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生意的第二天,老成請子冬吃飯。因為兩人都有了拐拐彎彎的神思,這飯就吃得既細密又悠緩,既緊張又沉悶。飯局快結束的時候,老成很突兀地用方言描述了子冬看他的第一眼。
“那眼神兒,是開花兒的。”
子冬問他開花兒是什麼意思,他笨拙地笑著,說自己沒有能力進行更詳盡的解釋。如果一定要解釋,那就隻能用一個粗字:浪。
子冬憤怒,據理力爭。話越說越多,於是又去喝茶,茶越喝越淡,拐拐彎彎的神思卻越喝越濃。坐到深夜,子冬終於先頂不住,想要先撤一步,便問老成:“我想要回家睡了,你呢?”
老成突然縱聲大笑,他說子冬這話說得比看他那第一眼還要開花兒。
“我想要回家睡了你呢。”他反複竄改著子冬的語氣,臉上的笑容如同春天的土地綻放的絢爛油菜花。子冬被他羞得說不出話來,隻好手足並用撒嬌般地打。老成作勢阻擋,順理成章地就把子冬抱進了懷裏,用土得讓子冬心酥的普通話輕聲道:“妹子,我待見你。”
他們的進度快得像一道閃電。躺在老成懷裏的子冬最初也以為老成就是一道閃電。她沒想到的是,這次閃電之後會是一場漫漫的黃梅雨。記得哪本書上講過,愛不是讓一個人緊張,就是讓一個人放肆。這話在子冬身上應了驗。在老成麵前,子冬的狀態愈來愈好。好的程度就是放肆的程度。放肆的程度就是愛的程度。她從未在一個男人麵前如此放肆。就像從沒有一個男人能讓她這樣愛——或許就是因為知道無結果,才會如此放肆。如同那種僅供觀賞的碧桃花,因為不打算要結果,就開得格外絢麗和肥大。
讓子冬著迷的不僅是自己在老成麵前的放肆,還有老成在自己麵前的放肆。老成在她麵前放肆的時候,比她還小,還嬌,還潑玩可愛,與他土地般的膚色極不相稱,卻也不乏一種奇異的和諧。有了老成,子冬才知道,隻要愛了,所有的缺點都不在話下。比如他深度的黃牙,比如他響亮的呼嚕,比如他滿口的蒜味兒,比如他不能更改的農民式的小心眼兒和大男子主義,比如他會因和別人鬥氣而連買兩部最新款的昂貴手機,也會因為貪便宜而在地攤上買一打褲頭。這些特征和他的方言以及笑容混合在一起成為一片厚實的新鮮的土。在這片土麵前,子冬覺得自己也成了土,是更深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