳茗者,會客嚐之,野人陸羽以為芳香甘辣,冠於他境,可薦於上。棲筠從之,始進萬兩。”五代毛文錫《茶譜》談到唐代僧人經營蒙頂茶的情況,又談到揚州禪智寺,崗有茶園,其味甘香如蒙頂也。唐代浙江普陀山僧人種茶,安徽九華山僧人也種茶。金喬覺《送童子下山》有:“空門寂寞汝思家,禮別雲房下九華,愛向竹欄騎竹馬,懶於金地聚金沙。瓶落澗底休拈月,烹茗甌中擺弄花,好去不須頻下淚,老僧相伴有煙霞。”李鹹用《謝僧寄茶花》:“空門少年初誌堅,摘芳為藥除睡眠。匡山茗樹朝陽偏,暖蔭如爪拿飛鳶”,劉禹錫《西山蘭若試茶歌》:“山僧後簷茶數叢,春來映竹抽新茸。宛然辦客振衣起,自傍芳叢摘鷹觜”,李白《答族侄僧中乳贈玉泉仙人掌茶並序》:“餘聞荊州玉泉寺近清溪諸山……其水邊處處有茗草羅生,枝葉如碧玉。唯玉泉真公常采而飲之,年八十餘歲,顏色如桃李。而此茗清香滑熟,異於他者。所以能還童振枯,扶人壽也”,均表明寺院產茶。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卷八“則州和尚”條載“師入茶園內摘茶次”,卷九“溈山靈佑”條記“普請摘茶”,卷十二“臨濟義玄”條載“黃檗一日普請鋤茶園”,卷十五“神山僧密”條載“一日與洞山鋤茶園”等,表明種茶是禪門的重要事務。宋代時寺院植茶同樣極為普遍。宋代著名產茶地建安北苑,自南唐便是佛教盛地,寺院眾多。建茶的興起首先是南唐僧人努力的結果,然後才引起朝廷注意。以浙江為例,宋代產茶較著名的寺院就有:湖州吉祥寺,越州資壽寺、惠安寺、證道寺等,杭州天竺寺、靈隱寺、寶雲庵、下天竺寺、上天竺寺、寶嚴院、徑山寺,台州崇善院、寶嚴院、國清寺等。可知,宋代兩浙寺院山林也植有大麵積的茶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