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計謀1(2 / 2)

那錦衣衛聽得這話,將鞭子掛回牆上,解開了李鶴鳴身上的粗繩,押著他朝著關押他的牢房去了。

打了一堆腹稿等著與衛凜爭辯的楊今明:“……?”

衛凜抬手:“楊大人,請吧。”

楊今明稀裏糊塗地站起身:“那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衛凜聽他似有些意猶未盡,貼心道:“大人如若想留下來住上一挽,也未嚐不可。”

楊今明一聽,立馬朝著衛凜行了個揖禮,徑直大步離開了。

楊今明離開詔獄後,衛凜又孤身一人來到了關押李鶴鳴的囚房。

北鎮撫司的詔獄建在地下,獄中潮冷濕寒,終年不見日光。獄中許多罪奴都是因受刑之後傷口染膿,不愈而亡。

衛凜推門而入時,李鶴鳴正借著廊道牆上的微弱燈光處理身上的鞭傷。

他脫去了上身染血的囚衣,微躬著背脊坐在窄小的床頭,露出半身新舊交錯的傷疤。

數道鮮血淋漓的鞭傷橫過胸腹,有些已結了血痂,有些潰爛感染,已在灌膿。

而方才所受的這一道,此刻還在緩緩往外滲血。

他腳側放著罐辛辣的烈酒,右手捏著把鋒利纖薄的小刀,刀尖抵著傷口輕輕一旋,濁膿爛肉便落了地。

汙血從傷口湧出,痛感攀頂,叫人頭皮發麻,可李鶴鳴手裏的動作卻沒停下來過。

給自己剜肉療傷絕非易事,他動作雖迅疾輕巧,但不過動了數刀,熱汗已淌了滿身。

李鶴鳴聽見衛凜進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處理傷口。

衛凜也沒打擾他,抬手取下牆外一盞油燈掛在囚房中,環手靠在門上等。明明手裏積壓著數件要事,偏偏一副不慌不忙的清閑模樣。

有了油燈照明,李鶴鳴便能看清傷口上細小難辨的膿腫處,手上的動作也越發利落。

與其說在療傷,但看他胸腹前多處剜去腐肉後血流不止的傷口,不如說在遭受另一番酷刑。

挑完爛肉,李鶴鳴已是滿頭大汗,他忍者痛,有些氣喘地皺著眉放下刀,拿起手邊一卷白布塞入口中,而後拎起腳下的燒酒,往挑出膿腐的傷口處緩慢而精準地淋了下去。

冰涼刺激的酒液徐徐衝洗過傷口的汙濁,李鶴鳴渾身肌肉賁張,青筋暴起,手穩穩提著酒罐,硬是強忍著沒叫出聲。

鮮血混著清亮的酒液一並順著皮膚往下流,血腥氣中冗雜著厚濃的酒香,混成一股難言的刺激氣味,彌漫在空氣中,久久未散,這過程實在堪稱折磨。

李鶴鳴提著酒罐往各處傷口足足倒了半罐子酒,將傷口徹底洗幹淨了才停下來。

他放下酒罐,坐著緩了一會兒,取下口中白布開始包紮傷口。

燒刀子一澆,白布一纏,這傷便算處理完了。

北鎮撫司的詔獄不比尋常牢獄,尋常牢獄或可托人帶幾瓶傷藥療愈,也不至於受這份苦。但北鎮撫司的詔獄裏,即便你是太子皇孫,頂多也隻能捎進來一瓶辛辣的烈酒。

衛凜不用問,都知道這酒是何三帶給李鶴鳴的。

何三本就是李鶴鳴的人,李鶴鳴入獄後,他有事無事便在這囚房外晃悠。

負責看管李鶴鳴的錦衣衛也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必要時便裝聾扮瞎,任何三往囚房裏送酒送刀,就連他往李鶴鳴那冰冷狹窄的床上鋪了層蠶絲軟被都全當看不見。

衛凜握刀敲了下牆壁,對著門外的錦衣衛做了個手勢命其離開,等人走遠,他才終於開口。

他走近幾步,看著床上神色淡淡的李鶴鳴,以極低的聲音問道:“王常中一案與懸房案的卷宗在哪?”

和李鶴鳴冷厲又淡漠的雙眸不同,衛凜的目光總是灼如烈火,蘊藏著如要燒盡一切的仇恨。

李鶴鳴抬手穿上沾血的囚衣,淡淡道:“北鎮撫司處理的案件卷宗自然在北鎮撫司衙門。”

他好似還沒從方才的疼痛裏抽身,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但話卻講得輕巧,仿佛衛凜是個瞎眼的蠢貨,從陳列的書架上連兩冊卷宗都找不到。

衛凜聽得出李鶴鳴在搪塞他,皺緊眉心,壓低聲音不解道:“是你讓何三將你父親戰死真相的消息告訴我,親手把我推到如今的位置。既然你選擇將路鋪到我腳底,事到如今,為何又不肯告訴我卷宗在哪兒?”

他咄咄逼人,然而李鶴鳴卻隻是平靜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且再等等。”

衛凜握緊了手中的刀,定定看著李鶴鳴:“朱銘現今雖軟禁鍾粹宮,但指不定哪日皇帝昏了頭又會恕其無罪。中秋之後他若遠赴北地,再難有如今的機會。你要我等到幾時?”

李鶴鳴道:“不會太久,他也活不到中秋。等時機一到,你會知曉。”

他說得篤定,似已有所打算,衛凜沉默片刻,選擇相信了共負仇恨的他,沒再追問,轉身離開了牢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