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子夏一見子秋就開始喋喋不休,一一曆數家裏發生的最新事件:劉姨又給子冬介紹了什麼人,子冬什麼態度,父母什麼態度,嫂子如何嬌氣,子春如何護著媳婦……又問子秋最近有沒有被追,子秋說沒有。她不甘心,繼續追問子秋有沒有看上什麼人,子秋罵她小八婆,子夏道:“是不是還想著謝英?曾經滄海難為水?”子秋說不是。子夏道:“就是,散了就散了,千萬別為一個男人去念叨什麼曾經滄海。要是碰見一個男人就是一個滄海,我早出晚歸,整天出海,早就算是老海員了。”
子秋敲了一下子夏的腦袋,忍不住又笑起來。聊了一會兒,子夏告辭,子秋忽然想起包裏的每日棉護墊用完了,得去買。就拿上鑰匙,準備和子夏一起出門後才發現,自己還穿著睡衣。
“別換了,睡衣也是衣啊。”子夏說。
“人家會笑我是個夢遊症患者。”子秋說,終是沒有換。睡衣雖然拖遝,卻比任何衣服都要舒服。這是不爭的事實。如果有人鼓勵,再拖遝的事情似乎也可以做得有勇氣一些。
街上已經有些寂寥了。樹陰很厚,濃濃地遮著路燈的光。陰影一疊疊地打下來,像駭然的黑色剪影。兩個人披頭散發,拖著長長的腿,哧拉,哧拉。
“你用的每日棉是什麼牌子?”
“嬌爽,舒萊,安爾樂,什麼都用。”
“我隻用護舒寶。”子夏說這話的神態很決然,子秋忍不住又想笑。我隻用某某牌子,這是現在許多女孩子的宣言,子秋覺得沒什麼意義。隻要用著合適就行了,牌子真的那麼重要麼?不過子秋也沒有駁斥子夏。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態度,就像她有自己的態度一樣。一般情況下,她都習慣於隱蔽自己的態度。
前麵是一家“歡歡”夫妻保健品專營店。其實子秋每天上班都要路過,卻從不曾進去。看著那裏門庭冷落,似乎也總是沒人進去似的,但據說利潤高得嚇人。子秋一直有好奇心想進去看看,可總是有些怯,不好意思。倒曾經聽謝英講過一半句,說那裏麵的東西和真的像極了。到底怎樣像呢?她往門裏看了一眼,一個男人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櫃台裏麵看電視。子夏也往裏麵看了一眼。
“你進去過麼?”子夏問。
“沒有。”子秋說。
“進去看看。”子夏說著就進去了,子秋猶豫了一下,跟了進去。她們短短地站了一站,子秋飛快地溜了一眼,覺得自己的眼神就像在跳芭蕾,在牆上的一打黑色的塑料袋子上做一個大踢腿,再在頂層櫃台裏“神槍手”、“霸王花”、“知心愛人”上做一個深蹲,又在中層櫃台上一個“歡樂頌”字樣的男性器具邊做了個緊湊的追趕步,她就轉身走了出去,子夏也隨後跟了出來。出來後就忍不住吃吃地笑。
“做得還真像。就是有些太誇張了。”
直爽和無恥有時候是不容易分清界限的。對於子夏這樣沒心沒肺的評論,子秋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答。似乎她應該更大方一些,畢竟她是結過婚的,而子夏沒有。可她就是無法開口。擁有經驗有時候是讓人羞恥的。
兩個人走在街上,一瞬間都沒有話說。那些東西在身後晃蕩著,追著她們的腳。子秋注意到,自始至終,那個售貨員都沒有看她們一眼。憑這一點,這裏的生意就應該很好。子秋想。
“你最近有男朋友麼?”子秋終於問。她知道子夏經常和一些男孩子來往,那些男孩子都不重複,就是這事前一段時間讓父親大發其火。子冬和子秋曾評價子夏永遠處於戀愛進行時,是長年漏水的自來水管道,一不留神就會讓水崩到地麵上,漫得哪兒都是,因此量大必定質低。子夏道:“我寧可質低也不想讓水管鏽掉。”不過,姊妹三個雖然在情愛上的誌趣不同,一遇事卻也還能相謀。尤其是子夏和子冬,吵盡管經常吵,幾天出差不見也會想得厲害。子夏對子秋說她喜歡子冬的語言施虐,子秋問:“方話不入圓耳朵。這種軟暴力你也喜歡?受虐狂啊。”子夏道:“她暴得準,暴得狠,暴得真。所以,我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