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三年前那個曖昧的秋天,子秋和謝英離了婚。他們離婚的原因也是嫖娼。

那時謝英已經調到了審計局,任副局長。審計局掌握著審計各單位賬目的生殺大權,威風,氣足,名頭兒壓人,金字招牌即使是小嘍囉們也能得到許多隱性的實惠。別的不說,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都是人送,鱷魚、華倫天奴和皮爾卡丹在辦公室天天紮堆兒,掛起來就是精品一條街。隻是不成文的規矩倒也有一個:再好的東西也沒人喳喳呼呼,更沒人問價兒,誰心裏都像辦公室的那麵鏡子,照的年頭兒越長照著越結實。有人曾說審計局是老鼠拍子,意思是雖然專逮老鼠卻吃不著肉,可也有人當即反駁說:老鼠從拍子下麵過,不留點皮毛能過得去麼?

留點兒皮毛就能煮腥湯,謝英自然就沒少喝這腥湯。那一晚他回到家後,已經十一點多了。子秋還沒睡。謝英不回家她就睡不著,倒不是多惦著,而是他回來弄出的動靜讓她不得不再醒過來,那感覺就像做愛做到半路有人來電話討債一樣,別提多難受了。所以幹脆就泡著肥皂劇等他。

“又喝酒了?”子秋看看表。

“可不是。”

“和誰?”

“上個月審計了環保局的賬,今天他們局長請客。沒辦法,王局長一定要我去的。”王局長是正局長,謝英的頂頭上司。有頂頭上司壓著一起去喝酒,一般都會被老婆原諒,而且礙於情麵事後肯定不好意思對嘴。子秋本來毫不在意,但是謝英最後的一句話讓她疑竇叢生。她看著謝英的臉,結婚之後謝英的身材明顯有些發福了,臉盤也隨之水漲船高。因為是油性皮膚,還常常出些青春痘。他喜歡讓子秋給他摸這些痘,開玩笑說這些痘就像別人的女人,隔著手就顯稀罕。當他換好睡衣在子秋身邊躺下時,撒嬌地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渴求。但是子秋沒有動。

“快,異性按摩,一分鍾十塊錢。”謝英說。一邊去拉子秋的手,子秋躲開了。

“在哪個飯店吃這麼久?”子秋說。

“竹林酒家。十點多散了,又唱了會兒歌。”這是新開的一家飯店,外麵確實煞有介事地種了許多竹子。這些拙劣的花樣屢試不爽,在開業之初都能引來大量的食客。

“沒幹點兒別的?”

“你還想讓我幹什麼?”謝英笑。

“王局也去了吧?”

“當然去了。”

“他唱歌怎麼樣?”

“低音像貓叫,高音像狼嚎,不高不低像犬吠,但是掌聲如潮。”謝英的心態開始放鬆。可是他的幽默在子秋眼裏已經是貓麵長成了虎臉,越來越猙獰。她確定了謝英的撒謊。子秋扶了扶靠枕,微微地坐遠了一些。在下班的路上她剛巧碰到了王局長的愛人,兩人聊了幾句,她告訴子秋今天是他們結婚二十周年,要丈夫推掉所有的應酬,好好地慶祝慶祝。一個慶祝結婚二十周年的女人是不會刻意騙她的,那麼王局長很可能就沒有去。王局是靠老婆起家的,老婆在家裏的地位眾所周知。他曾經因為喝多了酒而被老婆打得沿著家屬院跑了十幾個溜圈兒。當然也不是沒有可能去,但如果說王局去吃飯的可能性隻有百分之十的話,那麼把老婆放在家裏還有心思去唱歌的可能性隻有負百分之十。這樣另一個問題就派生出來了:謝英為什麼這麼晚回家?或者說為什麼撒謊?

“說吧。”子秋裹緊了睡衣,冷冷地說。她一口咬定他謊言的背後站立著一個女人。看著子秋冰山一樣的臉,以查賬為本職工作的謝英感覺到自己就像剛剛啟程不久的泰坦尼克號一樣,薄脆的胸腔正在四處進水。他驀然認識到那些整天做假賬的人有著多麼讓他敬佩的堅強,自己在假賬中浮沉了那麼久,想著總該練就了一招半式,沒想到會這麼不堪一擊。他立馬決定實行自己常說的那句話:坦白從寬。於是他三言兩語就對子秋和盤托出。做假賬是累人的,而一個漏洞百出的假賬更累人。與其讓她誤以為有一個麻煩囉嗦的情人,也許還不如承認是嫖了一次娼。畢竟,嫖娼隻是一次偶然性的支出,而情人則是一種長期的損耗。相比之下,前者更有可能讓她原諒。