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2 / 3)

在“上島”找了個靠窗的秋千座,兩人邊喝邊聊。耿建問子冬:上周在梅街街角看見她領著一個小女孩子玩,那是她的孩子嗎?子冬說是朋友的孩子,又說自己還沒有結婚,又佯怒道:“難道我像是結過婚生過孩子的?”耿建連說不像不像。然而子冬的委屈已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壓在了沙灘上,急切需要一個出口。於是,對著耿建,她突然淚落如雨。

耿建又是一番手忙腳亂。然後歎氣,開始講自己的事。說都知道結婚有結婚的苦,誰知道沒結婚也有沒結婚的難呢?又說自己老家在離城四五十裏的農村,父親是村醫療點的醫生,受人敬重,在村裏也是一戶殷實人家。上麵一個姐姐,下麵一個妹妹,姊妹三個還就他學習好,是一家人的心尖子。姐姐孩子都上小學了,妹妹二十五歲,在鄉下已經是十足的老姑娘,幾年前就訂了婚,男方串親戚早都已經串得不耐煩,單等著他。他要妹妹先結,二老死活不同意,說大麥不熟小麥熟,不是正理。眼看著他一年兩年還晃蕩著,二老都著了急。他又拿自己沒房子不好找推托,二老一上勁兒,去年花光了全部的家底,給他在新開發的河適花園付了首期,買了一套兩居室,命令他今年無論如何得娶個媳婦回家。這下他再也沒有了借口,隻好四處撒網。捕魚的主要方式也還是相親。他描述說那些相過親的姑娘有的像紀檢書記,一見麵就問他薪水多少,有沒有灰色收入。有的像售樓小姐,一見麵就問他房子多大,地段如何,用什麼方式付款。還有一位更可怕,開始什麼都沒提,後來才知道她該去當情報員,早已經把他城裏連帶鄉下的資產狀況都打聽好了。他叔叔是市公安局的刑偵處處長,工作忙得要命,但因為被父親布置了作業,也隻好時不時地給他介紹一個走走過場。今天這個女孩子是肯定不行的,不過有這麼一筆之後,他和叔叔都好向父親交代。

“你多大?”

“三十二。”

“我三十一。”

“小我一歲呢。優勢比我大。”

子冬苦笑。耿建的話顯然是安慰。都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兒。男人和女人的年齡質量沒有可比性。男人的三十二就是三十二,結結實實,不含水分。想要找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毫無問題。而女人的年齡越大,似乎就越虛。三十一給人的感覺可能就是三十五,三十五給人的感覺很可能就是四十。要找人在年齡上也隻能往更大裏找。想要找個比自己大一兩歲的都已經幾乎不可能。

“不想湊合,是麼?”她問。

“我想,誰都不會想湊合。”耿建說,“關鍵是看能不能頂住壓力堅持到底。”

子冬沉默。想起那天在酒吧裏子夏勸自己先隨便找個人暫且過日子的話,臉上的神情一片空茫,似乎已經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昨天在網上看域外新聞,說日本正流行一種生活互助組,”沉默片刻,耿建又道,“就是男人和女人住在一起,發揮各自特長,在生活上互相補充。挺有意思的。要是誰願意和我成立一個互助組就好了。沒愛情也可以先結婚,了了家人的心事,再各自慢慢找。哎,你說,這是不是可以稱之為結婚互助組啊……”耿建的喃喃訴說中,子冬的目光逐漸收攏回來,定格在耿建臉上,在子冬的視線裏,耿建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子冬意識過來,把臉朝向窗外。她從來沒在意過:窗外居然有一棵楊樹。現在,城市裏都是歪歪扭扭的垂楊柳和枝杈橫逸的矮梧桐。已經很少見到楊樹了,這高大的,筆直的落葉喬木。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子冬平靜道,“我願意。”

“什麼?”耿建有些懵。

“結婚互助組。”

子冬的神情不像是開玩笑,耿建怔住。許久道:“當真?”

子冬開始講述。講著講著,子冬自己也覺得奇怪。不過是子夏的一個荒唐建議,加上耿建隨口的一句話,撒到她這裏的一瞬間就破土而出發芽開花,講出來居然還就成絲打縷,有章有法,成熟縝密,如同自己列慣了的存貨清單——也許,自己也算是存貨的一種吧?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到了該出倉的時候。而耿建的表情由困惑,到意外,再到驚奇,直到雙眸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